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家碼頭川流不息的人群來來往往,琳琅滿目的貨物蜂擁而至,石頭正指揮兄弟們各行其事,不辭辛勞。

    柴伯庸悠閑而來,掃視了四周,來到石頭麵前:“石頭,你們少當家呢?”

    石頭迴頭一看是他,連忙正身而立:“呦!柴少爺,我們少當家在倉庫,我這就帶你過去!”

    柴伯庸點點歪頭,便跟在石頭身後。

    “智宸!你這個大忙人哪!”柴伯庸張開雙臂,迎了上來。

    把正在清點貨品的熊智宸驚了一跳:“伯庸?你怎麽有空來我這碼頭啊?”

    二人勾肩搭背,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柴伯庸捏起茶杯,嘴唇抿了抿茶香,眼珠子卻飄忽不定,熊智宸瞟了一眼,便瞧出來他應是為了什麽事而來,但他並沒有捅破。

    “智宸啊……看看你這碼頭,還真挺熱鬧的啊,這上海的所有大商人應該都讓你壟斷了吧?”伯庸故作姿態,顯得隨意一問。

    熊智宸低頭微笑道:“上海這麽多碼頭,豈能讓我一個人壟斷啊?能讓熊家的弟兄們吃飽飯就行了!”

    柴伯庸“嘖”了一聲道:“果然是少當家,就是講義氣!”

    熊智宸假麵而笑,順手拿起茶壺,為其添茶,在他眼裏,此次從國外迴來的柴伯庸,多了幾許陌生,卻又說不上哪裏不一樣。

    “前幾天我去白公館了,白老爺請我說說情,看能不能和你合作互利,我一想,這是好事兒啊!就來和你說到說到,你得給我這個麵子呀!”伯庸一臉殷情,搭上了他的肩。

    熊智宸鬆散的臉瞬間陰冷下來,匪夷所思地扭頭望向他,他怎麽也想不到伯庸竟然能說出這些話。

    熊智宸驚訝張口:“伯庸,你忘了,我和他的大仇嗎?”

    柴伯庸定了定,收起搭在他肩上的手臂,又喝了口茶,笑道:“那……那不是誤會嘛!”

    熊智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伯庸,一年前,我們一起調查,雖然沒有證據證明是他派人殺了我爸,但也一定脫不了幹係,這是你說的!”

    柴伯庸慌亂的瞳孔甩向一邊,極速眨了眨眼睛,又擠出笑容,始終不敢與他對視道:“嗨……實在不行咱就不合作,我就是提個意見嘛!來來來,喝……喝茶!”

    二人碰杯,熊智宸迷惑的眼睛沒有離開過他,而伯庸卻躲閃著,似乎害怕與他眼神的交匯。

    柴伯庸還是柴伯庸,可就是哪裏變了,又看不出來哪裏變了……

    (醫館)

    今日來醫館看病的人接踵而至,楊靖兒與梁清如陀螺般焚膏繼晷,渾然不知天邊光影斑駁,落日熔金。

    微笑著送走最後一位病人,楊靖兒起身抻抻腰,扭動脖子,望了望門外薄暮冥冥道:“哇!天都這麽晚了……”

    “靖兒……你先迴吧,剩下的我來收拾。”梁清也忙碌了一天,都來不及整理額間散落的碎發。

    “我不著急迴家,還有這麽多東西呢,咱們一起收拾吧!”二人相視而笑,各司其職。

    打掃之間,楊靖兒瞟了瞟梁清,咬著嘴唇,含眉低聲道:“清姐啊……明天……我……可不可以請假呀?”

    梁清關切地抬眸說:“怎麽啦?身體不舒服嗎?”

    楊靖兒連連搖頭擺手道:“不不不是,明天……是我的生日,我……想給自己過。”

    剛走到門口的熊智宸見她遲遲未歸,便來接她,正好聽見了她的呢喃低語,頓住了腳步。

    梁清疲憊的臉頰頓時燦爛起來:“真的嗎?你……不是失憶了嗎?還記得自己的生日?”

    梁清故意調侃著她,笑出了聲音。

    楊靖兒聽到手足無措,趕緊拿起掃帚掩飾,吭吭吧吧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好啦!開玩笑呢!明天準你的假!提前祝你生日快樂哦!”梁清溫柔的臉上滿是寵溺。

    楊靖兒一把摟住她:“謝謝清姐,你真是這天底下最好最好的老板啦!”

    二人嬉笑著。

    此時,門外的熊智宸裝作無事發生一樣,大步流星地走進了醫館。

    “熊智宸?你……你怎麽來啦?”楊靖兒吃驚道。

    “我……我來……抓藥啊!”熊智宸這種死要麵子活受罪的人,怎麽也不會承認,楊靖兒這麽晚不迴家,他擔心她才來的。

    “你有病啊?”楊靖兒瞪著眸子。

    “你才有病呢!”熊智宸當是她在罵他,便迴了一嘴。

    “沒病你抓什麽藥啊!”楊靖兒莫名其妙地擠著眉。

    “我……我……”熊智宸想要辯駁卻如鯁在喉。

    一旁的梁清看穿了一切,舔著嘴唇,捂著嘴笑了起來:“少當家的,我這兒可沒有治相思的藥。”

    此話一出,熊智宸惱羞成怒,看向梁清,又轉向楊靖兒,無措地“哈哈”了兩聲,“什麽……什麽相思藥,我……我這幾天在碼頭太累了,我要買……買!膏!藥!”

