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願意就好,願意就好了。」冉夫人大為驚喜,立刻拉過她的手,欣然道:「我還正擔心子捷身邊若沒有一個妥當的人,那日子該怎麽過才好?」


    「夫人也不必太擔心,」紫芍道:「公子若娶了郡主,日後前程似錦呢。」


    「就是因為如此,我才擔心啊,」冉夫人歎道:「這幾天道賀的人無數,麵子上十分風光,可仔細一想,卻是暗藏隱憂。」


    「怎麽說?」紫芍不解。


    「你想,那元清郡主失去了記憶,整個人病懨懨的,」冉夫人皺眉,「皇上怎麽會這麽輕易地恢複她郡主的名位?也不知她這些日子是藏在哪裏?將來皇上若改了主意,又要治她的罪了,那可怎麽辦?」


    冉夫人果然是上了年紀的過來人,雖沒什麽學識,但論起事情十分在理。


    「有你在子捷身邊,我倒是放了一半的心,」冉夫人看著她,「若出了什麽事,憑你的機靈,至少可以助他化解一二。」


    「倘若郡主不高興,要趕奴婢走呢?」紫芍問。


    「侯門公子三妻四妾正常得很。」冉夫人正色道:「就算正室是郡主,也不能阻止他納妾,否則也是犯了「七出」,比如聞遂公主,地位何等顯赫,她的駙馬要納妾,她也不敢阻擋。」


    「聞遂公主的駙馬要納妾嗎?」紫芍不由錯愕,「不是說……他們夫妻感情極好嗎?」天啊,她不在的這段日子,宮中朝中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好像都錯過了。


    「這個倒是不太清楚,」冉夫人搖頭,「夫妻嘛,若要天長地久,憑著一時的情分肯定不行,須得好好經營。」


    紫芍沉默著。關於男女之事,她知之甚少,也無從學習,說實話,這個妾該怎麽做,她心裏打著鼓,她害怕穆子捷根本就不願意納她為妾……


    「夫人,」紫芍支吾道:「其實,奴婢想請教夫人……緣何侯爺會如此寵愛夫人?」


    「我嗎?」冉夫人笑笑,「當初在邊關時,不過是僥幸救了侯爺,他為報我的恩,所以納我為妾。」


    「可這麽多年來,侯爺隻有夫人您一個側室,想來也不是僥幸。」


    「夫人行事跋扈了些,侯爺縱然性子再好,也有不耐煩的一日。」冉夫人道:「從前侯爺與夫人也是真心恩愛的,但日子長了,有些事情就煎熬不住了。我吧……性格還算和順,男人終歸是喜歡和順的女子。」


    是嗎?紫芍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若如此,她恐怕學不來,因為她的性子不夠和順。


    「不過人與人不同,」冉夫人提點道:「我那兒子的喜好,與他爹爹自然也不同。丫頭,你要得到他的心,首先得知道他的喜好。」


    紫芍點點頭,卻又想她了解穆子捷嗎?好像已經很了解了,又好像對他一無所知。


    「丫頭,憑你的聰明,不用別人教。」冉夫人信任地道:「我相信你自己能找到途徑的。」


    紫芍聽著冉夫人的話,心中有些亂,不,她並不確定,心下猶自忐忑……這似乎比複仇還要艱難,複仇尚有計可施,但情愫如煙縹緲,她捉也捉不住。


    仔仔細細,費思量,愁結縈絲,若弓不能張。


    穆子捷入得聞遂公主府中,跟隨一個引路的婢女,才行至花蔭底下,遠遠的便看到元清在涼亭中飲茶,而涼亭外卻跪著一個小丫鬟,正在自己給自己摑掌。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那小丫鬟淚如雨下,「奴婢不該沒試水溫便給郡主沏茶,燙了郡主……郡主恕罪,郡主恕罪!」


    元清悠閑地拈起一枚糖,細細品嚐著,目光追逐著亭外的一隻蝴蝶,對小丫鬟的求饒聲充聲不聞。


    「這是怎麽了?」穆子捷佇足,問引路的婢女。


    「想必是那丫頭做錯了事,」婢女道:「被郡主責罰了。」


    「可好像……不是什麽要緊的事。」穆子捷皺眉,不過是被茶水燙了而已。


    婢女諱莫如深,「郡主大病初癒,脾氣不太好,也可以理解。」


    隻生了一場病就變了個人似的,這實在讓穆子捷不解。在他的印象中,從前元清郡主雖然嬌貴,但心地純善,否則也不會在他受凍罰跪之時,施予援手。然而現在的元清郡主卻像換了個人似的,美麗的軀殼裏住著魍魎,總是小題大做,無事生非。


