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撕心裂肺的痛,蓋伯晃悠悠的撐起了身子,用力的甩了下腦袋,想擺脫那種身體不由自己控製的痛苦。在初次體驗酒精的樂趣之後,他徹底的感受到宿醉的痛苦。
蓋伯低聲的呻吟了一聲,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副令他震驚的景色——窗外四周的景物在迅速的向後退去,一個瘦小黝黑的漢子在前方自在的駕馭著馬車,不遠處,一輛輛馬車一輛接著一輛載滿了貨物,慢悠悠的前行著,車輪“咕嚕咕嚕”的聲音、人的叫喊聲,皮鞭聲、駿馬的嘶叫聲混雜在一起,構成了一副獨特的景色。
“您醒了嗎?尊敬的客人。”坐在前頭的車夫帶著一臉笑容轉過頭來,黝黑的皮膚與溝壑分明的臉龐交錯在一起,顯然,這個車夫已經過了強壯的中年,但他熟練駕馭馬車的手法與如此憨直的笑容又證明這位車夫已經從事這行多年。
“我這是在哪呢?”蓋伯搖了搖頭,努力讓自己清醒些。他暗自下定了決心——在也不碰那該死的東西了,雖然喝醉後的感覺確實不錯,但醒來的滋味卻也實在讓人過於難受。
“尊敬的客人,您不是要前往新拿城嗎?年紀輕輕就能被希洛學院錄取,真是了不起啊,想當年我和您一個年紀的時候,也才剛剛通過中級戰士的考核,唉,真是羞愧。”那車夫恭敬的說道。
蓋伯震驚的看著那位有些緬懷過去的車夫,腦袋一時轉不過彎來。“什,什麽?請您在說一遍,希洛學院?我被希洛學院錄取?”蓋伯結結巴巴的說著,原本被酒精占據統治地位的頭腦馬上清醒了起來。
他低頭往身上看去,原本一身粗布製作的破衣服已經被一身略顯狹小的輕便深青色棘龍皮甲所取代,一條用棘龍脊背的皮混合著銅絲製成的褲子緊緊的束住他粗大的雙腿,在皮甲胸口右側的地方,一條活靈活現的蒼鷹被繡在上麵。
蓋伯的頭腦頓時一片空白——這不是艾文的衣服嗎?那小子上個月收到希洛學院的錄取通知的同時也收到了這套棘龍皮甲,那小子可是像供神一樣把這套衣服供起來,碰都不讓別人碰一下,也就昨天才穿出來過一次。蓋伯也曾幻想穿上這套棘龍皮甲,但除非降下神跡,或者希洛學院的錄取人員大腦被某種蹄類動物的排泄物灌滿了,不然蓋伯還是自覺的拿樹皮客串一下吧。
但現在沒有神跡出現,蓋伯也沒有搖身一變,變成一個精壯的男人,左看右看,還是那個胖胖的男孩子,但這套被艾文當做神器一樣供奉的棘龍戰甲卻活生生的套在他的身上,如何不讓蓋伯感到奇怪?一股淡淡的不安感浮上了蓋伯的心頭。“是啊,我們是新拿城漢克商會的商隊,昨晚路過你們約克鎮的時候,被你大伯攔了下來,他雇我們送您去新拿城上學,其實說什麽雇呢?反正我們也是要經過新拿城,順便送您一程根本就不要緊,但您大伯真是個好人,硬塞給我們一袋銀幣不說,還送我們一瓶上好的波爾葡萄酒,那可是好東西啊!一瓶上了年份的波爾葡萄酒,那在新拿城可是買都買不到的好貨色。”那瘦小的漢子閉上了眼睛,嘴裏砸吧砸吧的,好像那瓶上好的波爾葡萄酒已經進了他的嘴巴似的。
蓋伯一聽,心裏頭頓時的茫然起來,大伯該不會是弄錯了吧,不可能啊?蓋伯下意思的往身旁看了一看,隻見一個鼓囊囊的包裹靜靜的躺在那裏,蓋伯心裏宛如被針刺了一般,哆哆嗦嗦的打開了那個包裹,裏頭除了一套換洗的衣服,一袋銀幣,還有一個奇模怪樣的青銅令牌外,就隻有一封嶄新的信,就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了。封口的油墨顏色仍十分的鮮豔,一股墨香味撲鼻而來。
蓋伯死死的盯著那封信,仿佛看著一隻擇人而噬的兇獸,心裏亂作一團、隻見那嶄新的信封上端端正正的寫著“蓋伯。加納得。普洱塞斯親啟”,蓋伯依稀認得,這是維森特的筆記。他雙手顫抖的拿起信封,慢慢的撕開封口,靜靜的閱讀起來。
“我永遠愧對的侄子,蓋伯。加納得。普洱塞斯,請原諒你大伯對你的所作所為,請原諒一個可憐的父親的心吧。現在,我要告訴你,我們普洱塞斯家族的故事,還有你,蓋伯,你父親的故事。”
蓋伯看到這裏,手不由得抖了一下,他勉強使自己靜下心來,繼續閱讀下去。
“我們,曾經尊貴的普洱塞斯家族自從第三任族長因戰事失利被革職舉家被驅逐出王都之後,就在也沒有迴去過,不,現在已經是國都了。當我們國家向魔法帝國臣服之後,我們的國家,就已經喪失的自己的靈魂!當我小的時候,我們家族就已經沒落的不成樣子了,我的父親,那時候的族長,根本就是個好吃懶做的惡棍。
你能理解到自己家裏一件一件古玩家具被拿出去變賣的痛苦嗎?你能理解曾經一個顯赫的家族被無數的債主上門討債時的恥辱嗎?當我成年的時候,家族裏走的走,散的散,已經剩下我和彼特兩個人了,看到這裏,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麽你的父親不在,是吧?”
