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鹹嘉二十年五月初九戌時中,神京城王城。


    “趙鋒、李毅、黃帥三人統領騎兵護衛世子殿下先行支援鎮國公,張遙領軍一千跟進。我自領其餘人馬列陣向後宮靠近!諸位將士,主辱臣死,如今王上蒙難,我等既然身為南陽軍人,自然應竭力為王上複仇,誅殺奸佞,守衛神京!”隨著朱明渾重的聲音在數千人馬中清晰的響了起來,全軍人馬立即大受鼓舞,紛紛調整狀態準備殺敵。黃帥由於是禁衛軍身份,對王城的熟悉程度遠遠勝於趙鋒等人,就一馬當先走在最前,他麾下的少數禁衛軍騎兵緊跟其後。此時天色已暗,跟著梅立逃出來的內衛營將士也點燃了王城中的長明網燈,此燈遍布全城,隻要點亮一個便會將旁邊的全部一起點燃。一時間王城各處的長明燈都陸續亮了起來,星星點點,如同星河一般。這平時讓人倍感宏大而溫馨的燈景此時卻處處透著一股詭異。王世子朱光爬上了一匹剛給他準備的戰馬,出人意料的是他居然騎得特別熟練。他早已把龍驤劍收了起來,現在手中握著的是剛剛虎頭衛士卒遞過來的長矛,在燈光的照耀下還有幾分英武之姿。遠處的黃斐看得皺了皺眉頭,壓低聲音對舒旭說道:


    “耀之,莫非你也要向世子效忠了麽?”


    “那能怎麽辦,現下朱子炫一心想著為王上報仇,我等說什麽他也聽不進去啊。”


    “話雖如此,但世子一旦即位,必然是違背了王上的心意啊,我等臣子可不能如此遷就。”


    “現在哪裏是提這些的時候,亂軍正圍著後宮,要是有什麽差池,黃相覺得我等還有選擇麽。”


    “這。。。可歎王上最不喜的就是世子,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說這些都為時過早,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今這神京城裏唯一能鎮住局麵的就是朱子炫了,到時候我等再與他好好聊聊。”


    “也隻能這樣了。”黃斐有些無奈的望著漸漸遠去的朱光的背影,有些憂慮的歎了口氣。他和舒旭都被朱明留在了後方,周圍數百名朱明麾下的虎頭衛士卒層層護衛,安全倒是沒什麽問題,就是覺得前路有些恍惚,讓人憂慮。


    王城分成兩大塊,一是由幾座大殿組成的前殿,主要用於日常朝議以及各種大規模的儀式,另外就是龐大的後宮了。後宮雖然占地麵積巨大,卻隻有兩個入口,其中一個在王城南門的護城湖的北麵,由於之前北狄人入侵引起了較大的恐慌,被內衛營的偏將軍鄭飛下令封死以防北狄人突入,沒想到現在這個門成了留守後宮一眾人等的催命符;剩下的一個則在王城東麵和北麵的交界處,第二代南陽王作為軍戰狂人,在這裏修築了一座類似堡壘的城樓,平時還有少量內衛營的將士鎮守,早先鬼武就是從這裏進入後宮大開殺戒。如今這座城樓倒成了後宮的保命符,朱奕下令剩餘的所有侍衛和內衛營將士全部上城樓駐守,鄧剛馬岩的人馬雖多,但也一時奈何不了他們。


