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他們迴到房間,此時的心情全不象剛踏上這片土地時那麽開心,他們不知道該怎樣在這個城市施展拳腳,來的時候所想的那些誘人的打算這個時候不知他媽的怎麽去實現了。長子走過去打開電視機看了一會,全是些亂七八糟莫名其妙的說著被他們稱為“鳥語”的廣東話節目,覺得很無聊,他就把電視關了,兩個人仰躺在床上,象個“大”字一樣展開手臂,眼睛死盯著天花板,好象上麵寫著什麽計謀指導他們去做什麽事情似的。這時,小表哥問長子該怎麽辦, “死鐵”小表哥喊長子“死鐵”,“死鐵”是他們城市叫最貼心朋友的稱唿,“死鐵,你看我們現在怎麽辦羅?”小表哥征求長子意見的問他。“你問我該怎麽辦?你現在就是喊我活鐵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咧。”長子也是沒有一點主意地說。

    他們發呆一樣地在湖北賓館的房間裏躺了半個多小時,仿佛被房間裏那種鬱悶壓抑的氣氛憋得有些受不了,於是他們就離開湖北賓館,邁上了深圳城的街頭,望著這人生地不熟的街道上的茫茫人流,他們也不知道該往哪裏去,站在街上想了很久,兩人決定先暫時去找個什麽散工做一做,在這座城市呆下來後再去求發展,但他們一時也不知道這散工要到哪裏去找,於是就攔了一輛的士,要司機帶他們到勞務市場去看看,想在那裏找點什麽事情做做。司機將他們帶到以前位於振華路的那個人才交流中心,他們走進位於這座大樓二樓的人才交流中心時,這裏的大門對他們緊緊的關閉了。這時已經是農曆辛未年即將要過去的最後幾天,大多數單位已經放假了,這人才交流中心自然也就關了門。

    兩個人很沮喪地走出來,更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當初來時,他們滿以為有許多美好的事情就等在這裏,隻等他們來後去做就是了,就象深圳城的街道上滿地丟著鈔票,就等著他們來撿了,現在終於知道事情並不是他們所想的那麽完美,他們有點懷疑起這裏是不是他們所要大施拳腳能發達的地方。這時,他們相互問起了來這裏是否值得的問題,“我們這樣冒冒失失地離家出走到這個地方來,我不曉得是對了還是錯了。”小表哥有些憂傷地仰望著深圳城的天空說。

    他們在深圳城的街頭盲無目的地彷徨著,一邊找些話題來調侃對方,都把臨離開家時說的那些豪言壯語拿出來笑著攻擊對方,就在這時他們碰見了劉濤,也許正是因為碰見了劉濤,才有了後來小表哥在向西村四坊七十六號發生的那些事,這是後話。

    劉濤是他們的老鄉,當時他是在路上行走時從小表哥和長子互相調侃的家鄉話裏聽出了同是一個故鄉的人。劉濤當時就走在他們的旁邊,正當他們嘻嘻哈哈地用家鄉話胡扯著時,劉濤聽出了他們的口音,於是劉濤也用家鄉話問他們:“你們是h市的吧?”“咦,是的耶,”小表哥很熱情地迴答劉濤說,“你也是h市的喔。” 在這個陌生城市的街道上遇見了一位本鄉本土的人,那種心情在誰的心裏都會感到親切,就像中國人在外國城市的街道上碰見一個講漢語的中國人的心情一樣的親切了。小表哥走到劉濤身邊,趕緊給劉濤散了一支“555”[牌煙,他們相互詢問了姓名,劉濤就告訴他叫“劉濤”,他向小表哥和長子介紹說他來深圳已經三年多了,從他自己的吹噓中好象在這裏混得很不錯。於是小表哥就很虛心地向劉濤討教一些怎樣才能在深圳發展的經驗,劉濤就向他們發“海”,吹噓自己在這裏發展的一些經曆,然而,這些經曆對小表哥他們來講是起不到一點的作用,到了臨分手時,劉濤說他要去趕火車迴家過年,留下了一個在深圳蛇口區的聯係地址和電話號碼給他們後就匆匆地走了。

