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芍姑娘的事,我很愧疚。」元清抬起頭,凝視著他,「都怪我,那日在憑欄處貪玩,一不小心落入水中,紫芍姑娘大概是想救我……」


    穆子捷聞言心頓時冷了,是嗎?目擊者分明說是她故意推紫芍入水,此刻她想編謊話來欺騙他嗎?


    他對她的美好記憶終究隻停留在少時,如今她早已變成了魑魅魍魎,他發現對這副美麗的軀殼,他再也喜歡不起來。


    「公子很難過吧?」元清輕聲道:「畢竟紫芍姑娘伺候了公子一場。」


    「也是她的命……」穆子捷強迫自己保持平靜,「這丫頭從小就命苦……」他遲早會替紫芍報仇的,但並非現在。


    她是郡主,他能拿她怎樣?總不至於衝上前去讓她一命抵一命吧?他須得深思熟慮,謀求一個萬全之策。


    現在他唯有隱藏自己的情緒,表麵上依舊討好她,假裝對她迷戀不舍。


    「怎麽?」元清在暗中觀察他,「公子並不似我想像的那般傷心啊,輕描淡寫的一句命苦,仿佛這丫頭與你沒多少關係似的。」


    「逝者已矣,生者奈何?」穆子捷壓抑自己的哽咽,嗓音也盡量如常,「微臣想將紫芍的屍身好好安葬,還望郡主許可。」


    原來他對她的感情不過如此罷了……元清鼻子有些酸澀,卻強忍著,不叫自己落下淚來。


    說來紫芍是為他而死,但他現在這副模樣,著實看不出他倆之間有過患難與共的過往。


    「你要把她送迴上河村安葬嗎?」元清問道:「你可知她家住哪裏?她姓什麽、叫什麽?」


    穆子捷心間一空,他發現對於紫芍,其實他一無所知。說好了要去她家裏看看,然而並沒有去成;想知道她的小名,卻一直連她姓什麽也不曾打聽過。


    他對她原來關心如此之少,然而他已經沒有機會再彌補了,斯人已逝,徒留餘悲,縱悔且恨,心之茫然。


    元清卻道,「我倒是打聽過,她本名叫做石妞兒,父親是個私塾先生,去世得早,公子去了上河村一問便知。」


    對於那個謀害自己的女子,元清心存了幾分慈悲,畢竟是她擾亂了對方好端端的生活,終究讓對方喪命。


    雖然對方愛慕虛榮,對她起了歹意,但斯人本無念,懷璧引其罪,將其妥善安葬,也算了結了一樁孽事。


    「郡主派人打聽過紫芍?」穆子捷意外地道:「原來……郡主這般關心紫芍。」也不知她是何時視紫芍為眼中釘、肉中刺,決意斬除而後快的。


    紫芍因他而死,他斷不能就此輕饒兇手。


    元清忽然道:「公子,聞遂公主府裏事多,怕是住不得了,我也不愛住到東宮去,不如你去求皇上讓我們盡快完婚吧,不必等到秋天,最好入夏之前就能完婚,反正府邸是現成的,婚禮也不必太過鋪張。」


    她倒要看看他會如何迴答,假如他對紫芍還有一絲半點憐恤,就不會輕易答應。


    誰料他沉吟半晌,卻答道:「好……微臣明日便去向皇上請旨。」


    元清簡直不敢相信,他答應了?那個愛著他的女子屍骨未寒,因他而死,他卻這般麵不改色地同意娶謀害她的兇手?


    她果然看錯他了!他包裹深情的皮囊下,不過是個貪慕權貴、薄情無義之輩罷了。


    她靠著床榻,強撐著羸弱的身子,不讓自己因悲傷露出破綻。


    「郡主好生休息,微臣告退了。」穆子捷道。


    她點點頭,沒再多語,而他也免了虛禮,逕自退了出去。


    門輕輕合上,穆子捷扶著門沿,險些摔一跤。


    他發現自己已經力竭,方才拚盡全力才如若平常說了那番話,然而悲痛早已彌漫胸口,吞噬了他最後的精氣,此刻他變成一具行屍走肉,魂魄仿佛要隨紫芍一同故去。


    他不知這場戲還能演多久,他腦中隻有一個念頭——隻要尋著機會,便為她報仇。


    【第十七章 事先布局迎來大婚】


    蕭皇很通情達理,爽快地準了穆子捷的請奏,同意他們入夏之前完婚。


    元清萬萬沒想到,第一個來道賀的人居然是熙淳。說起來,她已經許久沒見過熙淳了。


    隻見熙淳滿臉紅潤之色,看來這段日子倒是過得不錯。


    「元清,」熙淳見了她,說話倒是直接,「聽聞你好了,不再癡癡傻傻的,我便來看看你。」


    「隻是有些事情想不起來,」元清淺笑道:「倒不至於癡傻。」她與熙淳從小就不太和睦,同為郡主,熙淳老是仗著禦封公主的頭銜欺負她,還說她與夏和交好是拍馬屁,讓她很不悅。


