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朱瞻壑一口道出自己用的是錫活字,吳掌櫃臉上的笑容一僵,但很快恢複如常。


    “公子好見識,我作坊裏有專門的錫匠,負責這些活字的修複和重製。”


    吳掌櫃再次笑著介紹道。


    “哦,那不知我們能不能見一見這些錫匠?”


    朱瞻壑再次笑著問道。


    剛才吳掌櫃臉上的表情變化並沒有逃過他的眼睛,這讓朱瞻壑也更加認定,這家作坊肯定有貓膩。


    “呃……這個……沒問題,三位稍等,我這就去把人叫來!”


    吳掌櫃笑的有些不太自然,但最後還是答應一聲,轉身親自去叫人了。


    “瞻壑,咱們不是來買作坊的嗎,見錫匠做什麽?”


    朱勇不明所以的問道。


    “知道什麽是錫嗎?”


    朱瞻壑淡淡的問道。


    “當然知道,錫不就是用來造銅錢的嗎?”


    朱勇理所當然的道。


    銅錢並不是純銅,而是需要加入一定的錫,雖然大明禁止銅錢流通,但還是鑄造了不少銅錢,主要用於對外貿易,以及賞賜附屬國之用。


    “那你知不知道,錫在寒冷的天氣下,會變得很脆,可能一碰就碎?”


    朱瞻壑橫了朱勇一眼,幸虧他今天來了,否則朱勇被人坑了都不知道怎麽坑的。


    “我明白了,眼看就冬天了,這個作坊的錫活字馬上就不能用了!”


    張忠猛然一拍巴掌道。


    “沒那麽嚴重,用還是可以用的,畢竟金陵這邊的冬天還不算太冷,隻是錫活字會變得很脆,十分容易損壞,需要一個高明的錫匠及時修補重製。”


    朱瞻壑再次解釋道。


    在零下十三四度時,錫會變得十分鬆散,就像是煤灰似的,被稱之為錫病。


    當然金陵這邊的冬天,一般不會達到零下十三四度,但錫還是會受到影響,導致錫器的損壞率大增。


    “原來如此,所以這個作坊最重要的不是這些錫活字,而且背後的那個錫匠!”


    張忠總算明白朱瞻壑為何要見錫匠了。


    朱勇聽的一頭霧水,但他知道聽朱瞻壑的肯定沒錯。


    片刻之後,吳掌櫃帶著一個清瘦的青年人走了過來。


    “王公子,這位許春就是我們這裏的錫匠!”


    “這麽年輕?”


    朱瞻壑打量了一下這個許春,明顯露出懷疑之色。


    “王公子您別看他年輕,但技藝精湛,我這作坊裏的活字,都是他一手做出來的!”


    吳掌櫃拍著胸脯保證道。


    “不對吧,剛才你明明說這個作坊開了幾十年,幾十年前,這位許工匠應該還沒出生吧?”


    朱瞻壑冷笑一聲反問道,這個吳掌櫃精明過了頭,說謊話都不知道打好草稿。


    “這個……”


    吳掌櫃被朱瞻壑拆穿謊言,一時間也成了手腳。


    “姓吳的,你是不是看老子好欺負,今天你要再敢說半句謊話,信不信老子讓你走不出這金陵城?”


    朱勇這時氣的大吼一聲,他好歹也是國公,沒想到竟然差點被一個奸商騙了。


    隨著朱勇的怒吼,朱瞻壑帶來的護衛也一下子闖了進來,這把吳掌櫃嚇的全身一軟,知道眼前這幾位公子肯定不是自己能招惹的。


    於是吳掌櫃竹桶倒豆子,把作坊的虛實全都交待了。


    原來作坊有個老錫匠,也就是許春的父親,作坊裏的活字都是他一手製作的。


    但老許頭今年開春去世了,許春的手藝遠不及他父親,現在馬上就要冬天了,錫活字極易損壞,隻靠許春一人,根本不可能保證錫活字的使用。


    再加上作坊的租期也快到了,可以說整個作坊最值錢的,隻有那十幾個熟練的工人。


    “都怪小老兒貪心,三位公子大人大量,就饒了小人吧,我這作坊不賣了,就算砸到手裏,我也絕不敢再坑人了!”


    吳掌櫃最後連連求饒。


    本來吳掌櫃打算的很好,想要借別人不了解情況,坑上一筆錢就跑路,到時就算被坑的人報官,也別想找到他,卻沒想到碰上朱瞻壑這種懂行的人了。


    “開個價吧!”


    朱瞻壑沒理會吳掌櫃的哭求,而是十分冷靜的再次道。


    “開價?”


    吳掌櫃一愣,隨即又驚喜的問道。


    “王公子您還要買?”


    “不錯,但你別再給我玩什麽花活,直接給個實價!”


    朱瞻壑冷聲道,人老成奸,特別是吳掌櫃這種老奸商,更是奸上加奸。


    “好!王公子果然痛快!”


    吳掌櫃喜形於色,略一思量就伸出一根手指道:“一千……”


    “嗯?”


    朱瞻壑聞言一瞪眼,吳掌櫃立刻改一為五道:“五百貫!”


    “三百貫,愛要不要,你這作坊早就是個空殼子了。”


    朱瞻壑可不是吃虧的人,直接砍到了底價。


    “這……好吧!”