    劉濤走後,小表哥和長子來到公用電話亭,按照長子父母抄給他們的電話號碼打了一個出去,試試看有什麽效果沒有。電話是打通了,可聽筒裏傳出的聲音卻是“這個人已經不在這裏了。”他們又按另外的電話號碼打了幾個出去,電話聽筒裏傳出的不是“此電話已停止使用”就是“嗡、嗡、嗡”的盲音,他們數了電話費,就坐車趕往留有詳細地址的幾個地方,這些地方不是“這個人已經調離這個單位了”就是單位已經搬遷,這塊地方變成了其他單位的建築工地,結果是這些人一個都沒有找到,這個時候,長子似乎對在深圳這個地方發展感到有些失望,小表哥卻想已經走到這個地方來了,還是要一步一步地繼續走下去,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呆下去,他對長子說這還隻是剛來的第一天,一切都還沒有開始,不要遇到這麽點事就泄氣。長子也沒有其它辦法,隻好任憑小表哥去安排。

    他們走到華強北路,長子這時想起了他一位朋友的嫂子曾經在這裏打拚的經驗,就跟小表哥說他們先應該去租間房子住下來,這樣可以節省住旅館的開支,然後再去尋找工作,長子說:“我們找他娘的一個月,我就不相信我們會找事不到。”於是他們就去找房子,可是他們剛到這地方來,什麽都不熟悉,房子不是喊找就能找得到的,他們就去找那種在很多電線杆、路牌,立交橋墩和樓房的牆壁上貼著的那些有房出租的小紙條廣告,兩人隨便揀了幾處條子記下電話號碼,迴到湖北賓館,按照記下的號碼給每家一處一處打電話,打了好幾家都沒人接,最後一家有人接了,是一位女人接的,女人說的是那種廣式普通話,用一種不怎麽好聽的聲音跟小表哥說她那裏是有房子出租,要小表哥趕到她那裏麵談。小表哥說他是第一次來深圳,地形不熟,就告訴了她湖北賓館的地址,要那女人叫人到這裏來麵談。

    過了十多分鍾,來了一位自稱姓朱的小青年,他說他是剛才接電話的那位女人叫來帶他們去看房子的,說他是這個房東的經紀人。小表哥和長子分別問了他一些事情,覺得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就跟著這姓朱的小青年一起出去了。

    走出湖北賓館,這姓朱的家夥領著他們在深圳的大街小巷東轉西轉,轉了好幾條狹長的巷子還沒到達出租的房屋,小表哥問他時他就總說“快到了,”“快到了,”並一再問起小表哥是不是真的第一次到深圳來的,這讓小表哥和長子起了疑心,身上還帶著幾千塊錢,盡管是兩個大男人,但是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什麽也不熟悉,要是遇上幾個謀財害命的家夥,把條命丟了卵都不抵。於是就在那姓朱的家夥走進一幢破舊的樓房時,小表哥和長子趕快退了出來,攔了一輛的士坐著迴了湖北賓館。

    他們有些癡呆地坐在房間裏,心裏麵感到沮喪極了,關於南方這座所謂的特區城市,他們在過去已經聽人說過很多,那時人們所說的是這個地方如何如何的美好,如何如何的能使人發達,把這裏描繪得仿佛象是天堂,就像有些中國人把美國描繪成天堂一樣,然而這裏的實際情況卻並不是那麽的令人神往。這個時候,小表哥跟長子之間關於是否還留在這座城市產生了分歧,“這個鬼地方肯定不好發展下去,我不想再在這裏呆了,迴去算噠。”長子有些灰心地說。小表哥看著長子,他不好說什麽,心裏卻感到十分的憂傷,才剛來一天,一切都還沒有開始,就這麽地打道迴去,這讓他感到太不值得了,這也會讓別人看笑話的,他對留下來的看法還充滿著善意和勇氣。

    到了晚上,他們到樓下的餐廳吃飯,本來是不想再到這家餐廳吃的,後來想想還是算了,這些個女人也是給幾個錢鬧的,心裏麵覺得還是不要與她們一般見識。由於下午的那場遭遇,服務員對他們表麵上也變得客氣了許多,盡管這樣,還是沒有減輕他們心中的煩悶,由於這些煩悶,讓兩人也就多喝了很多酒,似乎還說了好些胡話,長子還說了一句胡話很好笑,“文文,”長子對小表哥說,“你要我留下來可以,但我每晚要日一個妹子。”長子說這句話時粗著脖子紅著臉的樣子,顯得很滑稽。