蓋伯的瞳孔收縮了一下,唿吸不由的加快起來,其實一直以來,他就對他自己的身世十分在意,但維森特大伯和彼特大叔卻很少提到他的父親,以至於他對自己父親和母親一點印象都沒。
“你父親,其實根本不屬於我們普洱塞斯家族,他是我父親收養的一個孩子,也許,這是我父親愚蠢的一生中最為明智的選擇,他是一個天才,無論武技還是魔法,他都有著很高的悟性,但他卻對毫無前途的武技情有獨鍾,跟我和彼特完全不同,我和彼特在武技上天賦不高,又沒有任何魔法天賦,對於家族的複興,我們根本不能改變什麽,所以我們隻能靜靜的呆在這個該死的約克鎮裏,在這裏當一個沒落的貴族,每天一個子兒一個子兒精打細算的過日子。
而你父親,跟我們完全不一樣,在十六歲那年,他就已經是當年的紫羅蘭騎士團的一員了。原本我們以為,我們家族將在你父親的帶領下重新迴歸榮耀,重新迴到王都,那時候,還是王都,但該死的魔法帝國在這時候卻陳兵十萬於邊界上,要求我們索菲恩王國對他們進行臣服。那時候,舉國上下都對魔法帝國的武力十分懼怕,陷入了亡國的恐慌之中。
畢竟,對於龐大的魔法帝國而言,我們索菲恩不過是隻弱小的螞蟻罷了。意料之中的,我們的老國王與魔法帝國的特使簽訂了協議,放棄王國的稱號,對魔法帝國進行臣服,成為魔法帝國的自治公國之一。
就在簽訂合約的那天,你父親所在的紫羅蘭騎士團,在邊界上高唱著索菲恩王國的戰歌,的向魔法帝國的軍隊發起進攻,在沒有魔法師的幫助下,一群自以為驕傲的騎士,又能起到什麽作用呢?武技在魔法麵前,根本不過是玩具而已。毫無懸念的,在一刻鍾內,紫羅蘭騎士團上下六千名戰士,都葬身在邊界那小片荒涼的沙漠上。沒有人為他們收屍,索菲恩為了表現自己的誠意,任憑他們在沙漠中慢慢的腐爛,化為枯骨。而我們,這些連上戰場自殺都沒有資格的人,隻能在在這裏慢慢的腐爛,直至家族的滅亡。”
蓋伯木然的看著這段話,沒有什麽,雖然早已知道自己父親死去,但有什麽。比對剛知道自己父親的榮耀後卻轉眼看到他的悲慘死亡更加痛苦的事情呢?他默默的往後趴了下去,繼續閱讀著這封令他命運轉變的信。
沒過多久,一隊神秘的騎士把你送了過來,給了我們一筆錢,並要求我們要好好照顧你,當我們問及你母親的情況時,他們卻對你母親的情況守口如瓶。也許,你母親是個地位顯赫的人,不想和我們這種沒落貴族粘上關係吧。
剛開始的時候我和彼特都欣喜若狂,你父親的資質那麽好,你肯定也差不了,這對於家族的複興,無疑又增加了那麽一小點點機會。但後麵你的情況,你自己也知道吧。
原本我已經喪失了全部的希望,準備就這麽度過自己的一生,但我的兒子艾文展示出來的武技天賦,讓我重新燃起了希望。戰神在上,你知道艾文被希洛學院錄取的那天,我是多麽開心嗎?艾文有機會讓我們家族從拾榮耀,我相信,他可以做到。
也許是祖先顯靈,或許是命運的惡作劇,你,蓋伯。加納得。普洱塞斯通過了魔法天賦測試,但蓋伯,你想過麽?我是族長,是這個家族血統的直係血脈,艾文是我的兒子,我希望我兒子能成大器,接過我的位子。
但戰神在上,如果你,這個不是我們家族直係血統的人成了魔法師,那我兒子,艾文,我們家族唯一直係血脈的傳人,這輩子隻能在你的光芒下過日子!這對他,是多麽的殘酷啊!
