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莫明已經站在門口,一待他出來,立刻就拉住他的手,「帶你去買些透花糍和醍醐餅。」他說。


    她燦然一笑,無視旁人目光就直接撲人他懷裏。「你待我最好。」


    「我會一直待你好。」他很快地緊摟了她一下,便又鬆開。


    「我知道。」她笑盈盈地瞅著他。


    她那一臉信任,讓他胸口一窒。


    都說他穀長風是天生商人,所有於他無利之事,他便連迴頭一眼的力氣都不願多費。可他如今官司纏身、一無所有,卻有了一個無怨無悔陪伴的女子……穀長風撫著她的發,知道自己是真心當她是妻子、想對她好。


    「你在想什麽呢?幹麽呆呆看著我?」


    「想別人說什麽你都相信,實在太容易被騙了。」


    「被騙也沒關係啊。我娘說說出口的話,如果沒做到,老天爺會將那人天打雷劈。如果老天爺沒動手的話,我們自然拿長劍劈也一樣。」她美目靈動,笑容可掏地看著他。「所以,你不會騙我吧?」


    穀長風瞪大眼,滿心柔情頓時化為寒流,讓他猛打了個哆嗦。


    幸好,他對她說的一直都是真心話!


    二人自趙鎮離開後,趕了兩天路,終於在傍晚時分進入東都。


    一進東都,司徒莫明的眼睛幾乎就沒眨過。


    寺廟怎麽可以這麽宏偉壯闊!市街怎麽可以熱鬧成這樣!人怎麽可以打扮得那麽華麗張揚……


    還有那些花花綠綠的果子鋪、食店,看得她眼珠子都快掉出來。加上河間舟艫上的異國人現身,更是讓她興奮到簡直想在空中翻筋鬥吆喝。


    「藍眼珠!」她抓著穀長風的手,倒抽了口氣。「金頭發!」


    「都是人。」穀長風輕捏了下她的手當成迴應。


    她突然站到他麵前,擋住他的路,捧著他的臉仔細地打量了起來。


    「你鼻子沒他們挺啊……」


    「後悔了?要嫁他們了?」他挑眉說道。


    「絕不。」她用力搖頭。「我最喜歡你。」


    穀長風唇角一揚,感覺腳步輕盈了許多。


    「你的眼最清亮,皮膚也好滑細,而且你的臉經常會青青綠綠白白的,你最好笑。」


    他的笑意僵在唇角,可還來不及說些什麽就又被她拉著往前走,站到一個正在跳拍張舞的男子麵前。


    男子正重複著朝空中拋扔著五、六把匕首,並拍打身體的一種舞步,圍觀之人則紛紛大聲叫好助興。


    「我迴去也要練這個……天啊……這裏怎麽有這麽多奇奇怪怪的人啊。」她眼睛閃閃發亮,又蹦又跳又要左右張望,忙碌到一個不行。


    「此處有舟楫之利,各國人在西市買賣交易乃是常見景觀……」


    因為他說的不是她關心的事,她的注意力很快便移到旁邊一些她沒看過的吃食及店家之上。


    「那家店裏有好多漂亮的異國姑娘,可她們為什麽隻朝男人不朝我招手?」她用力揮手想吸引姑娘們的注意,可姑娘們看了她一眼後,多半是抿著唇笑,然後又轉身招唿其他男子去了。


    「那是胡酒店,那些異國姑娘會陪男人喝酒。」


    「為什麽不能陪女人?」


    「因為女人多半沒興趣看女人。」


    「我有啊,我要去。」她拖著他的手就要往那邊走。


    「待我查明真相後,再帶你去……」他握住她的肩膀,要她停下腳步。


    「那天我要喝酒,你也說那家酒樓的酒不好,要我等到你的酒樓再喝。現在又叫我等,什麽都等你查明完才能做,我應該已經先無聊死了。就不能你一邊查,我自己先去嗎?」


    「我不放心你。」他凝望她的眼,輕聲說道。


    她眼眉梢盡是止不住的笑,啪地一聲就拍向他的肩膀。


    他被拍退一步而不是三步,表示他已經習慣了。


    「看在你不能沒有我的份上,我隻好忍一忍了。」司徒莫明挽住他的手臂,挨著他走。「那我們快點迴你那裏把事辦一辦,然後我要去找胡姬喝酒。」


    「查明真相,不是一、二日之事……」


    「那包子看起來好好吃!」司徒莫明拉著他就往前跑。


    由於她跑的方向正好是他想去的地方,所以他也就沒攔著她。


    就在她買好了包子正要大快朵頤之時,他拉著她走過另一個街口,一眼就看到了街市中央最大的「穀家酒樓」。


    隻見平時該有許多人排隊的穀家酒樓,如今卻是門可羅雀到教他心頭一涼。他放慢腳步,在經過酒樓大門前,狀若不經意地往裏頭看去一眼。店裏有一群人正在嘻鬧,喧囂之聲便連大街上都清晰可聞。