    兩人吃過飯迴到樓上,長子帶著滿身的酒氣去叫服務員開門,服務員動作稍微慢了一些,長子就借著酒勁粗野地踢打著房門,這自然就讓服務員感到很生氣,於是他們因此又吵了起來,幸虧被隔壁房間裏出來的旅客勸阻才沒有鬧成大的來。進了房間,長子臉也不洗衣服也不脫就倒在床上打起了鼾聲,小表哥睡不著,他走進衛生間用冷水衝了一下有些昏眩的頭,取下毛巾將頭發擦幹了,又用梳子梳齊了頭發,然後走出房間來到樓下的解放路,小表哥走在燈火璀璨的深圳街頭,大腦仍是一片昏沉,他一時也無法預料他的未來將會是怎樣。漫無目的地在解放路走了一圈,覺得也沒什麽好去的地方,於是小表哥就隻好迴到湖北賓館,這時長子已睡得跟死豬一樣,小表哥有些苦澀地看了他一眼,也脫下衣服睡了。

    第二天上午,他們睡到很晚才起床,洗漱完後,就靠在各自的床上看電視,看了一會,長子突然提出要到惠州去。他說深圳是難以適合他們發展,惠州有他的姐姐和姐夫在那裏,估計容易發展一些。小表哥知道長子在打退堂鼓了,他心裏明白如果勉強留住長子在這裏,以後也不見得會有什麽好的結果,算噠,

    既然他想到惠州去,就讓他去惠州好了,不過小表哥心裏還有個想法,覺得在這裏幹什麽都不順心,到惠州去看看也好,不至於吊死在深圳一個地方。

    他們退了房,到樓下的街上攔了一輛的士坐到東門汽車站,趕到那裏時,正好有一輛往惠州去的中巴在緩緩起動,他們趕緊跨了上去。小表哥坐在開往惠州的中巴車上,他始終都沒有說話,就在車上的售票員要他買票時,他也隻是把錢遞給旁邊的長子讓他去買,一路上他眯著眼睛昏沉沉地倚靠在座椅上,腦袋隨著顛簸的中巴不斷在搖晃沉睡。

    中巴車開了三個多小時,在下午一點鍾的時候到達惠州城,小表哥和長子下車後,叫了一輛他們稱做“老爺車”的三輪機動車,趕了十幾分鍾的路才到惠州火車站長子的姐姐家。長子的姐姐和姐夫是惠州火車站的員工,他們原本是他們城市某個小工廠的職工,後來工廠效益不好,正好當時南方在擴建廣梅汕鐵路,他們就通過關係調到了這裏,成了南方城市的一員。

    這天長子的姐夫出差去了,隻有他姐姐帶著一個四歲的小外甥女在家。長子的姐姐是個很熱情的女人,當小表哥跟著長子一走進她家門,她就忙著給他們準備飯菜,這讓小表哥對來時沒有帶一點禮物而感到很過意不去,於是他就從身上拿出兩百塊錢,要長子到樓下的商店裏去買些禮物迴來。長子這家夥也真是講不出味道,迴來時隻買了幾十塊錢的一些小孩子吃的東西,這讓小表哥感到很沒有麵子,吃過飯後,他想當天就趕迴深圳去,在長子的姐姐一再挽留下,他才決定在惠州呆一個晚上。

    這天夜裏,長子的姐姐對他們說在惠州也難以發展,憑他們自身的條件,比如說他們一個是沒有文憑,再一個是沒有什麽技術和特長,單靠給別人打死工再怎麽樣發揮也發展不到哪裏去,她勸他們還是迴去算了,正好她也要迴家去過春節,他們車站也有車子讓他們免費搭乘。長子聽了這番話自然是最高興不過了,而小表哥心裏卻充滿了酸楚和淒涼。