是的,你可以猜到,我把你和艾文的身份對換了,你代替他,去希洛學院,而他,則代替你去魔法工會,這對你不公平,我知道,而且艾文也不一定有魔法天賦,這我也知道。
但他還沒有十三歲,也許他真的有也說不定呢?即使他沒有,進入魔法工會學習四年被退出來之後,他一樣有個男爵爵位,以他的武技天賦,一樣可以從軍,在軍隊中嶄露頭角。
最重要的是,他是我們普洱塞斯家族血脈的唯一繼承人,而你,不是。請你給你弟弟一次機會吧,也許我這些年對你不是很好,對不起你那死去的父親,但看在這十多年我們撫養你的份上,原諒我,蓋伯。愧對你的大伯,維森特。加納得。普洱塞斯”
蓋伯木然的看完了這封信,嘴角不由得揚起了一陣苦笑,我給艾文一次機會,那誰給我一次機會呢?除了魔法之外,憑我的武技,我又怎麽尋找自己的生活呢?蓋伯茫然的望著遠方鬱鬱蔥蔥的森林,思緒早以飄到千裏之外。迴去追上騎士大人的大部隊,向他們說明事情的緣由?怕是追不到了,而且追到了,又能怎麽樣?
如果讓騎士大人知道這件事情的話,怕是維森特大伯和艾文就要被關進監獄,甚至還要被貶為奴隸,畢竟在這種事情上欺瞞,雖然蓋伯不知道具體的法律條文,但毫無疑問,罪行肯定是很大的。蓋伯呆呆的坐在車上,良久,仿佛下定決定一般,猛的把那封信揉成一團,塞進了嘴巴中,那苦澀的墨汁味道,在他舌頭上猛的蔓延開來,也不知道,是墨汁的味道苦,或是其他。
一天,兩天,三天,窗外早已下去了蒙蒙的細雨,蓋伯都靜靜的坐在車裏,不停的進行冥想,他不敢停止,隻要一停止,他總會想起維森特那“溫和”的笑容,彼特大叔的笑聲,艾文那充滿的嫉妒的眼神,那鮮血一般的波爾葡萄酒,還有那苦澀的墨汁味。他寧願沉溺於冥想時那淡淡的幸福感,也不願去重溫那心痛與苦澀。
四周那五顏六色的“砂塵”,仿佛感受到蓋伯心中的哀傷一般,慢慢的從在身上拂過,風的輕快,水的流暢,土的穩重,火的躁動,此時都給蓋伯以溫暖的溫度,撫慰著蓋伯心頭的傷痛。正當蓋伯久久不願從冥想中醒來時,馬車停了。
一雙溫潤卻又不失結實有力的雙手在路旁不停的揮舞著,試圖欄下了馬車,那趕車的漢子趕忙停住了馬車。“親愛的朋友,可以載我一段路嗎?諸神在上,這該死的鬼天氣。”一個帶著鬥篷的中年男人微笑看著趕車的漢子說。
那漢子倒也熱情,急忙把他迎進了馬車,一邊笑著說道:“相逢就是朋友,這鬼天氣,誰也不容易,是吧?”那中年漢子微笑的點了點頭,把鬥篷脫了下來,那漢子眼前一亮,隻見那男子細眉方臉,在一頭幹淨的黑色長發下,一雙深邃的眼睛裏帶著溫和的笑容,一股儒雅之氣莫名而生。
那中年男子目光一轉,便發現在裏頭冥想的蓋伯,他看到蓋伯身上皮甲上的雄鷹標誌,不由得“咦”了一聲,那漢子看到那中年男子把目光放在蓋伯身上,不由得笑著說:“這位客人可是年輕有為啊,能被希洛學院錄取,了不得啊了不得。”那中年漢子微微一笑,靜靜的坐在蓋伯旁邊,默默的看著窗外的雨景。
“你醒了?”蓋伯緩緩的從冥想中醒來,一張溫和的中年男子的臉映入他的眼簾,蓋伯忙坐直了身子,向那人友好的微笑著。
