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阿三一直用餘光看著白城,打定主意要看白城的臉色行事,然而白城的臉色卻一直沒變,仿佛眼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白阿三咬了咬唇,隻當這是白城對他的考驗。


    他深吸一口氣,用力脫下身上的盔甲,高高舉起,指著盔甲裙擺的字樣和編號,大聲說道:


    “諸位請看,這裏寫的是什麽?”


    “南琅村第三狩獵隊專用,編號甲字一號!”


    白阿三毫不示弱的盯著陳鋒,聲音又提高了幾分,“這些證據足夠證明盔甲歸屬了,請陳將軍明察。”


    “我等這就要去執行殿下的任務,還請將軍下令放開營門。”


    陳鋒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此時圍在門口的不止有他麾下的士兵,還有上百名其他狩獵隊的殘兵傷員。


    以他現在的實力,滅掉這些人不在話下,但他能承受後果嗎?


    擅殺同僚,這是必死的重罪。


    他帶來的一千多人雖然都是嫡係,但若是他真的下令動手,事後必然有人會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出賣他。


    他能對同僚下手,也就別怪別人對付他。


    冷汗不斷從陳鋒頭頂滑落,陷入沉思的他甚至顧不上擦掉汗珠。


    就在他猶豫要不要鋌而走險時,白城開口了。


    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的白城緩緩說道:“打造盔甲又不是什麽難事,陳將軍若是想要可以準備材料,等這次迴來我可以幫你打造。”


    談判拉扯就是如此,就算你占了絕對的道理,也要給對方一個台階下。


    否則對方說不定會在惱羞成怒下翻臉。


    若是陳鋒當場翻臉,白城隻能一劍斬了他,事就鬧大了。


    白阿三的表現很好,一番據理力爭早已讓陳鋒心中猶豫,白城再給他一個台階他肯定會順坡下驢。


    果然,陳鋒聽到白城的話,瞬間來了一波變臉,原本暴怒的麵孔變成了驚喜。


    “白先生說話算數?”


    “當然。以一個月為期,不管陳將軍準備多少材料,我都能幫你打造。”


    白城雙手負後,白衣飄飄,一副高人風範,說出的話自然無人敢懷疑。


    陳鋒開心不已,知情識趣的揮手示意門口的士兵退下。


    他露出諂媚的笑容,湊上前來親自送白城和狩獵隊到門口。


    聯想到白城藏不住的玉京口音和隨意打造盔甲的瀟灑,陳鋒猛地想到一種可能,聲音也有些顫抖。


    “白先生,恕我無禮,您可是玉京院的上師?”


    白城斜乜了一眼,沒有說話。


    白阿三壓低聲音衝著陳鋒低喝道:“放肆,上師的事情是你能打聽的?”


    雖然被白阿三頂撞,但陳鋒卻沒有絲毫惱怒,他嘿嘿笑著,想到剛才差點爆發衝突,有些不安的搓著手向白城道歉。


    “白先生,下官剛才是不得不懷疑。一支普通狩獵隊突然裝備上百套鎖甲,換誰都會懷疑,下官沒有冒犯您的意思,我...”


    白城抬手製止了他的解釋,微笑著說道:


    “陳將軍無須多言,我心中有數。你準備好材料就是,我絕不食言。”


    白城心中暗想,陳將軍啊陳將軍,你隻剩三天陽壽,居然還惦記別人的盔甲,當真是不知死活了。


    看著陳鋒得意洋洋的表情,他隻覺得可憐。


    “秋風未至蟬先覺,暗送無常死不知。”


    猛地想到這兩句詩,他心中多了幾分感慨。


    芸芸眾生都在生死間掙紮,修行者表麵光鮮,實則與凡人無異。


    白城能看見別人的陽壽餘額,卻看不清自己,這大概就是開天眼的代價吧。


    離開山穀營地,白阿三一直沒有說話,直到確認無人跟蹤後才長出一口氣。


    想到白城的承諾,他還是有些不甘。


    “先生,陳鋒這廝不是什麽好鳥,您給他打造盔甲真是明珠暗投。”


    看著白阿三憤憤不平的樣子,白城嘴角差點忍不住笑意。


    就算他願意兌現承諾,難道還能打造好盔甲燒了給陳鋒嗎?


