張牧倚著窗邊的牆,目視兩人品紅酒。


    當然他不是有偷窺旁人私生活的怪癖,而是在等兩人談起關於獻祭的事。


    如果能現場打個樣,那是最好不過了。


    看了一會,他發現兩人似乎也有矛盾。


    起碼,交談的語氣不像朋友之間那般輕鬆,反而充斥著針鋒相對。


    當然了,張牧對兩人的愛恨情仇並不感興趣,他隻想拿到證據。


    掏出手機打開攝像模式,鏡頭對準兩人。


    隻要他們提起獻祭,就逃不脫被拍攝下來。


    然而兩人不知咋迴事,說著說著,布洛瓦忽然沉默,一臉迴憶往昔。


    見狀,張牧保持鏡頭方向,也神遊天外起來。


    從來到索爾大陸開始,他心裏就有種很古怪的感覺。


    明明萊克位處大陸的偏僻角落,折騰出來的動靜,和自己地位卻絲毫不匹配。


    畢竟,哪個小王國敢懷揣人造神佑的野望啊?


    神佑之上是史詩,整個索爾也數不出來多少。


    作為史詩之下,神佑是大多人窮極一生都未必能達到的終點,不遇見史詩,基本就是無敵。


    至於史詩,這個級別單純修習是無法企及的。


    所以,神佑真的不弱了。


    張牧尋思著,有膽量一次性造三個神佑出來,還是萊克王室和其部下,始終沒遺忘往日的榮光。


    冰雪帝國啊……


    那一定是個無比昌盛的帝國。


    身為它的後代,想著複興是可以理解的。


    張牧疑惑的是,自己穿過傳送門降落的地點,為什麽會是萊克,是卡斯鎮。


    索爾大陸這般廣袤,拋開帝國不談,王國就已然林立。


    自己怎麽就偏偏在萊克的卡斯鎮呢?


    還湊巧出來就偶遇了波特老師,這位萊克職業者第一人。


    很可惜,縱使張牧苦思許久,也得不出答案。


    一點相關線索都沒,連推測都無從談起。


    拋開此事,他又琢磨另外一個困擾自己的事。


    教皇到底是什麽玩意?


    樂嗬嗬在自己工地打灰的年輕教皇,說自己是神明唯一信徒。


    隻有信徒才能被恩賜真言術。


    那王宮裏的老教皇又是怎麽迴事?


    他使用真言術,也不需要承受代價的樣子。


    還有五千多年前冰雪帝國的覆滅。


    如果老教皇的透露皆為真實,他當年似乎意圖忤逆神明,且付諸了實際行動。


    那就有意思了。


    神明為何不收繳老教皇的真言術?


    無所謂,還是做不到?


    若是後者,就意味老教皇當時並未完敗,而是……


    “布洛瓦!”


    佩斯托婭的高喝,不隻驚醒布洛瓦,也打斷了張牧的神遊。


    “來吧,繼續推導血祭發展的節點。”


