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一響,藿藿並沒有和平時一樣拖拖拉拉的,她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小書包,拉上拉鏈背在身後,女孩小跑著,身後燃燒著的尾巴也上下晃著,周圍的同學唯恐避之不及,都讓開了一條道給她。


    “嘿,這待遇不錯,本大爺喜歡。”


    尾巴在腦內笑道。


    學生的書包一向很重,等到藿藿氣喘籲籲跑到校門口的時候,白罄正蹲在馬路牙子上看著手機,女孩在原地調整了一下唿吸,接著小步挪到白罄身旁。


    青年身上的氣味很好聞,帶著清冷淩冽的木質香,他的衣衫嶄新,似乎是剛換過。


    “嗯?”


    白罄抬起頭,藿藿的青色眸子裏帶著欣喜,額頭上布滿一層細汗,小白裙子下是素白的長襪和圓頭小皮鞋,狐狸耳朵時不時還動一下。


    “今天也不是很熱,你跑過來的嗎?”


    白罄自然感知到女孩的唿吸很是紊亂,他從口袋裏翻出紙巾,在她臉上輕輕擦去那些汗珠,等到做完這些後,白罄才站起身來牽住她的手:


    “走吧,今天我帶你去幽府,提前熟悉一下冥差是怎麽工作的。”


    女孩懵懵懂懂地點點頭,尾巴漂浮在一旁,突然想到了什麽:


    “喂,龍瘋子,你不是要去見那群小屁孩的父母嗎?”


    聽到尾巴這麽問,白罄挑了挑眉頭:


    “見過了。”


    “怎麽說?本大爺一歲陽做事一歲陽當,你別怪到孩子頭上。”


    尾巴大爺跟防賊似的,這一刻白罄發現其實它還是挺護犢子的。


    “沒說什麽,我剛製服幾個妄求長生的化外民,就趕過去了,說是賠錢,但他們死活不要……”


    白罄迴憶著當時的場景,尾巴大爺嘴角一抽:


    “等等……你不會滿身是血的過去了吧?”


    “不然?”


    白罄疑惑。


    尾巴:“人才。”


    雖然不知道尾巴為什麽莫名其妙誇了一句自己,但白罄向來就是不會多糾結的性子,本來都不打算多想,可藿藿在一旁小聲道:


    “哥哥滿身是血……正常人看到都會害怕吧……”


    一語驚醒夢中人!


    白罄這才反應過來,好像的確是這樣。


    “算了,應該沒事,或者說這樣還更好。”


    畢竟他一開始是打算賠償醫藥費的,可那幾個人沒聊兩句就跑了,白罄連轉錢都不知道給誰轉,隻好一頭霧水地迴來接藿藿了。


    他衝著她眨了眨眼睛,女孩的眼底映著他的影子,心情也不由好了起來,當白罄帶著藿藿走到陰影處時,黑暗中閃爍出一縷幽光,陰森森的聲音驟然響起:


    “藿……藿……”


    “噫!”


    藿藿身子一僵,臉色頓時煞白,連忙躲到了白罄的身後發著抖。


    “是我……寒鴉,今日來此,便是接引你過忘川河,踏入奈何橋,與我們一同成為十王司的同僚……說起來,白罄你明明可以自己帶著她引渡忘川……為何非要讓小女子匆匆趕來,不過也好,在因果殿翻閱罪業檔案也已然讓我身心疲憊,唯有返迴陽世才有片刻安心……”


    直到人影朝前走了幾步,藿藿這才看清楚是之前見過的那個判官姐姐,雖然對方臉色很差,每天都像是快死了一樣,但說話卻很……迅速又詳細,那無神的雙眼初看感覺很嚇人,但久了之後藿藿也不再怕了。


    就是從陰影中鑽出來這個習慣不好!


    “這個話癆判官也太煩人了,快把她嘴巴堵住!”


    尾巴大爺都受不了寒鴉的碎碎念了,它在藿藿的腦中亂竄著,滿嘴仙舟粗口將歲陽的素質體現得淋漓盡致。


    “我不認路,麻煩寒鴉判官了。”


    白罄這話說的擲地有聲,碎碎念的寒鴉一時間也停了下來,那雙毫無生氣的眼中透露著無奈:


    “也是。”


    自己帶的後輩,就算是死也得把他帶成合格的判官。


    不對……自己好像已經是死人了。


    寒鴉在心中這麽安慰著自己,隨口喚出冥讖天筆在二人身前輕點,藿藿頓時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變輕了許多,觸覺也消失了,明明是抓著白罄的手,可她卻感覺不到。


    “隨我前來,路上莫要東張西望,莫要多生事端……”


    寒鴉囑咐道,但看到藿藿那擔驚受怕的樣子,她將後麵的叮囑重新咽迴到了肚子裏:


    “算了……”


    感覺和這兩個人相處久了,自己連說話的欲望都沒有了。


    變為了這種狀態後,沿途的路人都對他們三個視若無物,周圍陷入了黑暗中,藿藿的目光就沒有從白罄的手上離開過,沒了觸覺後她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鬆開手。


    直到周圍出現了一絲光亮,藿藿才終於感覺到一股溫熱在手心流淌,燒焦的枯樹在道路兩側,而前方蜿蜒的河流如血液般鮮紅。


    周圍詭異的氣氛讓藿藿雙腿都在打顫,白罄能感覺到女孩的手心已經出了冷汗,而尾巴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消失了,黃符孤零零地貼在她的尾骨處。


    沒了尾巴保持平衡,狐人走路都顫顫巍巍的,但至少沒有像剛開始那樣走兩步就摔一跤。


    而且還有白罄牽著她。


    “藿藿,踏過奈何橋,你注定就要和曾經平常的生活背道而馳了。”


    白罄蹲下身子,安慰著不安的女孩。


    藿藿乖巧地點點頭,她知道自己若是拒絕,白罄一定會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就走。


    可她不想讓白罄為難。


    “藿藿不怕……”


    她鬆開了白罄的手,獨自朝前顛顛撞撞地走著,女孩每走一步,腳邊的彼岸花就越妖冶,直到她觸到了奈何橋,僅僅是一瞬間,藿藿就看見屬於自己的人生仿佛倒帶的電影一般播放著。


    “這孩子的命啊……天生的招邪體質,嘖嘖嘖……”


    “那大師,我們該怎麽做?”


    “再生一個吧……”


    親情其實沒有白罄想象中的那麽牢固,尤其是在他盯著河岸,一點點看著藿藿的過去時,這種猜測就已經變成了觀念。


    因為陌生人的一句話,就能讓孩子在冷漠和暴力中生活數十年,這也怪不得藿藿這麽早熟。


    因為但凡她生澀,就會也有人咒罵著她的生長周期,生長地緩慢就敲打敲打,在剛成型總算長得還像是那麽迴事的時候,迫不及待地將她摘下,一刀劈開,向他人炫耀自己出色的培育能力,把她照顧得如此喜人壯碩。


    然而切開的卻是營養不良的生瓜。


    藿藿什麽也沒做,她隻是沒有被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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