    舊佛也在鄧剛軍中,他旁邊站著一個有些瘦弱的青年,青年麵色蒼白,給人一種搖搖欲墜的感覺。此人就是寧國公的遺腹子朱文,當年寧國公橫死王城,朱風令馬義率軍盡滅寧國公一脈。當時還是府中幕僚的舊佛和幾個死黨拚死護著一位懷有身孕的側妃從府裏殺出後在逃亡路上製造了被逼投崖的假象,之後躲入民間的側妃誕下一子就撒手人寰。當時他們幾個寧國公舊部議定,如果生的是公子,那就用一生的時間幫其複仇並奪迴王位,如果生的是女兒,那就好生照看著長大。正好化名周大貴的周鵬過來為其講述了寧國公的遺願,從此,實現故主的遺願就成了舊佛等人活著的唯一目的。望著在內城樓上嚴陣以待的朱奕及手下將士,舊佛冷冷的笑了一下,朱風一死,他胸中的那口惡氣就已經出了一半,現在隻要能把還在苟延殘喘的朱風後裔給殺個一幹二淨,那麽朱文就至少有六成的機會成功上位。就是杜政那邊還是沒什麽消息,不知道他把朱風的那個蠢兒子朱光誆騙過來沒有,如果能讓朱光把朱平朱喆這些人親手都給宰了,那結局可就真的完美了。


    “舊佛,你叫我來,就是為了看這些麽?”朱文咳嗽了兩聲,有些不情願的問道。他從小身子就不是很好,舊佛等人煞費苦心的又是請名醫,又是各地收羅珍稀藥材,基本上是從小就開始盡心醫治。快二十年過去了,朱文長是長大了,但是要讓他練習弓馬則根本不可能。最令舊佛吐血的是,這位少主似乎對自己身上背負的血海深仇不甚在意,總想過所謂的簡單生活。自己將平生所學傾囊相授時,他除了對其中的算數一道特別有興趣之外,其他的都是略略看看而已。不過終歸是自家少主,等複位後在好好輔佐吧。唯一的遺憾就是現在朱文還沒能留下子嗣,這個問題也讓舊佛愁了很久。照理說少主是王族貴胄,和他成親的女子也應該門當戶對才是,但現在這個局麵也讓他沒法去找。於是這件事就這麽一直拖著,這次一旦少主能順利複位,第一件事就是納十幾個妃子充實後宮。


    “少主,恩主的遺願實現在即,隻要我們能打進後宮,這江山就能重新迴到咱們寧國公一脈的手中啊。待收拾掉了朱風的餘孽,我們方能重新為恩主正名,如此大事,少主怎能不在場呢?”舊佛對一臉淡薄的朱文有點不滿,又是苦口婆心的一頓勸說。


    “又死了這麽多人,冤冤相報何時了!這後宮多得很的無辜之人,難道都要趕盡殺絕麽?”


    “少主,當年你尚未出生,朱風這狗賊派人將恩主滿府盡屠,你的四個哥哥,三個姐姐哪個又有罪了,不都是命喪刀下麽?如今這不過是一報還一報而已,你莫要作這婦人之態!”舊佛說著說著不禁又有些上火,這少主說得好聽點是仁慈之主,說得不好聽就是個廢物。他懶得再和朱文爭論下去,讓手下通知馬岩鄧剛兩人迅速開始攻城,現在已經沒什麽時間可以浪費了。


    鄧剛此時已經一馬當先衝在最前,和馬岩不同,作為以武勇著稱的金吾將軍,他一直覺得自己不受重用。在他眼中,無論是右將軍朱煒還是鎮東將軍朱明,都不過是憑著虛名上位的所謂名將而已,假如要是自己得掌兵權,一定比他們強得多。當年被舊佛策反後,他可謂是一心一意跟著造反,這麽些年的蟄伏終於換來了今天這酣暢淋漓的一戰,他一邊拍馬舞刀對著朱奕破口大罵,一邊讓手下的弓弩手將好不容易弄過來的雷火箭射向城樓的大門。在雷火箭的攻擊下,大門迅速被熊熊烈火給包裹住了,朱奕在城樓上連忙喝令麾下將士拋射弓箭反擊以減緩鄧剛的攻勢,但由於手下的將士們膽氣已喪,射出的箭矢大都綿軟無力。馬岩在叛軍的後隊統領著三百餘騎兵看著就快被攻陷的後宮,顯得臉色陰晴不定,鄧剛這廝嗜血好殺,一旦讓他突進後宮,估計會人畜不留。想起朱風往日對馬家的恩義,他有些不忍卻又毫無辦法,既然已經走上了這條路,那就隻有走到底。


