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朱似喜朱道台的案子,山陽知縣王聖漢果真被流放雲南,之前的小道消息確實不假。


    接到聖旨的時候,王聖漢癱倒在地,他曉得,自己完了。


    神情恍惚步履蹣跚地走進後堂,一頭倒在床上。


    半晌,長歎一聲,“好你個皇帝老兒,你真是心毒手狠,想我王聖漢也是進士出身,為你朝廷效勞十五載,沒個功勞,還有苦勞呢,任憑我把這山陽縣衙坐穿也不給我升遷,這也就罷了,臨了卻僅僅因為我給朱似喜一紙驛站推呈路條,便弄我個流放,真毒啊!”


    從床上爬起來,到桌邊倒了一杯酒,“這真是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好好好,罷罷罷,老子還不伺候了呢。”


    啪的一聲,酒杯摔得粉碎。


    馮海是戰戰兢兢跟過來的,隻是到了後堂沒敢進去。


    朝廷處分下來了,沒有提到自己,內心自然高興。


    顯然王聖漢自己把這事扛了下來,沒有把我馮海交出去,這是份恩情啊。


    他曉得,此時的王聖漢心情失落,或者已經情緒崩潰了。


    一個朝廷命官,十五年的山陽知縣,本已準備告老還鄉,沒想到落了這麽個下場,換誰不崩潰?


    此時一幫人圍在門口,隻有夫人趕過來匆匆進去了。


    “老爺,這可如何是好啊?”夫人號啕大哭。


    王聖漢抬頭看了她一眼,“哭哭哭,我還沒死呢。”


    夫人被他一吼,趕緊用手帕揩了揩眼淚,小聲說:“老爺,你還好吧?”


    “好個屁啊,你家老爺我罷官流放,要到雲南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能好嗎?”


    “就沒有辦法了嗎?”


    “聖旨都下來了,有個鳥法子。”王聖漢沒好氣地說道。


    夫人馬上又小聲嗚咽起來,“那我們可怎麽辦喲?”


    王聖漢正難過著呢,聽不得她在這兒哭哭啼啼的,“什麽怎麽辦,隻是流放我王聖漢,又不是滿門抄斬,你帶著孩子們迴老家。”


    “我一個老婆子,怎麽帶他們迴家?就是迴了老家,又咋辦嘍。”夫人仍然哭哭啼啼的。


    “怎麽辦怎麽辦?我如知道?我又不是三頭六臂,沒有分身術喲。”


    想想也不對,家裏沒了自己,確實沒了主心骨,夫人年紀也大了,這個家還真領不下來,一時心頭更難過,他伸手抱住夫人,“夫人,以後你要吃苦了。”


    此言一出,夫人再次號啕大哭。


    門外一群家丁丫環也都低聲哭泣起來。


    良久,馮海還是推門進來,“老爺,夫人。”


    夫人馬上起身站到一邊,王聖漢正了正身體,“馮縣丞。”


    “老爺,你還是叫我馮海,無論到什麽時候,你還是我的老爺。”


    王聖漢很感動,揮揮手,讓夫人出去。


    “老爺,事已至此,何不換個看法?”


    王聖漢一愣,“馮海,何意?”


    “古語說得好,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這世上萬事萬物都是陰陽互轉正負相交,正如我們平常所說,樂極生悲,那悲極何嚐又不會生樂呢?”


    王聖漢聽了似乎有所感悟,心情大好。是啊,因為朱似喜一案,自己平白無故弄了個流放雲南,看上去是個悲慘的結局,可是反過來一想,自己何嚐又不是離開了山陽這個是非之地?說不準是逃過更大一劫。


    “馮海,謝謝你,一言點醒夢中人啦。”


    “大人本是絕頂聰明之人,哪裏需要我馮海點撥?”


    王聖漢朝外麵大喊:“來人,上酒菜。”


    這外麵下人都蒙了,什麽情況?


    看沒動靜,王聖漢又喊了一聲,“上酒菜啊。”


    這才有人匆忙跑了過去,慌手慌腳地準備酒菜。


    王聖漢給馮海斟了一杯酒,“馮海,現在想想啊,我王聖漢也不虧,你看朱似喜,才做了半年道台,因為驕橫跋扈,這次撞到了聖上槍口上了,小事大辦,弄了個斬立決。”


    “是啊,朱似喜這家夥真是小人得道,剛做了幾天道台,便不得了似的,好不威風,最後卻丟了卿卿性命,不值啊。”


    “其實這事可大可小,不就死了個小小的驛正嘛。無賴這高郵知縣親自出頭,這事弄到聖上那裏,正好聖上要嚴查驛站亂象,正要殺雞,就蹦出他這個大馬猴,這就是命。”王聖漢感歎道。


    “他哪有老爺您穩正啊。”


    王聖漢聽了瞟了一眼馮海,“這話聽上去怎麽不舒服呢?我要是穩正,就不會給這王八蛋開那個路條了。”


    馮海端起酒杯敬王聖漢,“老爺,話不是這樣說的,此一時也彼一時也,那裏你是知縣,他是道台,如何拒絕他?莫說官場規則,就是人情世故也得開給他呀。”


    王聖漢點點頭,“也是,官大一級還壓死人呢,何況他是淮揚道台,唉……”


    “不過,朝廷這次確實下了狠手,這朱似喜死得有些冤。”


    “本來六部會辦,最多判個斬監候,後麵還是有機會的,聽說皇上非常生氣,最終要了他的人頭。”


    “這風氣也要正正了,這每年迎來送往的不少,都是越規格越標準接待,我們山陽縣也是深受其累,我是經辦人,這其中的難處老爺您是不太清楚啊。”


    “這些年跟著我,你也受了不少罪。”


    “老爺,也不能這麽說,要不是老爺的提攜,我馮海至今還是一個小小的衙役呢,吃苦不假,但也得到不少實惠,感謝還來不及呢。”


    他說的實惠,王聖漢何嚐不清楚?但你用人就得讓他有好處,不然誰還給你辦事?


    “以後啊,我就不能護著你嘍,一朝天子一朝臣,換人別人主政山陽,人家也不會用你了,想想我這心裏也難過。”


    “老爺,我這歲數也不小了,今天來呢,就是想跟你說,你走了,我也不幹了。”


    “是啊,再在這兒也不好幹了,受排擠是肯定的,到時候是非不少。”


    “那是自然,不用說的,新知縣到了,哪裏想讓我這個舊臣還在這兒晃悠?礙眼。”


    “那你怎麽打算的?”


    “我是這樣想的,要麽陪老爺您去雲南,要麽陪夫人迴老爺您老家,至少遇到事兒夫人也有個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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