“這位朋友,你是去希洛學院上學的嗎?嗬嗬,能被希洛學院錄取,真是年輕有為。”那中年男子饒有興致的說道。
蓋伯傻傻的笑著,但笑著笑著,一股黯然的感覺不由自主的從心裏升起,悄悄的掛在他的眼角之上。這一切都被那中年男子所觀察到,那中年男子倒也不在意,接下來的一句話讓蓋伯頓時目瞪口呆。“親愛的朋友,你的體質,並不適合學習武技吧?”那中年男子微笑的看著張口結舌的蓋伯,一種惡作劇的笑容掛在了他的臉上。
過了好一會兒,蓋伯才尷尬的摸了摸頭說:“是的,尊敬的先生,我並不適合學習武技。”那男子也不多問,隻是慢慢的伸出了左手,“唿”的一聲,一個火球悄然的出現在他溫潤的手中。原本潮濕的空氣突然變得幹燥起來。蓋伯口舌發幹的看著這個中年男子,他所學的所有魔法都來源於那本大陸通用貨《魔法基礎》,按照那本書裏所說,所有的魔法師使用魔法,都是要吟唱咒語,就連大魔導士也脫離不了這個框架。但眼前的這個男子,卻匪夷所思的在沒有吟唱魔法咒語的情況下使用出了魔法,哪怕那個魔法隻是一個小火球,但對蓋伯所學的魔法體係,無疑是一道晴天霹靂。
“朋友,你知道,魔法是什麽嗎?”那中年男子溫和的笑道,蓋伯想了許久,低聲的沉吟道:“尊敬的先生,對於這個問題,我沒法迴答。”
那男子輕輕的舉起了手中的火球,那火球在他手中靜靜的燃燒著,中年男子和藹的臉龐在那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顯得愈發溫暖起來。他揚了揚手,那火球隨即往上飛去,飄在空中。
“魔法,原本是魔族在大戰之前教於我們人類的,我們人類不像精靈和魔獸那樣,可以用身體的某一部分去引發魔法元素的共振,進而聚集魔法元素而使用魔法。
因此,魔族根據人類自身的身體情況,而創造了魔法,人類借用於吟唱咒語來使用自身的精神力和魔力聚集身體周圍的魔法元素,進而使用出魔法。聚集魔法元素的程度大小完全取決於自身精神力和魔力的大小,打個比方,如果說魔法的使用是撬動一塊石頭的話,那咒語,無疑就是那個杠杆,而自身的精神力和魔力,則是手臂的力量。”
說到這裏,那中年男子深深的看了聽得津津有味的蓋伯一眼,繼續的說道:“當然,每個種群裏頭,總會出現一些怪胎,有些人可以利用自身的精神力,直接模擬出那個杠杆,自然也就可以不念誦咒語而使用出魔法。但就算擁有那種體質的人,也很難利用精神力瞬發出高級魔法,要知道,高級魔法所要調動的魔法元素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的精神力所能承擔的,那已經超脫了“人”的能力範疇了。親愛的朋友,現在你明白了嗎?”那中年男子的嘴角微微上揚,看了看若有所思的蓋伯一眼。
“尊敬的先生,那您,是那種體質嗎?”想到那男子不用咒語便能瞬發火球術的能力,蓋伯驚訝的問道。
“很遺憾,我並不是那種體質,我隻是用了某種方法,使自己和那種體質相似。”那中年男子苦笑道,突然間,他的眼睛閃過一種莫名的光澤,他微笑的朝著蓋伯說道:“不過親愛的朋友,你好像遇到了個大麻煩,不是嗎?”
