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隊長兩腳放在桌子上晃。


    對麵一位黑禮帽年輕人語氣平靜:“要死的還是活的?”


    劉隊長一把抓起桌子上的茶杯砸過去:“我要你祖宗!上頭要他出任務,現在人不見了...”


    年輕人身體不動,伸手隨意一抄,將裝著水的杯子接住。


    順手放在桌上:“怎麽可能?能紅嫌疑分子都能用?”


    劉隊長心情煩燥:“幸好咱們動手得慢沒有人弄死那家夥,要不然,老子的皮都會被特高組那姓柳的家夥給扒了...”


    “柳閻王迴來了?”年輕人掏出手絹,擦掉剛才耍帥接茶杯時灑出來的些許茶水。


    “嗯...”


    “也就是說,袁書搞迴來的情報屬實?”


    “軍工署說兵工廠那邊正在緊急修改迫擊炮參數,要找他核實情報的準確性。”


    “啥?”


    “小鬼子引進法蘭西新式八十一毫米口徑迫擊炮,軍工署要找對策...”


    “這事是軍政部那邊的事,關我們鳥事兒?”


    “你懂個屁,上頭分析,咱們跟小鬼子早晚有一戰,要各部從每一個細節入手,就算開戰也不能讓小鬼子占到一丁點兒便宜。”


    “這牛吹得離譜了吧?”


    “你懂個屁,現在北方戰事吃緊,如果小鬼子生產的迫擊炮真是八十一毫米,我們就把迫擊炮彈生產為八十二毫米,這樣就算小鬼子他在戰場上繳獲我們送給東北軍的炮彈,也隻能幹瞪眼,懂了麽?”


    “呃,照你這麽說,好像還真是這麽迴事兒...”


    “對了,小鬼子那邊有什麽動靜?”


    “上海那邊出了些事,我們盯著的同文學院鬼子的一個小組兄弟,集體失蹤...”


    ...


    東方大飯店。


    袁書看著大街上出現的黑衣人,作為特工,一眼就看清楚這些家夥的來頭。


    斧頭幫!


    袁書不認為這些人來找自己麻煩。


    然而,事情發展出人意料。


    這些人還真直接進入東方大飯店。


    領頭的漢子目光冷峻,揮手吆喝:“趕緊炒幾個菜,弄幾條魚...”


    見來了客人,張敏立即來了興趣,準備到後廚親自下手。


    現在才十多點鍾,這些人到底吃早飯還是中午飯?


    不知道鄉下人吃兩頓的袁書立即跟上:“我來炒...你切菜...”


    廚房一陣釘板鍋勺菜入熱油響...


    張敏端著一托盤六個涼菜,分到六張桌子上。


    客人們似乎有些餓,立即動手。


    “鬆哥,他娘的這廚師絕了,同樣一道爆炒肚條,比南京錦華軒味道還要好吃。”


    領頭叫鬆哥的人,原本不對這狗屁大招牌的東方大飯店報什麽希望。


    隻是對付一下肚皮而已,聽旁邊小弟這麽說,拿起筷子挾了一塊嚐了嚐。


    跟著眼前一亮,將旁邊黑衣人伸手挾菜的筷子打迴去:“你還動手?”


    一屋子裏的聽到動手兩個字,立即全部站起來,看著鬆哥:“動哪?”


    “都坐...”鬆哥說完,將麵前的爆炒肚條拖到自己麵前,跟著對與他同桌的兄弟揮手:“旁邊吃去...”


    一眾黑衣漢子愣了,好歹都不傻,這菜確實好吃,鬆哥要吃獨食。


    老大就是老大,吃個飯都這麽霸氣!


    跟著,連續幾道菜往桌子上端...


    糖拌黃瓜...


    袁書也沒辦法,就兩口灶,火力也不強,隻能先料理幾個涼菜...


    見鍋裏油熱,八成火力再爆了個麵粉裹花生米滾糖漿...


    這是下酒菜的節奏...


    立即有人吆喝:“老板娘上酒...”


    廚房裏調料種類多,但是量卻不多,袁書也有些為難,得省著點用。


    六壇子昆山有名的高溝酒往桌子上砸。


    張敏很有眼色,這些江湖豪客雖然不幹好事,但是吃飯喝酒卻很少不給錢...


    “老板娘,趕緊過來陪我大哥喝一盅...”旁邊立即有人不懷好意,一個矮胖漢子盯著老板娘前凸後翹的身段流口水。


    啪,他對麵的漢子拍桌子:“狗老二,這女的是小金山寺方丈親口說的克夫命,全縣城聞名,你敢讓她陪老大,信不信老子撕攔你的嘴?”


    鬆哥原本對漂亮老板娘也有這意思,聽手下這麽一說,嚇了一大跳,轉頭怒罵:“狗老二,你不想活了?”


    江湖上的事,信則有,不信則無,除了關二爺外,有些事還真不能沾。


    旁邊的幾桌客人開始嚷嚷開:“難怪這麽俊俏還得出來拋頭露臉...”