    聽聞自搬到這公主府以後,元清郡主的張揚跋扈之舉,令聞遂公主瞠目結舌。


    身後傳來腳步聲,此路的婢女忽然跪下道,「太子妃——」


    穆子捷迴頭望去,隻見楚音若朝自己走來,於是立刻施禮道:「微臣給太子妃請安。」


    「穆公子,真是巧。」楚音若緩緩踱著步子,微笑道:「今日得閑,來探望聞遂公主,不料卻先遇到了穆公子。」


    「都說太子妃與聞遂公主自幼要好,」穆子捷道:「看來傳聞不虛。」


    楚音若往涼亭處掃了一眼,「元清這是怎麽了?怎麽又責罰下人了?」


    「說是沏的茶燙了嘴。」穆子捷答道。


    楚音若,疑惑地道:「太子的這個堂妹從小還算和順,怎麽病了這一場,倒比熙淳還要暴躁?」


    穆子捷代為解釋道:「家中忽遇變故,大概還在傷心。」


    「她不是失憶了嗎?」楚音若蹙了蹙眉,「平日也沒見她多傷心,這會兒竟脾氣大得很,動不動就拿下人出氣。」


    言談間,看得出太子妃對這位失而複得的小姑頗有不滿。


    「要平複心情終歸需要一些時日。」穆子捷想替元清說一些好話,雖然他也不知該如何說。


    「穆公子,但願不是本宮害了你。」她忽然歎一口氣,「本來撮合你與元清的姻緣是想做一件好事,但她若一直如此,絕非良妻。」


    「娘娘言重了,」他道:「微臣打小就認識郡主,深知她心性善良,微臣相信一定能與她和睦共處,舉案齊眉。」


    「她這失心症也該好好治治。」楚音若仿佛憶起了什麽,臉色驟然一變,「隻怕……沒那麽容易治好。」


    「娘娘不必擔心,微臣一定請盡天下名醫,替郡主醫治。」他答道。


    「若她不是失心症呢?」她忽然問了個非常奇怪的問題。


    「不是失心症?」穆子捷一怔,「那是何緣故?還請娘娘賜教。」


    「比如,換了魂。」楚音若遠遠地望著元清,眉間湧起一陣擔憂的神色。


    「換魂?」穆子捷茫然不解,「何謂換魂?」


    楚音若似乎陷入了什麽迴憶之中,低喃道:「比如在山中遇見鬼魅,鑽進了她的軀殼,取而代之。」


    「鬼魅?」穆子捷微愣,隨後笑道,「娘娘多慮了,這世間哪有這樣的事?」


    「你還真別說,本宮就曾遇過這樣的事。」楚音若一臉肅然,她這神態讓人不寒而栗。


    「娘娘遇過這樣的事?」穆子捷吃了一驚。


    「曾經有一名女子墮馬之後被換了魂。」她迴憶著,「本宮親眼所見,她的心性大變,與從前判若兩人。」


    「被誰換了魂?」穆子捷越聽越錯愕,「山中的女妖嗎?」


    「也許並非女妖,而是人。」楚音若幽幽道:「陰錯陽差換了另外一個人的魂。」


    「怎麽可能發生這樣的事……」穆子捷難以置信,「換魂者是誰呢?竟有這樣的本領施此妖法。」


    「也許是上天的特意安排,並非施了什麽妖術。這個人的魂也許來自將來,也許來自過去,就像流雲在天空飄浮,忽然遇風,落地成雨。」


    穆子捷聽糊塗了,他真的不懂。這一番話太過深奧了。


    「微臣相信郡主有神明護佑,不會如此的。」穆子捷仍然不信,「想來隻是病中性急,一時煩躁罷了。」


    「但願如此吧。」楚音若又凝盯了元清好一陣子,方道:「本宮暫時不過去跟元清妹妹打招唿了,聞遂公主近日身體不太好,本宮要先去探望聞遂公主。」


    「是,恭送娘娘。」穆子捷頷首道。


    他行了禮,待到楚音若遠去之後,才來到涼亭。


    剛才那番話,盡管他覺得甚是荒唐,然而也不知為何竟有一絲疑問在心底,不舒服地牽扯著,讓他有些彷徨。


    換了魂,真的嗎?假如元清果真如此,她還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嗎?


    自幼他就暗中戀慕她,漸漸地,她在他腦海裏化成一個完美無缺的影子,有時候他會想像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可那些終歸是他的想像,恰如夏日,在冬天的時候不管如何渴慕,真到了烈日流火的時節,卻也會感到炎熱難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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