蓋伯楞了一下,隨即苦笑道:“是的,尊敬的先生,您也知道,以我的武技,在希洛學院中根本無法生存下去,但我又不能放棄。”說著說著,一種黯然的神色從蓋伯的眼中劃過。
那中年男子默默的看著他,仿佛地獄般的低吟,他輕輕的說出了兩個字:“魔法。”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天,漸漸的黑了。
他打開遮蓋在窗戶上的粗布,朝著窗外看去,此時的天上已經掛上了一輪圓月,在烏雲的籠罩下投下微弱的月光。“瞧,太陽已經不見了。”那男子在那自言自語著,他突然轉過頭來,拍了拍蓋伯的肩膀,雙目炯炯有神的看著蓋伯,“但明天,太陽還是會升起來的。當你背負著陽光,太陽剛剛升起。”
說完,那男子好像失去了所有精力一樣,疲倦的打了個哈欠,往馬上的角落一躺,沉沉的睡去,不一會兒,一陣堪比彼特大叔的雷聲從那男人的方向傳來。“魔法,太陽嗎?”蓋伯在那自言自語者,原本無神潰散的目光,慢慢的凝聚起來,不遠處那中年男子掛著口水的嘴上,悄悄的浮起了一絲微笑。
蓋伯低聲的呻吟了一聲,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副令他震驚的景色——窗外四周的景物在迅速的向後退去,一個瘦小黝黑的漢子在前方自在的駕馭著馬車,不遠處,一輛輛馬車一輛接著一輛載滿了貨物,慢悠悠的前行著,車輪“咕嚕咕嚕”的聲音、人的叫喊聲,皮鞭聲、駿馬的嘶叫聲混雜在一起,構成了一副獨特的景色。
“您醒了嗎?尊敬的客人。”坐在前頭的車夫帶著一臉笑容轉過頭來,黝黑的皮膚與溝壑分明的臉龐交錯在一起,顯然,這個車夫已經過了強壯的中年,但他熟練駕馭馬車的手法與如此憨直的笑容又證明這位車夫已經從事這行多年。
“我這是在哪呢?”蓋伯搖了搖頭,努力讓自己清醒些。他暗自下定了決心——在也不碰那該死的東西了,雖然喝醉後的感覺確實不錯,但醒來的滋味卻也實在讓人過於難受。
“尊敬的客人,您不是要前往新拿城嗎?年紀輕輕就能被希洛學院錄取,真是了不起啊,想當年我和您一個年紀的時候,也才剛剛通過中級戰士的考核,唉,真是羞愧。”那車夫恭敬的說道。
蓋伯震驚的看著那位有些緬懷過去的車夫,腦袋一時轉不過彎來。“什,什麽?請您在說一遍,希洛學院?我被希洛學院錄取?”蓋伯結結巴巴的說著,原本被酒精占據統治地位的頭腦馬上清醒了起來。
他低頭往身上看去,原本一身粗布製作的破衣服已經被一身略顯狹小的輕便深青色棘龍皮甲所取代,一條用棘龍脊背的皮混合著銅絲製成的褲子緊緊的束住他粗大的雙腿,在皮甲胸口右側的地方,一條活靈活現的蒼鷹被繡在上麵。
蓋伯的頭腦頓時一片空白——這不是艾文的衣服嗎?那小子上個月收到希洛學院的錄取通知的同時也收到了這套棘龍皮甲,那小子可是像供神一樣把這套衣服供起來,碰都不讓別人碰一下,也就昨天才穿出來過一次。蓋伯也曾幻想穿上這套棘龍皮甲,但除非降下神跡,或者希洛學院的錄取人員大腦被某種蹄類動物的排泄物灌滿了,不然蓋伯還是自覺的拿樹皮客串一下吧。
但現在沒有神跡出現,蓋伯也沒有搖身一變,變成一個精壯的男人,左看右看,還是那個胖胖的男孩子,但這套被艾文當做神器一樣供奉的棘龍戰甲卻活生生的套在他的身上,如何不讓蓋伯感到奇怪?一股淡淡的不安感浮上了蓋伯的心頭。“是啊,我們是新拿城漢克商會的商隊,昨晚路過你們約克鎮的時候,被你大伯攔了下來,他雇我們送您去新拿城上學,其實說什麽雇呢?反正我們也是要經過新拿城,順便送您一程根本就不要緊,但您大伯真是個好人,硬塞給我們一袋銀幣不說,還送我們一瓶上好的波爾葡萄酒,那可是好東西啊!一瓶上了年份的波爾葡萄酒,那在新拿城可是買都買不到的好貨色。”那瘦小的漢子閉上了眼睛,嘴裏砸吧砸吧的,好像那瓶上好的波爾葡萄酒已經進了他的嘴巴似的。
蓋伯一聽,心裏頭頓時的茫然起來,大伯該不會是弄錯了吧,不可能啊?蓋伯下意思的往身旁看了一看,隻見一個鼓囊囊的包裹靜靜的躺在那裏,蓋伯心裏宛如被針刺了一般,哆哆嗦嗦的打開了那個包裹,裏頭除了一套換洗的衣服,一袋銀幣,還有一個奇模怪樣的青銅令牌外,就隻有一封嶄新的信,就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了。封口的油墨顏色仍十分的鮮豔,一股墨香味撲鼻而來。
蓋伯死死的盯著那封信,仿佛看著一隻擇人而噬的兇獸,心裏亂作一團、隻見那嶄新的信封上端端正正的寫著“蓋伯。加納得。普洱塞斯親啟”,蓋伯依稀認得,這是維森特的筆記。他雙手顫抖的拿起信封,慢慢的撕開封口,靜靜的閱讀起來。
“我永遠愧對的侄子,蓋伯。加納得。普洱塞斯,請原諒你大伯對你的所作所為,請原諒一個可憐的父親的心吧。現在,我要告訴你,我們普洱塞斯家族的故事,還有你,蓋伯,你父親的故事。”
蓋伯看到這裏,手不由得抖了一下,他勉強使自己靜下心來,繼續閱讀下去。
“我們,曾經尊貴的普洱塞斯家族自從第三任族長因戰事失利被革職舉家被驅逐出王都之後,就在也沒有迴去過,不,現在已經是國都了。當我們國家向魔法帝國臣服之後,我們的國家,就已經喪失的自己的靈魂!當我小的時候,我們家族就已經沒落的不成樣子了,我的父親,那時候的族長,根本就是個好吃懶做的惡棍。
你能理解到自己家裏一件一件古玩家具被拿出去變賣的痛苦嗎?你能理解曾經一個顯赫的家族被無數的債主上門討債時的恥辱嗎?當我成年的時候,家族裏走的走,散的散,已經剩下我和彼特兩個人了,看到這裏,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麽你的父親不在,是吧?”