    他正準備繼續深思,聽見這話就放棄了。


    把視角有些歪的鏡頭扶正,記錄兩人開始的工作。


    他們拿出張牛皮紙鋪在桌麵,低頭看著,邊聊進展。


    起身走近,張牧先繞著兩人轉一圈,來了個360°無死角拍攝,接著給牛皮紙一個鏡頭。


    做完一切,窺聽兩人交談。


    覺得現場隻有他們自己,再加自信實力不可能被人偷聽,聊起來自然毫無顧忌。


    得益於次,張牧也收獲了很多有價值的信息。


    首先,血祭法陣已經完成大半。


    剩餘節點,二十天內足以布置妥當。


    然後就是祭品。


    像老教皇說的那樣,他們打算把所有動過異心的城主,全都作為祭品血祭。


    這不是個小數目。


    但和晉升三位神佑相比,再慘重的損失也能接受。


    他們還聊到了國王。


    國王此時昏迷不醒,這點不在他們三的預料之內,算是意外。


    而昏迷的原因,和波特有關係。


    大半年前的卡斯鎮鎮門前,海格向他透漏了點隱秘——獸潮是人為引發。


    萊克王國近百年時常爆發獸潮,每次都有眾多低級職業者前去消滅,結果卻是全軍覆沒。


    卡斯鎮也爆發了,但除去幾個頭鐵的精靈,一個隸屬王國的低級職業者都沒看見。


    兩者唯一區別就在於,一個波特在場,一個不在。


    這說明,幕後黑手能掌握他的行蹤。


    波特不傻。


    稍微思索,便想到獸潮恐怕和國王脫不開關係。


    因為在萊克,隻有國王清楚他具體去哪了。


    其餘人比如艾薇兒,都隻曉得大致方向。


    後來事情,還是那句話,波特不傻,不會僅憑海格一麵之詞,就殺迴王都和國王當麵對質。


    他選擇去萊克曆年爆發獸潮的地方,進行詳細調查。


    國王了解他性格,明白自己所謀一旦敗露,雙方怕是得不死不休。


    於是一邊派出聖級的布洛瓦,奔赴各地清理證據,一邊暫停血祭。


    然後就導致了自己昏迷。


    國王一直在吸收血祭來的生命力修習。


    雖然低級職業者的生命力不多,但長年累月之下,已然臨近突破。


    這個關鍵時刻,血祭被迫中斷,失去了生命力來源,他不僅無法維持自身實力,反而在逐漸倒退。


    任由惡化半年,即使他吸幹所有城主的生命力,大概都不夠晉升神佑了。


    何況屆時波特很可能迴王都阻攔。


    迫於無奈,他使用王室秘法將自己魔核封印,順帶也封印了體內持續逃逸的生命力。


    在自封前,他和某人達成一筆交易。


    某人幫他將波特牽製在萊克境外一年,事成後,國王把一枚頂級光屬性水晶作為報酬,贈予他。


    這個某人的身份,布洛瓦也不知道。


    可從對方貪圖光屬性水晶推測,無疑是教會中人。


    而引誘波特的餌,讓張牧一時默然。


    那是一瓶藥劑。


    毫無疑問的珍貴,但相比萊克王國此時的波濤,也算不得什麽。


    可波特還是去了,且是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當即飛奔而去。


    因為那瓶藥劑,是號稱可破解世間一切詛咒的傳奇藥劑——神之憐憫。


    波特曾幫張牧檢查過身體,做出的判斷,便是他身中罕見詛咒。


    此行目的,不言而喻。


    張牧舉著手機,不停移動來轉換拍攝角度的步伐,頓在原地。


    他想,老師應該隱約察覺了陰謀。


    仍舊是那句話,波特不傻。


    我剛收個身中必死詛咒的愛徒,你就出來一個能破解一切詛咒的藥劑,而且遠在萬裏之外。


    硬說是巧合,那簡直把人當傻子。


    如此,波特依然去了。


    理由麽,很簡單,藥劑是真的。


    想要釣大魚,不拿點份量足夠的魚餌出來怎麽行?


    因而雙方等於在打明牌。


    我知道你釣我,你知道我知道你釣我。


    既然這般,就各憑本事嘍,看是我連餌帶杆全給你拖走,還是你大魚進網兜。


    “哈——”


    張牧感覺心裏有點重,吐出口氣。


    擴軍,擴充第一軍。


    如果老師遭遇不測,你們也都別活了。


    注意力挪迴眼前,兩人嘴巴還在開合,講起樓下幾層的城主們。


    聽完,張牧發現自己有一點猜錯了。


    他們並不擔心城主逃跑。


    這次負責封鎖酒店的是獅鷲軍團,直屬國王。


    國王沉睡前,把第一指揮權交給了布洛瓦。


    他的信心,就來源於此。


    獅鷲軍團,壓根不止對外宣稱的五百人,而是五千人,並配備了正宗獅鷲為坐騎,而非沒有翅膀的殘次品。


    萊克幾千年的積攢,繼承冰雪帝國的豐厚遺產,大都砸在這支軍團了。


    酒店外約莫有五十人,其餘騎兵,大都在王都四個城門待命。


    有人私自外出,他們隻需拖延,等布洛瓦趕到就能活捉。


    後麵,兩人直到分別迴屋休息前,都沒在聊起有價值的話題。


    張牧收起手機,迴到米赫房間。


    屋裏隻有後索倫坐在床邊,翻閱二王子給的情報。


    解除陰影術露出身形,他走到桌邊倒杯水一飲而盡:“翻到有用的東西沒?”


    搖搖頭,他問:“城主大人,您那邊呢?”


    “鐵證拿到了,獻祭的方式也查清楚了。”


    “能破壞嗎?”


    “行不通。”張牧轉身坐在木椅,“血祭法陣的節點都在城內,還安排了士兵看守。


    要毀就得解決士兵,但一動士兵,教會就來了。”


    “那……隻能想辦法揭露真相?”


    “嗯,而且不能分散,得所有城主一起出逃。”


    “為什麽?”