    “老子爛命一條,讓她克死算了...”自然也有不信邪的。


    “老三,你牛逼,我看好你!”旁邊黑衣漢子翹起大指。


    這時候,袁書正好送菜出來,聽坐在角落的那家夥嘴裏不幹淨,放完同時裝六個菜盤子往迴走。


    豎立的托盤角,正好對準坐在不信邪外漢子外邊那黑衣人手肘麻筋,不經意輕輕撞了一下。


    那位胳膊立即一抖,右手正挾著一塊剛端上來的過油豆腐。


    不冒氣、能燙死老狗的熱豆腐,直接飛起,很巧,正好飛到不信邪臉上,貼了個結結實實...


    “啊...”一聲慘叫在大堂裏響徹...


    旁邊被撞的那漢子正要罵袁書,鬆哥去忽然陰森森開口:“吃個飯,你鬼叫什麽?”


    鬆哥開口,所有人立即噤若寒蟬...


    一個聲音嘀咕:“哎呀,這克夫命可老牛逼,連說都不能說...”


    跟著,一眾黑衣人對著老燙的豆腐下筷子,各自推杯換盞喝酒吃飯...


    被燙的那位將豆腐揭下來,立即傻眼了,就這麽會功夫,桌子上裝豆腐的盤子已經空了。


    想了想,將揭下那片豆腐塞進嘴裏...


    老天...這天下怎麽可能有如此好吃的豆腐?


    忽然感覺臉上原來隻是有點火辣辣,現在卻變成了鑽心的刺痛...


    “哎喲喂...”捂著臉低聲呻吟。


    對麵的黑衣人掏出塊手絹,擦了一下嘴,這才遞給捂臉漢子:“滿臉的油,擦擦...”


    捂臉不信邪漢子一愣:“嘔...老子剛才看到你轟過鼻涕...”


    “這是本店招牌...鬆鼠鱖魚。”雖然克夫,但是被人當麵說出來,再次出來上菜張敏臉色並不好看。


    沒多會兒。


    袁書跟著將六大盆剁碎蘑菇加麵粉熬的加鹽湯送上...


    一眾土包子沒見過這道西式蘑菇湯,想來還吃菜比較好,繼續喝酒。


    熱湯裏有碎蘑菇但撈不出來,暫時沒人動手...


    很快,桌子上連花生米一粒不剩後,一眾人看著鬆哥正慢吞吞挾花生米,吃得額頭直冒汗...


    不由得流口水,某個人聰明,想到這些菜如此好吃,這湯估計也不錯...


    立即盛了一碗,喝了一口,香味滿口鑽。


    趁旁邊兄弟沒注意:“啊...嚏...”


    一桌人聽到聲音趕緊迴頭,看著起了油膜的湯麵上星星點點:“你娘的,搞什麽?”


    旁邊桌上已經開始搶湯...


    見湯喝不成的這一桌黑衣人,立即發怒,抓起那打噴嚏那惡心貨往門外扔...


    後邊廚房鐵鍋敲煤灶當當響,很快,六大盆雞蛋炒米飯送上桌:“祝各位大哥,吃好喝好...”


    不是袁書沒眼色,再上菜的話,沒必要。


    直接上米飯準備結帳...


    從來沒有喝過這麽美味的蘑菇湯...


    沒想到蛋炒飯都這麽好吃,以前自己吃的都是豬食!


    一個家夥不顧形象,開始伸出舌頭舔裝湯的盆...


    袁書給張敏使了個眼色,張敏是開飯店老油條,趕緊到櫃台後打算盤...


    屋裏坐滿了人。


    麻杆一直蹲在廚房後門外兩眼放綠光,他在等張敏收錢後好要點錢...


    雖然跟妹妹不對付,但是妹妹心挺軟...


    要上過三五次多少還是會給一點...


    “好!”鬆哥打了個嗝,忽然站起來。


    一眾手下立即跟著站起,以為要吃霸王餐,準備找茬!


    鬆哥一臉笑:“真他娘的好吃...”


    跟著掏出五個大洋扔桌子上。


    旁邊一直盯緊鬆哥桌子上剩菜的黑衣幫眾,一哄而上搶盤子端碗。


    連鬆哥吃剩下半碗蛋炒飯也沒放過。


    張敏眼睛餘光看著這一幕,心裏不由得嘀咕,老黃炒的菜難道真那麽好吃?


    眼珠子開始發亮,算盤打得更起勁,這六桌菜每一道正常情況下能賣個五分八分,隻有那道魚要兩毛,總共三塊三毛三...


    沒想到對方這麽豪氣氣...也沒吱聲說今天這頓飯總共要多少錢,心裏卻在等他們離開直接收錢...


    當然,他們要是叫自己算帳的話,人家拿走一塊,自己還得再找六毛七...


    一時有些患得患失,因為她身上所有的錢加起來沒法有六毛七!