    吳掌櫃雖然肉痛,但還是咬牙答應。


    馬上就要冬天了,再不出手,作坊真要砸到他手裏了,到時可就真的一文不值了。


    價格談好,接下來就是立文書,雙方簽字畫押,隻要等到朱瞻壑他們把錢一給,這個印刷作坊就是他們的了。


    朱瞻壑與張忠、朱勇分別迴家湊錢。


    朱瞻壑把床板翻開,找了半天湊出五十七貫錢。


    朱勇和張忠比他強點,一個一百出頭,一個還不到一百貫,最後三人剛好湊成一個二百五。


    “咋辦,還差五十?”


    張忠感覺十分悲哀。


    他們一個王世子,一個國公,一個國公家的嫡長子,結果就湊出個二百五。


    “馬安,拿五十貫出來!”


    朱瞻壑忽然向馬安吩咐道。


    “小人哪有錢啊?”


    馬安立刻哭窮。


    “別廢話,上次促織你出了力,我賞了你好幾百貫,你現在拿五十貫出來,這樁生意算你半成股,日後這樁生意也掛在你名下。”


    朱瞻壑當即吩咐道,他們三個都不能做生意,因此讓馬安這個心腹出麵最穩妥。


    “哎呦,小人想起來了,今天出門的時候剛巧撿了五十貫!”


    馬安說著飛奔而去,很快就取來一疊厚厚的寶鈔。


    錢湊齊了,朱瞻壑讓馬安去找吳掌櫃,把剩下的手續辦好,順便接收清點一下作坊。


    等到馬安辦妥了這些事情後,朱瞻壑這才對張忠和朱勇道:“印刷作坊買下來了,咱們親兄弟明算賬,我占作坊的四成半,你們兩個一人兩成半,剩下的半成給馬安。”


    “等等,馬安的半成我沒意見,後麵還需要他出麵,但瞻壑你出錢最少,為何占最多的份子?”


    朱勇不解的問道。


    “你們有辦法讓印刷作坊起死迴生嗎?”


    朱瞻壑嗬嗬一笑反問道。


    朱勇立刻搖頭。


    “那就行了,我有辦法,所以我這是技術入股,本來就應該占大頭!”


    朱瞻壑把話挑明,省得兄弟間生出間隙。


    “我讚成,反正我不懂印刷,就等著跟瞻壑發財了。”


    張忠表態道,朱勇也表示沒有異議。


    分成談好了,朱勇再次忍不住問道:“瞻壑,你有什麽辦法可以讓印刷作坊起死迴生?”


    “作坊用的錫活字缺點太多,所以我準備讓人鑄造一套銅活字。”


    朱瞻壑眉毛一挑得意的道,銅活字雖然造價高一些,但耐磨耐用,不易損壞,比錫活字強太多了。


    “用銅造活字?”


    張忠聞言卻一皺眉道:“瞻壑,咱們哥仨可是一文錢都沒有了,哪還有錢去買銅料找工匠?”


    “銅料好辦,咱們現在就去各家的庫房裏找一找,就算沒有銅料,也能找到一些黃銅做的器具,三個人湊一湊,造一副活字應該問題不大。”


    朱瞻壑小聲提醒道。


    “好辦法,我書房裏立著一個關公的純銅像,迴去我就搬迴來融了!”


    朱勇聞言一拍大腿道。


    “我家裏應該也有,銅料的問題解決了,那工匠呢?”


    張忠先是點頭,隨即再次問道。


    “工匠的確是個問題,最好的銅匠在哪找?”


    朱瞻壑摸著下巴沉思道,銅活字要求很高,又需要刻字,一般的工匠恐怕做不了。


    “我知道!”


    朱勇忽然一拍桌子,興奮的道:“最好的銅匠肯定在寶泉局!”


    “廢話!”


    張忠罵了一句,寶泉司就是朝廷鑄造銅錢的機構,肯定集中了天下最好的銅匠。


    “有辦法了,看來我得再舍下臉,去白嫖幾個銅匠了!”


    朱瞻壑一拍巴掌自語道。


    …………


    當夜,金陵城忽然刮起大風,黑雲壓城天欲雨。


    “轟隆~”


    雷霆伴隨著閃電,將整個乾清宮照的一片通明。


    剛剛入睡的朱棣,也被這天地間的轟鳴震醒,年紀大的人睡眠本來就不好,醒來就再也沒有半分睡意。


    朱棣從龍床上坐起來,本想讓人煎一服安神的湯藥,以助自己能夠再次入睡。


    沒想到就在這時,司禮監太監黃儼一臉驚惶的跑進來稟報道:“陛下大事不好了,天雷擊中宮殿一角,引發宮中大火!”


    “哪裏著火了?”


    朱棣聞言一皺眉,金陵這邊多雨,皇城中的宮殿太高,幾乎每年都會被天雷擊中,從而引發火災,他都習慣了。


    “文……文淵閣!”


    黃儼偷看了一下朱棣的臉色,這才吞吞吐吐的迴答。


    “什麽?”


    朱棣聞言一下子跳了起來,文淵閣倒沒什麽特殊的,但他花費數年,動用幾千人編纂而成的《永樂大典》,就藏在文淵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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