    陳鋒死定了,死人用不著盔甲。


    見白阿三始終憋著氣,白城笑著說道:“我精通相麵,剛才看了一眼陳鋒,見此人麵孔狹窄,人中偏短,顴骨高聳,是標準的刻薄少福之相。而且他麵色含煞,印堂發黑,不日必有血光之災。如果我沒看錯,最多十天半月他就得死了。”


    白阿三恍然大悟,難怪白城這麽爽快的做出承諾,原來如此。


    沒想到白師父表麵人畜無害,實際上也挺黑。


    還好白先生和自己是一邊的。


    站隊成功的白阿三很難忍得住笑,卻還得強忍笑意,憋的要多辛苦有多辛苦。


    他猛地想到文虎等三十多名留下的狩獵隊員,表情有些黯然。


    看著白阿三的表情,白城猜到他在想什麽,毫不猶豫的當頭棒喝道:


    “人各有命,強求不得。若不懂這個道理,你此生成就非常有限。”


    白阿三被白城的怒喝驚的仿佛雷雨中的蛤蟆,猛地一個激靈,無數畫麵在眼前閃過,他終於悟了。


    白先生說的沒錯,文虎做出選擇的時候,心中想的肯定是留下來才能活著。


    先不管這想法是對是錯,他並沒有跑來苦勸白阿三選擇他心目中的“生路”。


    白阿三沒有說話,隻是跪下向白城磕了三個響頭。


    雖然不喜見人跪拜,但白城還是坦然受了禮。


    白阿三能悟,他的點化之恩功不可沒,完全值得磕三個。


    若不肯接受反而有些著相了。


    第三狩獵隊一百二十八人跟隨白城離開營地,向著茫茫荒原前進。


    隊伍中有人信念堅定,堅信跟著白城有肉吃;也有人心中迷茫,隻是習慣聽從命令,沒有反抗意識。


    人群中還有個特殊人物,那就是三百斤的教書先生善其身。


    他是真的不想和白城這個瘟神一起走,但他根本沒得選。


    白城隻是輕描淡寫的看了他一眼,就幫他想起人棍的威脅和兩道血誓。


    死胖子含淚跟上隊伍,還得擺出一副忠貞節烈的模樣。


    看著一副司馬臉的死胖子,白城懶得理會他想什麽。


    這貨雖然身份有些奇怪,但確實有真材實料,而且非常了解莽荒原,他必須跟著。


    時間接近傍晚,隊伍在善其身找的棲息地停了下來。


    安營紮寨,布置陷阱,安排崗哨,這些事自然有人做。


    這次白城沒有和白阿三一起住,新的營地給他安排了一處單獨帳篷。


    這頂帳篷與其他人的居住地有一段距離,不會打擾到他。


    夜幕降臨,篝火燃起,嗶嗶啵啵的燃燒聲在寂靜的夜晚格外明顯。


    帳篷外傳來腳步聲,腳步聲停在三丈外,來人正是白阿三。


    “白先生,我方便過來嗎?”


    “進來吧。”白城隨口說道。


    白阿三走進帳篷,正要向白城匯報隊伍情況,卻看到白城麵前擺滿了各種藥材。


    “白先生,這是...”


    “煉藥。”白城平靜的說著。


    白阿三嘿嘿笑著,小聲嘀咕著:“白先生,您會的真多。”


    “異日你修煉有成,也能自己煉藥。”


    白城根據煉丹的方子做著各種準備。東西都備好後,他抬頭看了白阿三一眼,“還有事嗎?”


    “呃,白先生,我剛才聽不少兄弟說起,不知道未來會怎樣,兄弟們好像有些迷茫,我也不知怎麽勸他們,哎。”


    看著白阿三小心翼翼的樣子,白城笑著說道:“如果有人再問,你告訴他們,我們的目標隻有一個,活著迴家。”


    “古來征戰能有幾人迴?與其腰裏別著腦袋求戰功,不如安全迴家老婆孩子熱炕頭。”


    白阿三用力點了點頭,笑著說道:“白先生說的對,我知道怎麽說了。”


    他的餘光不停地看向滿地藥材,眼饞的很。他很想留下來看看白城怎麽煉藥,但他知道這是機密,縱然是親傳弟子也未必肯教,更何況他連記名弟子都不算呢。


    他眼神一黯,低頭告退,準備離開。


    白城看著他渴望的眼神和失落的小表情,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


    初入平陽門的他也曾渴望學到真本事,想過憑本事幫助宗門改變羸弱現狀。


    然而宗門高層從來沒把他當過人。


    就那點不入流的修煉功法依然要藏著掖著,不願給他。


    就在白阿三即將離開時,白城笑著揶揄道:


    “這就走了?煉藥過程不想看看?”


    白阿三的身體如被神雷劈中,猛地一僵,仿佛石雕一般。


    他猛地轉過身,激動的看著白城,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句話。


    白城的表情逐漸嚴肅,“我煉藥時,你不得打擾,不得提問,給我好好看著。有什麽問題結束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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