    這些江湖豪氣各,很可能會讓她抹掉零頭!


    三毛三,可不是個小數目!


    問題是,六桌菜,三塊三毛三是怎麽算出來的,這是個問題...


    鬆哥看著站在櫃台外的袁書,鼻子裏哼了一聲:“哎,師傅,你的菜做得很好,有沒有興趣跟我去蘇州,我介紹你去得月樓...”


    袁書搖頭:“寧為雞頭,不為鳳尾!”


    鬆哥翹起大拇指:“有誌氣!”


    對方給麵子,袁書也不含糊:“謝鬆哥抬愛!”


    鬆哥想了想,手伸進兜裏,在指排了一會兒,又掏出兩個大洋砸櫃台上:“賞你的...”


    說完,哼曲兒揮手,帶著一眾手下出門。


    “謝謝鬆哥關照!”袁書笑著將兩個大洋抹進手裏。


    站在門口,看著出門的黑衣人往東去。


    忽然發現,這些家夥去的地方是劉記綢莊。


    袁書沒有理會又躥到廚房後門鬼鬼祟祟的麻杆。


    走出飯店。


    “劉老板,欠我們的那筆款今天到期,準備好沒有?”一個黑衣人在劉氏稠莊大門外開始吆喝,手中斧頭耍著花活。


    ...


    這些人到劉記綢莊要帳?


    袁書不由得皺眉。


    看都沒看,順手將一塊大洋丟給從後門悄悄溜進來的麻杆:“趕緊滾...”


    櫃台後的張敏心裏五味雜陳,倒沒想到老黃竟然這麽大方。


    昨天晚上連四分錢都沒有,這一轉眼就秒變豪氣得不像話的主兒。


    顯然,這位也不是真的沒錢的主。


    作為女人,哪個不希望能有個好歸宿。


    可惜自己一個克夫命,罷了。


    因為袁書說他的名字叫黃海波,她也並沒有懷疑。


    眼看著“黃海波”出門往劉記綢莊走,自己哥哥張銘已經拿著錢跑得不見了蹤影,猶豫了一下,隻能悻悻然收拾桌子上狼藉杯盤。


    一邊收桌子一邊想,等會兒還得去買調料。


    一個人開個飯店,難呐。


    還好,鬆哥一行人吃這頓,利潤能頂五天,還不算那兩塊賞錢。


    自己開飯店一年多,都沒得到過這麽多的賞錢...


    ...


    嘎吱...


    兩輛黑色雪佛蘭轎車從火車站那邊開過來。


    被一眾黑衣人擋住去路,趕緊刹車...


    跟著司機開始按喇叭...


    “鬼叫個什麽,信不信老子砸了你的車?”一個黑衣人嚷嚷,揚了手中的斧頭。


    “吆喝,你小小癟三,口氣還不小...”司機探出頭鄙視。


    這年月,能開上車的都是大人物。


    聽對方譏諷,揚斧頭的漢子們立即秒慫。


    嘴裏卻不甘示弱,衝司機揮手:“趕緊滾...”


    “嗬嗬,老子今天就還不走了!”說完下車拉開車門。


    跟著四個黑衣人先後下車。


    其中一位小跑到後邊那輛車旁邊,給後排乘客開車門。


    後麵車上下來三個人,一男兩女。


    男的四十歲左右,大背頭上了蠟。


    一個富態女人拉著旁邊的年輕女子,看都不看那些小癟三,指著劉記綢莊:“穎穎,這就是你堂舅家...”


    叫穎穎的年輕漂亮的姑娘,看著圍在堂舅家門口的黑衣人:“你們都是來買絲綢的嗎?”


    鬆哥看著從車下來的年輕姑娘,眼珠子都快瞪出來:這也太漂亮了,比起劉家那兩閨女,絲毫不讓!


    男的西裝筆挺氣勢軒昂,中年美婦高貴旗袍。


    那年輕姑娘身上穿的那衣服從沒見過,下邊百?裙,中筒白皮鞋...


    比自己一行人短衫高了不是一個檔次,起碼高十個八個檔次,一年就是正宗洋貨。


    旁邊的黑衣人們自慚形穢,趕緊悄悄收斧頭。


    這些人來頭絕不簡單。


    別的不說,光那車牌,一個工部局0088,一個0888,惹不起啊。


    劉誌強這老家夥現在連工廠都抵壓,就差變賣祖產,怎麽會突然冒出來這麽個富親戚?


    在沒打聽清對方底細前,鬆哥認為不能輕舉妄動...


    原本被逼債,麵色憔悴的劉掌櫃趕緊迎出來:“九妹...你們要過來,也不先發個電報捎個信...”


    袁書遠遠看著這一幕,停下腳步。


    在他記憶中根本沒有那兩輛車的印象。


    看來,劉家並不像自己想的那樣落魄。


    想到這裏,順著牆根陽光下的陰影轉身迴東方大飯店。


    店裏還缺少調料,得趕緊去買呢...


    等會兒就要上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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