    次日早上,小表哥還是決定迴深圳去,長子去送小表哥上車。在去上車的路上,長子還在勸說小表哥,希望他一起迴去算了,不要再去圖什麽飛黃騰達的奢望了。可小表哥不想迴去,他還想去深圳闖蕩。小表哥還責怪長子說:“當初你花那麽大的精力到這裏來,如今還沒呆穩又打道迴去,你他媽的是拿我的錢不過氣。”我的小表哥以為自己有一種螳臂擋車的本事,這種想法讓他抱著一種“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氣概,再一次跨上了一輛開往深圳的中巴車。

    小表哥很崇拜那位刺殺秦始皇的古代英雄荊柯,盡管這個時候並沒有什麽人需要他去刺殺,但那種想出去幹一番轟轟烈烈大事的都市生活理想促使了他像荊柯一樣踏上了一條茫茫不歸路。在車上,小表哥心裏充滿了強烈的矛盾因素,他很難知道自己這以後應該怎麽去做,他想這開始的日子一定是很艱難的,也許是一條荊棘載途,但他希望憑著他的毅力與奮鬥,能使他的一些能力得到發揮,在深圳這座城市裏能幹上他所喜歡幹的事情,他有了一種毛主席那個時期知識青年剛開始上山下鄉時一心想紮根農村的心情一樣想在深圳紮下根來。他覺得再沒有必要迴到那個他認為給了他人生痛苦和事業痛苦的地方,他必須要遠離那些曾經給過他溫情和關心的善良的親人和朋友,將自己逼著去走一條艱辛的人生之路,寧願自我的放縱下去。我不知道小表哥這個時候企圖在逃避什麽?他所尋找的又是什麽東西?他的所作所為他自己應該很清楚,他選擇這種生活方式必然有一種強烈的內在衝動,否則,他不會如此堅定的離家出走,要知道,沒有人願意選擇流浪,選擇痛苦和孤寂,除非他是蠢豬。然而對小表哥來說,他認為生存本身就意味著一種痛苦、不幸和孤寂,他必須走一條與眾不同、荊棘叢生的充滿艱難的路,就算在這條路上突然地失蹤,讓自己的死和他的生一樣的默默無聞,淒涼、冷清,但也許會讓活著的親人內心能找到一點平靜和安寧。他這時想起了一闋元曲,這闋曲子是他在中學念書的時候在一本課外書籍上看到的,那個時候對這闋曲子沒有多大的感受,這時對這曲子卻有了很深的理解,曲子是這樣的:

    故園一千裏,孤帆數日程,倚篷窗自歎漂泊命,城頭鼓聲,江心浪聲,山頂鍾聲,一夜夢難成,三處愁相並。

    小表哥想元朝這位叫湯式的人在寫這闋元曲時,一定是跟他現在的心情一樣了。

    中巴開到布吉檢查站停了下來,車上賣票的督促乘客下車去接受檢查,小表哥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事情,也不知道該怎麽辦,看著其他的乘客都拎著包下了車,往一個很大的廳裏麵走,他也隻好懵懵懂懂背著他那個笨重的旅行袋跟著這些人群走了進去,看著那些人每人手裏都捏著那個邊防證和身份證,陸陸續續地往那幾個閘口移動,讓穿著製服的武警戰士查驗時,小表哥心裏才明白這是火車在過樟木頭時警察曾玩的那種把戲。他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身份證和邊防證,背著他的行李,踽踽地跟著人流去接受檢查。

    小表哥接受完檢查就走出了檢查大廳,本來可以繼續坐剛才那輛從惠州來的中巴,他當時不懂這些,以為中巴隻開到這裏就要下車的,於是又花了幾塊錢,上了一輛開往深圳火車站的中巴。這時的小表哥逐漸確定了他以後的計劃,他決定首先找一家較低檔次的招待所住下來,先花十天時間將他曾想寫的一個電影劇本寫出來,這個東西是他早就想寫的,他認為自己在這方麵很有些天賦,劇本寫完後他想再花十天時間去了解深圳城的大致境況,然後他決定帶著他的劇本再花十天時間出去找工作,那時春節已經過完了,人們也都已經上班了,小表哥覺得他寫的劇本對他這個時候尋找工作一定會有很大幫助,他想經過他這一個月的努力,他就不相信不能在深圳這個地方紮下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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