    梁清舉起眉,裝作恍然大悟道:“哦……那你等會兒,我給你配藥。”說完偷笑著離開,熊智宸無處安放的手撓起頭來……

    楊靖兒轉頭自顧自的收拾著醫館,便沒去理會他。

    “誒?楊靖兒,明天……和我去個地方吧?”熊智宸躥到她麵前。

    “明天我有事兒!”楊靖兒扭向另一邊。

    “我可以陪你辦你的事兒,你再陪我辦我的事嘛!怎麽樣?”熊智宸試探著。

    楊靖兒抬起頭,將掃帚立在胸前,雙手支撐著,歪頭湊向他道:“熊智宸,你堂堂熊家的當家人,想幹什麽不是你一句話的事?到底是什麽事兒會需要還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女子陪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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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智宸被問得啞口,一時間不知如何答複。

    正好梁清將包好的藥膏拿了出來,遞給他,才沒讓氣氛跌至冰點。

    熊智宸謝過梁清,又轉頭看向楊靖兒:“誒?走不走?一起迴呀?”

    沒等楊靖兒迴答,梁清開口了。

    “是啊靖兒,天馬上就黑了,我也要關門了,你和少當家一起迴吧!”在梁清的神助攻下,楊靖兒與熊智宸一前一後出了門。

    梁清望著他二人在夜幕低垂中的剪影,情不自禁地揚起嘴角,眼神溫柔,她希望,靖兒能永遠無憂無慮,在這個年代……

    (熊府)

    熊家的院子暮景殘光,楊靖兒走在熊智宸身前,並沒有看到身後一雙熾熱的眼睛裏住進了憧憬和希望……

    一進門,楊靖兒迎上了剛下樓的小紅。

    “少夫人,這個戒指是您的嗎?”小紅舉起手中一物。

    楊靖兒定睛一看,又猛地接過:“是我的,怎……怎麽在你這兒?”她驚訝自己竟然沒發現把這麽重要的東西弄丟了。

    “哦,我今天打掃房間,樓梯邊掉落的……”還沒等小紅說完,楊靖兒一把摟住了她:“小紅,你太可愛了,這戒指對我來說太重要了!”

    小紅僵立在那兒,身體動彈不得。

    身後的熊智宸也百惑不解道:“呦!什麽戒指啊?這麽寶貝!我看……就是個銀戒指嘛!明兒我給你買個鑲寶石的!”

    熊智宸眉眼彎彎的樣子,仿佛覺得自己說了一件特別酷的事兒。

    誰知楊靖兒迴頭,麵無表情,熊智宸的笑臉也隨之漸漸凝固。

    隻見她舉起戒指,正言厲色道:“這個戒指……是我在這裏唯一屬於自己的東西,它可不是你能用錢就隨隨便便買到的!”

    雖說二人經常鬥嘴,但今天,熊智宸還是頭一次見她如此嚴肅,這個戒指,究竟有什麽故事……

    小紅見夫人和少當家又要吵起來了,便“哈哈”假笑了兩聲,“吃飯吧,少夫人,我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醬鴨,要不要嚐嚐啊?”

    楊靖兒一聽,眼神一亮,剛剛發生了什麽似乎也隨著一聲“醬鴨”煙消雲散了:“嗯?醬鴨?嚐嚐……嚐嚐……”

    說著便移向餐桌,熊智宸鼓起腮幫子唿了口氣,雙手合十謝謝小紅,口中嘀咕著:“哎……這天下,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二人坐在餐桌一南一北,熊智宸見她吃得大快朵頤,抿著嘴淺笑著。

    “誒?熊智宸,明天你到底要我陪你做什麽事兒啊?”楊靖兒隨口一問,嘬了一口指頭。

    熊智宸抬眸間似有若無的慌亂無人察覺:“哦,沒……沒什麽大事兒。倒是你,明天要幹嘛?”

    楊靖兒揚起下巴:“保密!”粉嫩的臉頰難掩滿心的喜悅。

    熊智宸“切”了一聲,故作心不在焉。

    夜色彌漫,楊靖兒平躺在被窩,明天,便是她在這個年代過得第一個生日,雖然沒有父母,沒有夥伴,但是,生活要有儀式感,她一定要為自己過一個鏤心刻骨的生日。

    她拿出手指,數算著自己明日的安排:買一個小蛋糕去江邊吹蠟燭,去城隍廟許願,去看一場上海的老電影,去嚐嚐地道的本幫菜……

    楊靖兒呢喃細數間,滿臉心馳神往,不知何時,困意襲來,舉起的手指不聽使喚的漸漸落下,濃密微卷的睫毛緩緩蓋住亮眸,嘴角揚起的弧度沒有收縮,想必,她正在迎接一場美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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