蓋伯的瞳孔收縮了一下,唿吸不由的加快起來,其實一直以來,他就對他自己的身世十分在意,但維森特大伯和彼特大叔卻很少提到他的父親,以至於他對自己父親和母親一點印象都沒。
“你父親,其實根本不屬於我們普洱塞斯家族,他是我父親收養的一個孩子,也許,這是我父親愚蠢的一生中最為明智的選擇,他是一個天才,無論武技還是魔法,他都有著很高的悟性,但他卻對毫無前途的武技情有獨鍾,跟我和彼特完全不同,我和彼特在武技上天賦不高,又沒有任何魔法天賦,對於家族的複興,我們根本不能改變什麽,所以我們隻能靜靜的呆在這個該死的約克鎮裏,在這裏當一個沒落的貴族,每天一個子兒一個子兒精打細算的過日子。
而你父親,跟我們完全不一樣,在十六歲那年,他就已經是當年的紫羅蘭騎士團的一員了。原本我們以為,我們家族將在你父親的帶領下重新迴歸榮耀,重新迴到王都,那時候,還是王都,但該死的魔法帝國在這時候卻陳兵十萬於邊界上,要求我們索菲恩王國對他們進行臣服。那時候,舉國上下都對魔法帝國的武力十分懼怕,陷入了亡國的恐慌之中。
畢竟,對於龐大的魔法帝國而言,我們索菲恩不過是隻弱小的螞蟻罷了。意料之中的,我們的老國王與魔法帝國的特使簽訂了協議,放棄王國的稱號,對魔法帝國進行臣服,成為魔法帝國的自治公國之一。
就在簽訂合約的那天,你父親所在的紫羅蘭騎士團,在邊界上高唱著索菲恩王國的戰歌,的向魔法帝國的軍隊發起進攻,在沒有魔法師的幫助下,一群自以為驕傲的騎士,又能起到什麽作用呢?武技在魔法麵前,根本不過是玩具而已。毫無懸念的,在一刻鍾內,紫羅蘭騎士團上下六千名戰士,都葬身在邊界那小片荒涼的沙漠上。沒有人為他們收屍,索菲恩為了表現自己的誠意,任憑他們在沙漠中慢慢的腐爛,化為枯骨。而我們,這些連上戰場自殺都沒有資格的人,隻能在在這裏慢慢的腐爛,直至家族的滅亡。”
蓋伯木然的看著這段話,沒有什麽,雖然早已知道自己父親死去,但有什麽。比對剛知道自己父親的榮耀後卻轉眼看到他的悲慘死亡更加痛苦的事情呢?他默默的往後趴了下去,繼續閱讀著這封令他命運轉變的信。
沒過多久,一隊神秘的騎士把你送了過來,給了我們一筆錢,並要求我們要好好照顧你,當我們問及你母親的情況時,他們卻對你母親的情況守口如瓶。也許,你母親是個地位顯赫的人,不想和我們這種沒落貴族粘上關係吧。
剛開始的時候我和彼特都欣喜若狂,你父親的資質那麽好,你肯定也差不了,這對於家族的複興,無疑又增加了那麽一小點點機會。但後麵你的情況,你自己也知道吧。
原本我已經喪失了全部的希望,準備就這麽度過自己的一生,但我的兒子艾文展示出來的武技天賦,讓我重新燃起了希望。戰神在上,你知道艾文被希洛學院錄取的那天,我是多麽開心嗎?艾文有機會讓我們家族從拾榮耀,我相信,他可以做到。
也許是祖先顯靈,或許是命運的惡作劇,你,蓋伯。加納得。普洱塞斯通過了魔法天賦測試,但蓋伯,你想過麽?我是族長,是這個家族血統的直係血脈,艾文是我的兒子,我希望我兒子能成大器,接過我的位子。
但戰神在上,如果你,這個不是我們家族直係血統的人成了魔法師,那我兒子,艾文,我們家族唯一直係血脈的傳人,這輩子隻能在你的光芒下過日子!這對他,是多麽的殘酷啊!