    舊佛看到自己這方已經勝券在握不由得也有些振奮起來,雖然杜政那邊可能出了什麽岔子,朱明的五千人馬可能也正在向王城靠近。但他相信隻要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控製住王城,然後由鄧剛馬岩控製住現下的總兵力仍有數萬的禁衛軍,那麽自己這邊還是能夠把王位為朱文給奪下來的。就在這時,附近的長明燈忽然陸陸續續都亮了起來,正在圍攻城樓的叛軍一愣,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舊佛臉色一變,一反常態的高聲喝到:“不要管這些,各部猛攻城樓,敵方的援軍就要過來了!”聽了舊佛的話後,叛軍陣中似乎開始了微微的騷動。這支人馬的成分很雜,既有像鄧剛這種死硬分子,又有馬岩這種被威逼利誘著一條道走到黑的,但更多的則是想渾水摸魚謀取富貴的投機者。之前隨著兩個金吾將軍進逼王城時自然是人人爭先,這時候看見城樓一時不能攻下,敵方又可能有援軍,少數貪生怕死之人便有些明顯的退縮舉動了。不料這些全都在舊佛的意料之中,他讓自己的一個親信騎馬在軍中大喝道:“南陽王朱風已經授首,我等若不能攻進後宮成就大事,那就是死無葬身之地的後果,如今隻能拚死一戰,才能搏取富貴!”這波鼓動的確來得很是時候,整個叛軍士氣大振,鄧剛甚至親自綽弓搭箭向城樓拋射箭矢。朱奕身邊的將士們不斷中箭倒地,雖然長明燈的點燃讓城樓上的士氣有所提升,但跟拚命死戰的叛軍比起來,無論是內衛營和左禁衛軍都還是軟了一些,真正一直堅持死戰的,恐怕隻有剩下的不到一百名侍衛了。朱奕此時已身中三箭,城樓大門也在倒塌邊緣,這位南陽鎮國公越來越覺得今天可能就是自己的大限之日了。


    隨著“轟隆”一聲巨響,後宮城樓的大門終於被叛軍給衝將開來,如果是真正的城門肯定不會就這麽被輕易打開,但現在唯一的屏障終究還是被擊垮了。叛軍怒吼著衝了進去,朱奕隻能帶著手下的將士們再從城樓下衝下來抵擋,這時遠處傳來一聲威喝:“南陽龍驤將軍朱光在此,反賊休得猖狂!”


    舊佛正為打進後宮而欣喜,就讓一眾親信護著自己和朱文跟著大隊人馬往後宮裏移動。這時也看見了朱光領著數百騎兵氣勢驚人的衝了過來,他心下明白杜政已經失敗,心中不由得有些哀傷。但他瞬間就調整了心態,當即下令馬岩領著騎兵去抵擋,馬岩無奈隻能領著禁衛騎兵們衝了上去。對麵的趙鋒早就看見了這位原先的後將軍,如今的金吾將軍猶猶豫豫的樣子,而且身旁也沒什麽親兵之類的護衛,就下令率領的上林衛騎兵用弓箭進行齊射。李毅、黃帥見狀也都下了同樣的軍令,當兩軍相隔不到一百五十步時,朱光一方直接向馬岩一方激射出了數百支箭,一下子就把馬岩這支並不專業的騎兵人馬的陣型給打散了。連馬岩這個主將都被趙鋒一箭射中右肩差點跌落下馬,也就是他貪生怕死的躲在十幾名騎兵身後,要不然這一箭足以讓其喪命。兩軍短兵相接時,趙鋒用錘,李毅用槍,黃帥用刀,如同虎入羊群,將靠近的叛軍騎兵殺得四散奔逃。馬岩這邊由於沒有悍勇之將撐住局麵,轉眼間就隻剩下了不到一百騎,負傷的他隻得再領著騎兵往後宮退卻,朱光則指揮士氣大振的騎兵們勇猛的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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