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醒啦?”


    雪衣才剛從棺材裏出來,就見到自己那素來冷漠的妹妹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就湊了上來,顯然對這一刻已經期盼了許久。


    “小妹,這具偃偶軀體早已無礙,無須擔心。”


    她以為寒鴉是在關心她的情況,便連忙解釋。


    “不,你誤會了,姐姐。”


    寒鴉扶著雪衣,將她從棺中拉了出來:


    “姐姐出了棺,我這做妹妹的在無事時是定要來看你的,你忘了嗎?”


    雪衣搖頭:


    “自然不忘,但吾還是更希望小妹能將更多的時間放在自己身上。”


    她站穩後,才看了看四周,因果殿依舊可以用“寂靜”來形容,即使有不少冥差還在殿中走動,但還是安靜地落針可聞。


    “對了,藿藿和白罄去了何處?”


    她問道。


    “吾聽聞,他們今日有特殊的任務。”


    見到雪衣提起藿藿和白罄,寒鴉重新坐在了椅子上,漂浮在空中的冥讖天筆也飛迴了她的手中:


    “是啊,近來佛冬多是魔陰身事件,按照規定,需要派遣冥差前去視察,藿藿檢查後發現作亂者乃是一種名喚‘魘靈’的星靈生物,倒是少見……應當是從仙舟之外帶進來的物種。”


    “魘靈?”


    雪衣那張俏臉上的神情依舊冷漠,因為身體是偃偶,她不擅長做出各種各樣的表情,隻能做出機體預設的神態。


    例如“沉思”,她就無法用表情去表達。


    “吾調用了十王司的書庫,此物一般是成群結隊,況且無影無形,多半不止一隻。”


    寒鴉抬起了頭,眼中的疲憊難以言明:


    “姐姐多慮,藿藿那孩子天資聰慧,記憶過人,想必是知道魘靈的特性,無須擔心……倒是白罄,若是中了魘靈附身,雖然以他的實力定然能看出這是幻境,但他的記憶便是數不盡的傷疤,我怕……”


    她沒有將話說下去,但雪衣卻直截了當地接過了話茬子:


    “你怕他失控?”


    “嗯。”


    寒鴉點頭。


    “小妹多慮了。”


    雪衣坐在了寒鴉的案桌前,一隻手托著腮,另一隻手在妹妹的腦袋上輕輕撫摸,一股溫熱攀上雪衣冰冷的手掌,讓她的偃偶心暖暖的:


    “他很清醒,自然知道自己麵對的是記憶,白罄這般的人,縱然身陷情海,也定然不會任其沉浮。”


    寒鴉那雙無神的灰色眸子中倒映著雪衣的模樣,片刻後她才悄聲道:


    “依姐姐的。”


    ……


    在波濤洶湧的古海之上,石壁被海浪衝刷,鷗鳥的叫喊被浪潮聲抹了過去,像是要將那一輪紅彤彤的圓日給拉進深不見底的海。


    白罄蹲在岸邊,顯然有些鬱悶。


    “魘靈……真是個難纏的東西。”


    連他也中招了。


    藿藿說過,魘靈畏光,先前街上到處都是燈晝龍魚,白罄就和藿藿換了個黑一點的巷子,結果還沒走多遠,藿藿就驚叫一聲,手裏的羅盤開始顫抖起來,上麵的指針轉了一圈又一圈。


    然後,白罄就莫名其妙到這了。


    鹹濕的海風將一股微弱的魚腥味卷了過來,白罄倒覺得還有些愜意。


    這裏就是我潛意識在害怕的東西?


    白罄實在有些沒搞懂魘靈評判人害怕的標準到底是什麽,若是構築幻境,好歹也要構建出一些嚇人的吧?


    當初白珩帶著他在終末之地索利亞斯墜機都比現在這個鱗淵境來的恐怖,至少那一刻白罄是真的認為自己要和白珩折在那了。


    結果就這?


    他不禁搖了搖頭,若是白罄想的話,隨手一揮便能斬破這幻境,隻不過是沒見過這種新奇物種,這才願意配合它的表演。


    正當他失望的時候,一個身影從遠處朦朧的水霧中走出,那雙白色的尖耳朵白罄有印象,隻有白珩才有這麽漂亮的狐狸耳朵。


    “嘿小白!”


    她在遠處朝著白罄揮了揮手,青年知道眼前之人是假的,不過還是配合著走上前去,結果沒走兩步,她就自己湊了上來,伸出雙手,按在了白罄的臉頰上:


    “都長這麽高了啊?”


    她嘿嘿直笑,白罄隻能注意到她身後那條蓬鬆的白色尾巴搖來晃去,這代表著現在白珩很高興。


    魘靈還真是厲害,要不留它一命吧。


    畢竟這是現在白罄唯一能看到、感覺到白珩的機會了。


    白珩戳了戳他結實的手臂,又踮起腳尖摸了摸他的頭,接著才像是心滿意足一般放下手,眨了眨那雙幹淨明亮的藍色眼睛:


    “陪我在海邊走走?”


    她這樣說道,白罄自然沒有意見:


    “可以,不過要快點。”


    “你有急事嗎?”


    白珩有些不滿地撅起嘴:


    “還有比陪姐姐看海更要緊的事情嗎?”


    白罄麵色不改,平靜道:


    “我的徒弟還在幻境之外,若是耽擱久了,她會擔心的。”


    白珩的眼神裏藏著湖泊,白罄一句話像是強風,在她眼中留下漣漪,就連眉毛也不由彎了起來:


    “嗯哼。”


    虛假的“白珩”似乎自動忽略了“幻境”這個詞,不過她還是對白罄有徒弟這件事產生了疑問:


    “你有徒弟了呀?看來我離開的這些年,你也長大了嘛。”


    白罄隻能用“栩栩如生”來形容麵前這個魘靈的演技,他覺得若是魘靈可以在所有人麵前化形,絕對可以成為星際巨星,至少星際和平影視絕對喜歡這種演員。


    “小徒弟是男的還是女的?是狐人仙舟人還是和你一樣的持明?你都教了什麽?”


    她這一連串的問題讓白罄頭疼地都有些熟悉,他不禁歎了口氣:


    “這裏就別太像了,讓我腦袋疼。”


    過了會後,他還是平靜地迴答道:


    “女的,狐人,迴答不上來。”


    “狐人誒。”


    白珩看上去很是興奮:


    “有眼光!”


    “你的意思是,選持明和仙舟人做徒弟就是眼光不好?”


    白罄攤了攤手:


    “那鏡流可要哭了。”


    “她不可能哭的。”


    白珩叉著腰,一副“這你就不懂了吧”的樣子。


    她會哭的。


    白罄其實很想說。


    你走的那一天,立下十三奇功的羅浮劍首連戰爭勝利的宴會都沒去,等白罄找到她的時候,才發現周圍是堆積如山的酒罐。


    她喝的爛醉如泥,站都站不起來,衝天的酒氣撲鼻而來,讓白罄記憶猶新,因為他分不清地上的是酒液還是眼淚。


    算了。


    白罄最後還是將這件事藏在了心底。


    畢竟魘靈是聽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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