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市郊外,不很大的山脈裏。


    往日難見人影蹤跡的深山裏,此刻多了不少嘈雜和喧鬧。


    一條溪水旁的石子灘,有顏色、形狀各異的帳篷圍成營地,男女老幼在其中搭起石灶生火做飯。


    在外麵些,則是穿著製服的官府人員照看。


    他們望著營地一片井然有序,各個市民都將垃圾收拾入袋的舉動,心底很有些詫異。


    原以為一下來這麽些人,必然會對環境造成破壞,塑料袋之類的生活垃圾滿地都是,而且會發生一些言語或肢體中途,卻不想竟是眼前這幕。


    後來他們問了問。


    被問的市民說,說這裏是仙人住的地方,不敢不敬,萬一觸怒仙人,別說仙緣,恐怕會災禍臨頭。


    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官府人員高興自己減輕了工作負擔,就和同事待在自己的帳篷裏,權當這次任務是公費踏青了。


    但來這的人,也不全是尋仙緣的。


    有一穿著破舊道服的老道,正悶悶不樂盤腿坐溪邊一塊石頭上,啃著自己隨身帶的餡餅。


    老道很鬱悶,原因麽,得從幾天前說起。


    前些天他逮了一隻人傻錢多的肥羊,擔心事後被人找上門,於是肥羊出門他跟著就外出雲遊。


    在高鐵上刷視頻時,瞧見仙人渡劫的視頻。


    當時給他震的不輕。


    視頻裏,那仙人一身好似不沾人間塵土的白淨長袍,滿頭華發,卻是弱冠之齡的容貌。


    不見腳下有一物托,空蕩蕩懸於高空,直麵映亮烏黑天空的粗壯雷蛇。


    老道抓著手機,高唿無量他個天尊,以為道門將盛,結果網絡平台接二連三冒出類似的渡劫視頻。


    除容貌和服飾些微差異,內容都是大致。


    這讓老道很是失望,搞半天原來是有人用假視頻傳來的謠言。


    可當看見仙人消失的山脈是自己道館不遠的山裏,蘇市市民紛紛進山尋仙,失落情緒轉瞬變成激動。


    這得有多少肥羊啊!


    想著自己就要發大財,給觀裏三清祖師的神像好好修繕下,當即在下一站換乘高鐵,迴了蘇市。


    出了車站,老道連道觀都沒迴,顛顛奔進山。


    瞧見往日鳥不拉屎的地,現在全是來尋仙的肥,啊不,施主,全是來尋仙的施主。


    興奮的立刻從掛著的布袋裏掏出自己那套家夥事,在營地的帳篷堆轉著圈兜售。


    他琢磨著,這些人都信有仙人出世,自己這正宗道門弟子的法器符籙還不大賣?


    但結果與他預想的差距甚遠。


    每當他攔下一位施主詢問需要法器辟邪否,就會迎來反問。


    “你說你是仙人之徒?”


    “當得。”


    “那你會飛嗎?”


    “啊?”


    “不會?那總能扛得住雷劈吧?”


    老道嘴角直抽,轉眼見施主語氣透著質疑,忙挺起胸膛:“當得!”


    烈日當空,還能晴天霹靂,來一道雷劈我不成?


    他得意洋洋。


    然而施主接下來的動作直接讓他繃不住了。


    隻見施主拿起從發電機延伸來的拖線板,用螺絲刀卸去外殼,舉著零火線問:“雷都能抗,那我這220伏的電壓,肯定小事一樁嘍?”


    “道長?你怎麽了道長?你說話啊道長?你跑什麽啊道長?”


    待道長跑遠,那人裝迴拖線板外殼,嘴裏冷哼:“連飛都不會,還敢冒充仙人之徒出來騙人?”


    迴憶著剛剛的落荒而逃,道長深深歎氣,彎腰伸手在溪裏舀了捧水湊到嘴邊,就著下幹巴巴,有些噎人的餡餅。


    餅還沒進嘴,老道忽然感覺自己的肩頭衣服被人抓緊。


    “王八道士!快把騙我的錢吐出來!”