是的,你可以猜到,我把你和艾文的身份對換了,你代替他,去希洛學院,而他,則代替你去魔法工會,這對你不公平,我知道,而且艾文也不一定有魔法天賦,這我也知道。
但他還沒有十三歲,也許他真的有也說不定呢?即使他沒有,進入魔法工會學習四年被退出來之後,他一樣有個男爵爵位,以他的武技天賦,一樣可以從軍,在軍隊中嶄露頭角。
最重要的是,他是我們普洱塞斯家族血脈的唯一繼承人,而你,不是。請你給你弟弟一次機會吧,也許我這些年對你不是很好,對不起你那死去的父親,但看在這十多年我們撫養你的份上,原諒我,蓋伯。愧對你的大伯,維森特。加納得。普洱塞斯”
蓋伯木然的看完了這封信,嘴角不由得揚起了一陣苦笑,我給艾文一次機會,那誰給我一次機會呢?除了魔法之外,憑我的武技,我又怎麽尋找自己的生活呢?蓋伯茫然的望著遠方鬱鬱蔥蔥的森林,思緒早以飄到千裏之外。迴去追上騎士大人的大部隊,向他們說明事情的緣由?怕是追不到了,而且追到了,又能怎麽樣?
如果讓騎士大人知道這件事情的話,怕是維森特大伯和艾文就要被關進監獄,甚至還要被貶為奴隸,畢竟在這種事情上欺瞞,雖然蓋伯不知道具體的法律條文,但毫無疑問,罪行肯定是很大的。蓋伯呆呆的坐在車上,良久,仿佛下定決定一般,猛的把那封信揉成一團,塞進了嘴巴中,那苦澀的墨汁味道,在他舌頭上猛的蔓延開來,也不知道,是墨汁的味道苦,或是其他。
一天,兩天,三天,窗外早已下去了蒙蒙的細雨,蓋伯都靜靜的坐在車裏,不停的進行冥想,他不敢停止,隻要一停止,他總會想起維森特那“溫和”的笑容,彼特大叔的笑聲,艾文那充滿的嫉妒的眼神,那鮮血一般的波爾葡萄酒,還有那苦澀的墨汁味。他寧願沉溺於冥想時那淡淡的幸福感,也不願去重溫那心痛與苦澀。
四周那五顏六色的“砂塵”,仿佛感受到蓋伯心中的哀傷一般,慢慢的從在身上拂過,風的輕快,水的流暢,土的穩重,火的躁動,此時都給蓋伯以溫暖的溫度,撫慰著蓋伯心頭的傷痛。正當蓋伯久久不願從冥想中醒來時,馬車停了。
一雙溫潤卻又不失結實有力的雙手在路旁不停的揮舞著,試圖欄下了馬車,那趕車的漢子趕忙停住了馬車。“親愛的朋友,可以載我一段路嗎?諸神在上,這該死的鬼天氣。”一個帶著鬥篷的中年男人微笑看著趕車的漢子說。
那漢子倒也熱情,急忙把他迎進了馬車,一邊笑著說道:“相逢就是朋友,這鬼天氣,誰也不容易,是吧?”那中年漢子微笑的點了點頭,把鬥篷脫了下來,那漢子眼前一亮,隻見那男子細眉方臉,在一頭幹淨的黑色長發下,一雙深邃的眼睛裏帶著溫和的笑容,一股儒雅之氣莫名而生。
那中年男子目光一轉,便發現在裏頭冥想的蓋伯,他看到蓋伯身上皮甲上的雄鷹標誌,不由得“咦”了一聲,那漢子看到那中年男子把目光放在蓋伯身上,不由得笑著說:“這位客人可是年輕有為啊,能被希洛學院錄取,了不得啊了不得。”那中年漢子微微一笑,靜靜的坐在蓋伯旁邊,默默的看著窗外的雨景。
“你醒了?”蓋伯緩緩的從冥想中醒來,一張溫和的中年男子的臉映入他的眼簾,蓋伯忙坐直了身子,向那人友好的微笑著。
“這位朋友,你是去希洛學院上學的嗎?嗬嗬,能被希洛學院錄取,真是年輕有為。”那中年男子饒有興致的說道。
蓋伯傻傻的笑著,但笑著笑著,一股黯然的感覺不由自主的從心裏升起,悄悄的掛在他的眼角之上。這一切都被那中年男子所觀察到,那中年男子倒也不在意,接下來的一句話讓蓋伯頓時目瞪口呆。“親愛的朋友,你的體質,並不適合學習武技吧?”那中年男子微笑的看著張口結舌的蓋伯,一種惡作劇的笑容掛在了他的臉上。