    穀長風蹙起眉,心裏怒火勃發。穀家酒樓在城裏向來以酒醇、菜好、樓宇清靜、樂音飄揚、名士喜愛而聞名,怎麽竟成了這般德性……


    他定神再看去一眼,隻瞧見裏頭都是些以前絕對不敢進入穀家酒樓的聲名狼籍之徒,而他弟弟竟就坐在這群人之間,與他們勾肩搭背、稱兄道弟。


    「二當家,你這店真氣派,隻可惜那樂師不是女的,否則這醇酒美人……」


    「二當家,小弟敬你一杯,你如今接下了穀家酒樓的大事業,可別忘記要提拔小弟啊……」


    穀長風麵無表情地經過店門前。


    「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這家酒樓的酒很難喝是吧?難怪都沒有人。酒好喝的酒樓在哪呢?我爹老說外麵的酒,比我娘釀的好喝百倍,我總得試上一試吧。」她沒看到招牌,隻咧嘴笑著,可笑著笑著心裏卻突然一酸。


    他側頭看她,見她提起爹娘後突然對包子興趣缺缺的模樣,心下便有了數。他暫放下心頭仇怨之情,攬住她的肩膀,快步往前走。


    「我們走快點吧。解決完事情,便能帶你迴去看你爹娘,或者把他們接來我那兒。看你們一家人想連喝幾天幾夜都沒關係,我們的河東幹和葡萄酒及新豐西都很不錯……」


    「我不要喝酒,我要知道你怎麽曉得我想他們了。」她扁著嘴,頹下肩,把身子全偎向他。


    「你的家人待你極好,想念他們是應該的。」他想起弟弟穀南風方才在酒樓中醉醺的醜態,心頭又是一凜。


    「那我們也快點迴去你家,你一定也很想他們。」她拉著他的手往前狂奔。


    「慢……」


    「雖然一時還不能相認,但能夠迴到家,總也是好的。」


    「你跑錯方向了,我家在另一頭。」


    她停下腳步,朝他咧嘴一笑。


    「嗬嗬,我忘了我不知道你家怎麽走。」


    穀長風雙唇一揚,也笑了。老天有眼,送來了她陪他走過這段黑暗路啊。


    司徒莫明快快樂樂地跟著他走了一陣子之後,便覺得腳步沉重、四肢無力了。因為一旦彎入居住街坊之後,她就沒新鮮事可瞧,包子又吃完了,整個人便蔫蔫了起來。畢竟,這邊的民宅或許漂亮了些,但對她來說,就是比穀裏房子大,比穀裏房子小兩種意思罷了,又不能拿來啃。


    況且,穀長風從剛才開始就沒再開口說過話了。


    「你家究竟到了沒?我們已經沿著這片白色醜牆走了很久。」她踢了牆一腳。


    「這道牆已經是穀家了。」


    「那你表情怎麽好像吃到腐肉一樣?」


    他抿緊唇搖頭,覺得心情又開始複雜了起來。


    「我知道了,你現在也覺得自己家的圍牆很醜吧。」


    他抽動了下唇角,卻沒說話一一離家門愈近,他益發擔心起來。


    雖說他如今扮相與之前迥然,但如果褚管事不錄用他,他便沒法子再於府裏多待。


    「牆這麽大,表示你很有錢。」她又踢了下牆。


    「難怪有人要害你了,我娘老說什麽人為財死之類的。」


    「記得進去之後,就當我是穀子婿,是他們北邊的穀家村親戚……」


    「你已經說了幾百次了。穀子婿。」她搗著耳朵,不耐煩地噘了下嘴。


    「我既已迴到這裏,便不容出一點差錯,定要找出毀我名聲、陷害我之人。」


    「嗯嗯嗯……」她胡亂點頭,表示有聽到,既而興奮地指著前方。「那裏有門一一」


    「訪客走這邊的暗室,此去便不要再多話了。」他麵色嚴肅地領著她走到暗室前。


    朱紅暗室緊閉著,不似往昔有護衛看守,他板著臉扣了幾下門上的扣環。司徒莫明也湊了上去,學他扣扣扣地敲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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