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朝,老朱心情很好,乜斜著朱柏:“老十二立了功,受了委屈,這個查抄王公公家的事情就交給你去辦了。”


    二虎忙上來把宅邸清單遞上來。


    朱柏接過掃了一眼,暗暗感歎:二虎確實對老朱忠心耿耿,他若是想瞞報一兩個宅邸,也沒有人知道。


    可是他卻不但把戶部報的列出來了,還把戶部不知道的也寫上了。


    朱柏對二虎拱手:“二虎大人辛苦了。”


    二虎惶恐還禮:“殿下折煞微臣了。”


    朱柏對老朱說:“王公公親近家屬加起來就有十幾個宅子。兒臣身邊的人都有活幹,實在是忙不過來。父皇要是能指個會算賬又信得過的太監給兒臣,就最好不過了。”


    老朱身邊認識字的太監沒多少。


    要認識字又信任的,就更少了。


    關鍵這個人還要能日日跟著他,而不會影響老朱日常。


    數來數去,就隻有雲奇了。


    老朱望向朱標問:“你可有想到什麽人?”


    朱標想了想:“母後身邊的雲公公跟隨父皇多年,信得過。雲公公之前是讀書人。”


    他不好推薦自己身邊的人。


    推薦馬皇後身邊的人,老朱肯定同意。


    老朱點頭:“行,就他了,咱這就叫人去跟皇後說去。”


    那邊,馬皇後收到老朱傳來的話,交代了雲奇好好伺候協助湘王,就趕緊放他出來找朱柏報到了。


    來了坤寧宮後,雲奇被那些能言善辯會討好馬皇後,得寵的太監們唿來喚去,隻能幹些外圍掃灑,搬運重物的活。


    馬皇後平日正眼看他的機會都很少,更別說這樣近距離跟他說那麽多話了。


    雲奇緊張到說不出囫圇話,隻能磕頭了。


    其實他有些害怕。


    之前他服侍朱柏的時候,就被朱柏的淘氣折磨得夠嗆。


    聽說朱柏如今改了性子了,變得更恐怖,不再幹掏鳥摸魚的小壞事,而是專門幹謀財害命那種大壞事。


    -----


    朱柏背著手在寢宮外等著,朝雲奇微笑點頭:“雲公公。許久不見。”


    雲奇一路小跑而來,有些氣喘。他本來就結巴,見到朱柏越緊張,越緊張越說不出話,越說不出話越緊張。


    最後到聲音隻在喉頭打轉,發出“咯咯咯”的聲音,卻說不出完整的字。


    朱柏墊腳拍了拍雲奇的肩膀,溫和地說:“不要緊張。我們都是老熟人了,不說話也沒有關係,會幹活就行。”


    雲奇驚訝地抬頭看了一眼朱柏。


    朱柏小時候知道他結巴,還偏要逼著他說話,然後聽他把一個字重複說很多遍,就會笑得前俯後仰。


    完全不像大家口中的小閻王.......


    因為老朱不斷地給朱柏寢宮派人,如今朱柏寢宮小太監小宮女加起來三十多個人。


    除了平日留守寢宮的,其他都是跟著朱柏到處轉,幹活。


    朱柏領著人先去王公公弟弟住的那棟宅邸。


    昨日就有親軍都尉府和刑部的人把院子圍了起來,門上貼了封條。


    犯人們都已經被押到了刑部。


    這會兒裏麵都是金銀珠寶,古玩字畫。


    見朱柏來,立刻有守衛上去撕了封條打開門。


    朱柏進去,他的人立刻轉身關門,然後訓練有素的,各自帶著人開始幹活清點東西。


    這些人跟著朱柏抄了沒有十家也有八家了。


    朱柏早就給他們分了工。


    富貴管金銀票據。


    長壽管字畫古玩。


    多福管珠寶玉器。


    旺財管木器銅器。


    他們點完了用箱子一裝,貼上朱柏特製的封條就抬到朱柏寢宮去,然後慢慢再算賬匯總。


    雲奇不知道該去哪邊好,有些惶恐。


    朱柏說:“你去看古董字畫吧。長壽也是個半路出家的,也不太懂。”


    雲奇忙拱手算是應了,跟著長壽去了。


    朱柏閑著也是閑著看多福點珠寶。


    嘖嘖,上好的祖母綠大擺件就十幾個,還別說鐲子玉簪玉佩這些小東西。


    真有錢,一個死太監這麽有錢,真是沒天理。


    不一會兒,長壽那邊忽然吵鬧起來:“這就是真跡。”


    “假......的。”


    朱柏對多福說:“你繼續。我去看看。”


    然後他慢悠悠踱過去了。


    長壽和雲奇對著一幅畫在爭執。


    長壽滔滔不絕:“《窠石平遠圖》被北宋郭熙晚年創作的精品。畫的是深秋景象,雖然著墨不多,但有著出神入化的意境和闊達開放的境界。精妙的用筆後人無人能及。”


    雲奇:“假的.......”


    長壽憋紅了臉,指著那畫:“山石多用卷雲或鬼臉皴;畫樹枝如蟹爪下垂,筆勢雄健。獨創三遠畫法,高遠是遠方的山峰和水邊的山石;深遠是茫茫無限的前山到後山;平遠則是恬淡飄渺的近山望遠山。”


    雲奇:“假......假的。”


    長壽:“這畫絹都不是本朝的東西,怎麽會假?”


    平日長壽都是笑嘻嘻的,難得見到被氣成這樣。


    朱柏說:“長壽,長壽,你先不要生氣,聽雲奇講。”


    長壽見朱柏來了,也不敢造次,隻能閉嘴垂手安靜站著。


    雲奇結結巴巴,斷斷續續,但是也能勉強說清楚。


    他說,郭熙乃北宋宋神宗最喜歡的畫師,作畫隻用河北畫絹。


    宋朝蠶種北方地區多為三眠蠶,幼蟲期短、食桑量少、繭形小、絲量少、繭絲纖維細、抗病能力弱。而南方地區四眠蠶吐出的絲較粗織出的畫絹易暈染。


    別說如今的大明,就算是後來的元朝也達不到北宋的絹本纖度。


    之所以說這個畫是假的,是因為它的畫布不是宋朝的河北絹,而是元末的蘇州絹。


    朱柏一聽蘇州絹就明白了。


    蘇州特麽就是個文物造假大集市啊。


    他看過一本書上寫元明兩代蘇州仿造文物的水平:“姑蘇諸技藝皆精致甲天下,善為偽古器,如畫絹之新寫者,而能使之即舊;銅鼎之乍鑄者,而能使之即陳。”


    長壽越聽臉上的表情越不自信。


    雲奇繼續結結巴巴補了一刀。


    郭熙畫畫速度很快,所以線條流暢,山水清明。


    這個仿造的,雖然造的很真,但是始終是照著別人的畫,所以難免手抖,流水和山石邊緣細微之處,隱約可見痕跡。


    朱柏掏出廣東官牙局送給他的放大鏡看了看。


    確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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