過了好一會兒,蓋伯才尷尬的摸了摸頭說:“是的,尊敬的先生,我並不適合學習武技。”那男子也不多問,隻是慢慢的伸出了左手,“唿”的一聲,一個火球悄然的出現在他溫潤的手中。原本潮濕的空氣突然變得幹燥起來。蓋伯口舌發幹的看著這個中年男子,他所學的所有魔法都來源於那本大陸通用貨《魔法基礎》,按照那本書裏所說,所有的魔法師使用魔法,都是要吟唱咒語,就連大魔導士也脫離不了這個框架。但眼前的這個男子,卻匪夷所思的在沒有吟唱魔法咒語的情況下使用出了魔法,哪怕那個魔法隻是一個小火球,但對蓋伯所學的魔法體係,無疑是一道晴天霹靂。
“朋友,你知道,魔法是什麽嗎?”那中年男子溫和的笑道,蓋伯想了許久,低聲的沉吟道:“尊敬的先生,對於這個問題,我沒法迴答。”
那男子輕輕的舉起了手中的火球,那火球在他手中靜靜的燃燒著,中年男子和藹的臉龐在那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顯得愈發溫暖起來。他揚了揚手,那火球隨即往上飛去,飄在空中。
“魔法,原本是魔族在大戰之前教於我們人類的,我們人類不像精靈和魔獸那樣,可以用身體的某一部分去引發魔法元素的共振,進而聚集魔法元素而使用魔法。
因此,魔族根據人類自身的身體情況,而創造了魔法,人類借用於吟唱咒語來使用自身的精神力和魔力聚集身體周圍的魔法元素,進而使用出魔法。聚集魔法元素的程度大小完全取決於自身精神力和魔力的大小,打個比方,如果說魔法的使用是撬動一塊石頭的話,那咒語,無疑就是那個杠杆,而自身的精神力和魔力,則是手臂的力量。”
說到這裏,那中年男子深深的看了聽得津津有味的蓋伯一眼,繼續的說道:“當然,每個種群裏頭,總會出現一些怪胎,有些人可以利用自身的精神力,直接模擬出那個杠杆,自然也就可以不念誦咒語而使用出魔法。但就算擁有那種體質的人,也很難利用精神力瞬發出高級魔法,要知道,高級魔法所要調動的魔法元素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的精神力所能承擔的,那已經超脫了“人”的能力範疇了。親愛的朋友,現在你明白了嗎?”那中年男子的嘴角微微上揚,看了看若有所思的蓋伯一眼。
“尊敬的先生,那您,是那種體質嗎?”想到那男子不用咒語便能瞬發火球術的能力,蓋伯驚訝的問道。
“很遺憾,我並不是那種體質,我隻是用了某種方法,使自己和那種體質相似。”那中年男子苦笑道,突然間,他的眼睛閃過一種莫名的光澤,他微笑的朝著蓋伯說道:“不過親愛的朋友,你好像遇到了個大麻煩,不是嗎?”
蓋伯楞了一下,隨即苦笑道:“是的,尊敬的先生,您也知道,以我的武技,在希洛學院中根本無法生存下去,但我又不能放棄。”說著說著,一種黯然的神色從蓋伯的眼中劃過。
那中年男子默默的看著他,仿佛地獄般的低吟,他輕輕的說出了兩個字:“魔法。”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天,漸漸的黑了。
他打開遮蓋在窗戶上的粗布,朝著窗外看去,此時的天上已經掛上了一輪圓月,在烏雲的籠罩下投下微弱的月光。“瞧,太陽已經不見了。”那男子在那自言自語著,他突然轉過頭來,拍了拍蓋伯的肩膀,雙目炯炯有神的看著蓋伯,“但明天,太陽還是會升起來的。當你背負著陽光,太陽剛剛升起。”
說完,那男子好像失去了所有精力一樣,疲倦的打了個哈欠,往馬上的角落一躺,沉沉的睡去,不一會兒,一陣堪比彼特大叔的雷聲從那男人的方向傳來。“魔法,太陽嗎?”蓋伯在那自言自語者,原本無神潰散的目光,慢慢的凝聚起來,不遠處那中年男子掛著口水的嘴上,悄悄的浮起了一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