    「你啊,跟夏和一樣,」熙淳忽然歎道:「有一段時間夏和從馬上摔下來,也是癡癡傻傻的。」


    哦,她記得,那時候夏和也患了失心症,不過夏和後來似乎再也沒有好起來。元清感慨道:「從前的事忘了就忘了吧,記得太牢也沒什麽好處。」尤其那些痛苦的記憶,倒不如真的不再記起,那樣便可以忘卻仇恨,隻留歡喜。


    但她發現,上蒼不會讓人活得那麽輕鬆。


    「從小你、我、夏和,我們三人一塊兒長大,」熙淳道:「如今夏和不在了,就剩我們倆,日後得好好相處才是。」


    這話讓元清有些奇怪。熙淳向來跋扈,這會兒怎麽忽然轉了性子,低頭向她示好?


    熙淳繼續道:「我知道從前我待你很不客氣,其實你待我也沒有多好,但不打緊,今後和睦就成。」


    元清越聽越狐疑,她深知熙淳的作派,若沒發生什麽特別的事,對方絕對不會這般與她親近。


    「到底怎麽了?」她問道:「我病中錯過了什麽?你像換了個人似的。」


    熙淳忽然道:「或許咱們姊妹緣分太深,如今又要成為妯娌了。」


    「妯娌?」元清錯愕。


    「對啊,我打算……跟穆家的大公子訂親。」熙淳笑著答道。


    她沒聽錯吧?怎麽熙淳還是要嫁穆子晏?元清急忙道:「那婚事不是告吹了嗎?莫非傳聞有誤?」


    「你也知道了?」熙淳一怔,「不錯,我是拒絕過一次穆大公子,可後來機緣巧合又遇到了他,我發現他其實是個很不錯的人。」


    機緣巧合?那也太巧了吧……上蒼在開什麽玩笑?如此一來,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都白費了?穆子晏母子與永澤王府一結親,互相扶持,這可怎麽得了?


    「那日我一時無聊去圍場狩獵,光顧著追逐一隻兔子,卻與隨從失去了聯係。天色漸晚,我好生害怕,這時候我遇到了穆大公子。」熙淳的臉上泛起微紅,「他救了我,領我迴軍營,一路上我們聊起了許多,原來他錯看了我,我也錯看了他。」


    「他能原諒你?」元清詫異。


    「原諒?」熙淳蹙眉,「本郡主有什麽過錯需要他人原諒?」


    「聽聞……」元清頓了頓才道:「你與你府中的樂師頗為曖昧。」


    「那是瞎傳!」熙淳連忙申辯。


    元清又道:「可我聽說是穆大公子親眼所見,一氣之下便拒了與你的婚事。」


    「那是我在作戲。」熙淳坦然道:「本來不知他為人如何,不打算嫁過去,所以我找人作了這場戲。如今我與子晏解釋清楚了,冰釋前嫌,他覺得我……頗為坦率,很是可愛。」


    熙淳此時的模樣,就像她當年提起杜阡陌一般,激動而嬌羞。看來她是真的愛上穆子晏了,連稱唿都變成了「子晏」,好不親熱。


    「元清,我要做你大嫂了,」熙淳笑道:「咱們又是堂姊妹,將來相處起來,比別的妯娌要更容易些,希望你不要計較小時候的事,咱們一大家子和和睦睦的。」


    聽上去倒是很完美,她們堂姊妹彼此嫁給了心中愛慕的男子,而夫家又是親兄弟,這輩子該多麽熱鬧有趣?可惜她的仇恨,北鬆王府上下數百條性命,她豈能作罷?


    元清決定想個法子立刻施展她的複仇大計,刻不容緩,哪怕有一百個不忍心,也不能再心軟。


    自從上次雅皇後陷害淑妃不成,被蕭皇識破之後,便一直被禁足在她的宸星殿中。礙於雅皇後是太子養母,蕭皇沒有治她的罪,隻從此冷落著她,獨寵淑妃。


    如今淑妃已不再是當初戰戰兢兢的樣子,近兩個月,她替雅皇後主理後宮事務,儼然成為朝野忌憚的顯赫人物。


    元清此次入宮,卻並沒有去拜見淑妃,相反的,她往雅皇後的宸星殿而去。


    這個時候她知道誰對自己最有用,誰會助她,而且隻能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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