    “獅鷲軍團守著城門,零星幾個人,出去就得被逮。


    隻有一塊衝,人多了才能讓他們抓不過來。”


    索倫了然的點頭:“我們現在隻要取得城主們的信任就行了。”


    “原本是這樣的……”


    張牧不禁頭疼的揉腦袋。


    獅鷲軍團守門,分批逃鐵定死路一條,隻能大夥有組織的一同行動。


    問題就在這了。


    幾百個城主不屬於同陣營,互相還是敵對關係。


    怎麽才能把消息在同一時間傳達給所有城主?


    要知道,樓頂可有兩個人盯著呢。


    眾人慢慢聚集,無異於告訴兩人,我們要搞事了。


    苦思會,張牧忽然眼前一亮:“有了!”


    “什麽有了?”索倫茫然問。


    “有辦……”


    “元帥大人!”多米特和米赫一前一後走進屋。


    “您猜……”


    “等會。”張牧抬手打斷,“達姆他們安全進城了?”


    “是的。”


    “安置在哪?”


    “薔薇旅館。”


    不遠,和這就隔兩條街。


    去了件事,張牧覺著肩膀稍微輕點:“你剛準備說什麽?”


    多米特斷掉的思緒重新連接,語氣震驚說:“您猜我們遇見誰了?”


    “誰?”


    “在古爾給您做工的工人!”


    心底升起不詳的預感,張牧擰緊眉:“年輕男人,總是笑嗬嗬的?”


    米赫愣了愣:“伱怎麽知道?”


    “他在哪?”


    “也在薔……呃。”


    坐在木椅的身影驀然消失,徒留疑惑對視的三人,不明白那人為何讓他如此激動。


    這邊張牧開啟陰影術直接從陽台衝出,以近乎瘋狂的速度到達薔薇旅館。


    沒問多米特眾人門號,張牧便一個個找。


    好在旅館規模一般,房間不多,很快就在一間屋子裏,看見躺在床上的年輕教皇。


    他好像挺疲倦,睡得格外香甜。


    張牧上前,粗暴的單手揪住胸前衣領把人拖起來,咆哮道:“你為什麽在這?!”


    從睡夢中驚醒,年輕教皇睡醒惺忪,透著點迷茫:“你是誰?”


    “我問!”張牧另一隻手也揪上去,死命搖晃他,“你為什麽在這!”


    吼叫險些震破耳膜,他終於清醒,抓住胸前雙手:“城主先生,停,停一停,我快暈倒了!”


    見他都翻眼白了,張牧才鬆手:“別他媽廢話,說!”


    手掌順著胸口,感覺氣喘勻了點,他才說:“城主先生,我告訴過您,都是為了神諭。”


    神諭……


    張牧臉色陰沉得可怕:“神諭指向誰?”


    “額……”年輕教皇尷尬撓頭,“暫時隻知道在王都。”


    “你一個多月前才告訴我是古爾。”


    “後來變了。”


    變了……


    盡管聽到年輕教皇來到王都的第一秒,他就猜到結果,可真當成為事實,還是讓他心髒壓了塊大石。


    最初張牧有所懷疑,所謂的神諭和自己,或者身邊人有沒有關係。


    隻是作為當事人的年輕教皇也了解不深,就暫時擱置一旁。


    然而自己帶著索倫等人到了王都,他也跟著過來,毫無疑問證實了懷疑。


    神諭裏的“他”,就在自己身邊,也不排除就是自己的可能。


    握緊拳頭,張牧問:“找到他之後呢?”


    “帶迴教會聖山。”


    “再然後?”


    “神諭沒說。”


    他雙拳捏的骨節炸響,大有當場給他一拳的架勢。


    年輕教皇不自覺往後退:“城主先生,您冷靜點,這不是我的命令。”


    確實。


    他也就是個跑腿的,莫說有真言術張牧錘不過他,就算錘死他,後麵還會有人捧著神諭到來。


    沉默許久,張牧拳頭鬆開:“聽著。


    我不管你是什麽尊貴教皇,什麽索爾大陸唯一信徒……敢傷害我的人,你會死。”


    “呃……城主先生……


    如果是這樣,最後您必然與神明為敵,我勸您……還是不要……的……好。”


    被張牧森然的眼神盯著,他聲音逐漸微弱。


    盯了一會,張牧轉身離開:“我很忙,沒功夫和你糾纏,你老實待在酒店。”


    年輕教皇貴為索爾大陸僅有的傳奇,被一個魔導士言語威脅卻絲毫不見生氣,笑嗬嗬說:


    “我沒打算出旅館,反正……”


    說到一半止住,他好奇問:“您要忙什麽?”


    “買手機。”


    手機?


    年輕教皇望著背影穿過牆壁消失,困惑自語:“手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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