    一迴頭,老道大驚失色,這肥羊怎麽找來了。


    他渾身繃緊悄摸試試,抓的鐵緊,根本掙不脫,便撐起笑容:“趙施主,何以汙蔑老道我行騙?”


    “汙蔑?”


    趙奇掏出兜裏的銅錢小劍和符籙往石子地一扔:“仙……你這些都是凡物!”


    “不是騙人是什麽?”


    “哎~”老道對付這些真找迴來的肥羊,經驗十分豐富,“施主說,老道這些法器是假?”


    “是!”


    “何以見得?”


    趙奇簽過保密文件,因此半天沒憋出來話。


    見狀,老道笑起來,輕輕拍開他手:“或者,施主拿這法器製服妖孽,無用?”


    這就是他一貫的招數。


    我這法器都是拿來降服妖孽的,可這世上哪有妖孽?


    拜托,都21世紀了,要相信科學。


    所以啊,想證明法器是假,那就得對妖孽使之而無用,但又根本沒妖孽,自然也就沒法證明他這法器是假。


    老道摸了把山羊胡,語氣很是自信:“亦或……這山裏不是有仙,叫仙人出來指證,也可。”


    對於有仙人的說法,他是根本不信的。


    自個祖上三代都是道士,真有仙,豈能絲毫不知?


    趙奇聽見這話,卻忽然冷靜下來:“你不相信有仙?”


    “老道乃道門正統,怎會不信?”


    他是這麽說的,但趙奇能聽出來,他話裏沒一點信的意思。


    眼睛微微眯起。


    趙奇琢磨著,雖然現在禁止官方出麵承認有仙人存在,但從旭仙人不拘一格的行事作風來看,


    這事遲早瞞不住。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笑眯眯的趙奇,拍拍老道肩膀:“會有仙人指證的。”


    說完,也不生氣了,背著手走進林木裏的小路。


    這詭異的態度,給老道整的有點迷惑。


    想半天沒想通,拉倒,那就不想了。


    繼續啃餅,目光掃著那些帳篷前,搭起的小型供台。


    看了會虔誠跪拜的市民,他黑著臉扭過頭。


    有些起碼還擺著道家神像,有的居然供菩薩。


    “真要有仙,非得一雷劈了你們。”


    罵罵咧咧起身,他準備繼續尋找目標,有聰明人,肯定就有笨蛋,他不想放棄。


    剛要進營地,卻被舉著自拍杆的兩男一女攔住。


    “道長,您也是來尋仙的嗎?”


    發財大計吃癟,老道本就難受,這會又被貌似是“網紅”的幾人攔住,心情更不好了。


    盡管如此,他還是忍著煩,露出笑容:“無量天尊,真有仙,也絕不會居於這山澗淺灘。”


    恰巧有幾個市民端著塑料臉盆打水經過、


    說者無意,這聽者有心。


    這下水也不打了,拎著盆跑迴自己家帳篷竊竊私語。


    不一會,整個營地活躍起來。


    眾人紛紛拿起電話。


    “哎對,登山的設備,要最好的,再給我請幾個教練過來,也要最好的!”


    “直升機?那玩意要申請航線,我早試過了,申請不下來。


    再說,用直升機仙人會不會覺得心不誠?”


    營地外的官府人員,聽著他們似乎都要準備登山,臉都嚇白了。


    露露營還沒啥事,稍微注意點就行,這山是能隨便登的?


    忙拿起對講機聯係上級。


    報告完情況,兩名官府人員抹著額頭冷汗。


    他們也是那天仙人渡劫的親曆者,是相信有仙的,但這些市民天天這麽折騰……


    對視一眼,兩人心底不禁擔憂,仙人會不會怒?


    不約而同,他們看向晴朗天空,琢磨著,那仙人什麽時候能露一麵,把這些個已經快瘋掉的人勸迴去啊?


    露營的安全問題已經夠讓人提心吊膽了,這會還要登山,太他媽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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