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油油的冥燈在地府中閃爍著,那天見過的冥差孩子出現在了黑暗的盡頭——其實第一眼白罄是沒認出他的,隻是對方那冷冰冰像是僵屍一樣的神情實在太過標誌性。


    “我們見過。”


    白罄想和他打個招唿,當初白珩教他這種東西叫做人情世故。


    “在下是接引大人前去因果殿的冥差,夜風。”


    孩子冷冷地說道,似乎並沒有和白罄敘舊的打算。


    也是,就隻是一麵之緣而已,有什麽舊好敘的?


    白罄施施然地背過手:


    “請。”


    提著油綠小燈的冥差走在前麵,所謂的地府,其實過了奈何橋之後就像是一條望不到頭的路,淡淡的紅色薄霧籠蓋在周圍,時不時還有幾棵焦黑的古樹橫在路邊,如同枯槁的老人咧著牙齒都掉光了的嘴,那些憔悴的枝丫朝著你招手,樹皮是因為蒼老而龜裂的皮膚。


    如果是藿藿來這條路,說不定會被嚇得魂都出竅了吧。


    那個可愛的狐人小女孩讓白罄印象很深,在記憶裏,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膽子這麽小的家夥。


    不過既然還是孩子,那情有可原。


    比起寒鴉,眼前的冥差似乎不喜歡說話,臉上始終掛著嫌棄的神色,似乎在覺得給新人帶路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但三日後白罄又要擢升判官,夜風自然不敢說什麽。


    好在詭異的氣氛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在濃霧之中,一座氣派的大殿出現在了白罄的眼前,殿前大門上掛著“因果殿”三字,昏黃的燭火在四周搖曳著。


    等看到因果殿裏的布置後,白罄微微訝異:


    “這些個盒子是何物?”


    支撐著因果殿的柱子被做成了櫃子的形式,每一個櫃子中都有著形態各異的方盒,十王司的人似乎都一個表情,如同死人一般掛著黑眼圈,行動迅速,將盒子一個個歸類,放進櫃中。


    夜風從鼻腔裏哼出一口氣:


    “玉兆,裏麵是仙舟人的靈魂。”


    “墮入魔陰後,靈魂會被十王司收入因果殿裏,是這個意思嗎?”


    白罄問道,他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在安靜的因果殿裏,顯然引起了不少人的側目,舉著鍘刀的武弁戴著黑白麵具,走上前來,夜風晃了晃手中的油燈,對方便點了點頭,退後讓開了身子。


    白罄就這麽跟在夜風後麵,來到了大殿中央的位置,和外麵的盡然有序不同,大殿中央顯然雜亂不堪,一個金人勾魂使站在一邊待機,而令白罄感到眼熟的女子跪坐在地上,手中的冥讖天筆在罪業檔案中寫寫畫畫。


    “寒鴉大人,人我給您帶來了。”


    夜風臭著臉說了一句,沒等寒鴉抬頭,他就匆匆離開。


    “人……啊是夜風啊,近來可好,聽聞你前些日子在不夜侯執行任務……人呢?”


    他都走了好一會,寒鴉才像是慢半拍一般抬起頭,悠悠說道,光是一小會的功夫寒鴉就吐出了兩三個問題,讓白罄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麽夜風會跑的這麽快。


    原來這判官還真是話癆。


    而且是人盡皆知的話癆。


    “寒鴉判官。”白罄拱了拱手。


    過了半響,寒鴉又像是剛剛看見白罄一般,雙目無神地盯著白罄身後的虛空,伸出手擺了擺:


    “不必拘束,寒鴉身為十王司判官,與你三日後職位相當,雖是見習,但也終落得判官的名號,古往今來剛入十王司就被擢升為判官的人,你是頭一遭,小女子對此感到很好奇,但眼下公務繁忙,尚不可與你閑談,在夢占中寒鴉很難快速反應你的話語,見諒……”


    她劈裏啪啦地說了一大堆,白罄頓時感到頭都有些發燙了,不過好在他還是聽懂了寒鴉是什麽意思。


    就是上班,勿擾。


    “那,我便告辭……”


    可他告辭的話還沒說出口,一旁待機的金人眼中閃爍著金光,開始動了起來,接過了寒鴉手中的冥讖天筆,對方灰白色的瞳孔終於是有了幾分神采,唿出了一口氣:


    “因果罪業已通讀完畢,四卅七號,多有麻煩。”


    “是。”


    金人端起了罪業檔案和裝著玉兆的盒子,走出了中央。


    判官就是厲害,這種小事都能安排金人去幹。


    白罄不由在心中這麽想道。


    “並無奇異,三日後等你擢升判官,一樣也會有金人相伴左右。”


    寒鴉像是能讀懂白罄心裏想法一般,平靜道。


    白罄:“……”


    景元,我個人隱私受到侵犯了,救一下。


    “嚴格來說,入得十王司,就是已死之人,將軍管不到你。”


    白罄活了這麽久,還是頭一次遇到寒鴉這麽恐怖的人。


    就這麽以一種平平淡淡的口吻,快速了當地迴答出你還未說出口的話,好像任何人的內心都逃不過她的眼睛一般。


    “哦,抱歉,原來是夢占之法尚未關閉,小女子便說為何分明已經結束工作,還會如此勞苦傷神,原是忘了關。”


    她灰白色的瞳孔微微黯淡了幾分,白罄這才明白過來對方剛剛還真是把他的內心給連上了。


    難怪在想什麽都能被聽到。


    “重新自我介紹一遍可好,你初來乍到,對十王司並不熟悉,身為你暫時的引導者,今後,就請多多指教了。”


    寒鴉伸出手:


    “寒鴉。”


    “白罄……”


    兩隻手輕輕握了握,一觸即分。


    “十王未給你賜名嗎?”寒鴉問道。


    “沒有。”


    “也是,以常理判斷異種持明,本就不合理,按規矩,判官需從冥差做起,曆經繁雜訓練才能成為獨當一麵的判官,但你卻是天降……怪哉,還是相信十王聖斷吧。”


    寒鴉站起身,剛剛被金人取走的冥讖天筆又出現在了她的手心,寒鴉的手輕輕一晃,筆又消失了:


    “趁最後三天,和陽世道別吧,三日後,小女子會來接你的。”


    說完這句話之後,白罄周圍的場景一陣天旋地轉,因果殿內陰暗壓抑的氛圍瞬間消失,直到一片花瓣落在青年的鼻尖,他才打了個噴嚏。


    白罄就這麽被寒鴉送出了因果殿,迴到了自己的院子裏。


    判官還真是神通廣大。


    既然說要和陽世道別,那……先去趟神策府吧。


    他見天色還早,便起身,朝著院子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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