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在凡世的一顰一笑中荒蕪的蔓延。

    我去了凡世,但我並沒有找到沐雨,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個百花簇擁的山穀在哪裏。我獨自漂流在凡世,正如母後所說,那些凡人的生命非常的短嶄和脆弱,仿佛一個彈指之間。他們的血液和我們一樣,是熾熱的鮮紅。但他們的頭發和瞳孔都是漆黑色的,和沐雨一樣。

    在凡世中,我不在是一個養尊處優的皇子,而是一個到處被凡人追逐的怪人,他們經常指著我頭上淺紅色的頭發,說,看,他是妖怪。凡人不停的追打著我,我並不怕他們,因為他們在我眼中根本不堪一擊,隻要我一伸出手指,就可以用火焰幻術結束他們的生命,但是我沒那麽做,因為我看到他們明亮清澈的瞳仁和漆黑的頭發就會想起沐雨,我不想傷害和沐雨一樣的人。

    後來,我來到了雲霧森林,那是一片被雲霧繚繞的森林。隻有堅挺的大樹,嫩綠的芳草,潺流的水聲和悅耳的鳥鳴。還有一個小木屋,我來到雲霧森林的時候就躺在那個小木屋裏,昏厥不醒。是戀妜把我救醒的,一個一直生活在雲霧森林中的女孩。

    我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戀妜,看到的是她倩笑的麵容,她的美麗勝過了凡世中任何一個人,因為在凡世中,她是第一個麵對著我笑的人。而我在雲霧森林的時光也是美好的,戀妜一直陪在我的身邊,每天都會陪著我踩踏著雲霧森林疏鬆的泥土,徜徉的穿過層層繚繞的雲霧。

    不久以後,雲霧森林下了一場大雪,鵝毛大的雪花粘落在堅挺的大樹上,漂流在幽靜的河流中,覆蓋著我們的小木屋。我和戀妜坐在明亮的火爐旁,微微閃動的火焰在我的瞳仁中像是烈火帝國火焰山上永恆的畫麵,溫溫的暖流浸透了我們冰冷的身軀。

    那天夜晚,我做了個夢,夢到水族的王魁梧的站在熾棘城牆下,藍色的長發飛散在晦暝的空氣中,父王站在他的麵前,伸扣著自己蒼老的手指,我看到熲熲的火焰焚燒著父王堅挺的身軀,淹沒了他蒙朧模糊的臉龐,還有灰色的長發和火色的瞳仁。他在烈火中不斷的唿喚著我的名字。

    我被父王的唿喚從夢中驚醒,戀妜坐在我的身旁輕拭著我眼角漸落的淚水。說,尤郅,你怎麽哭了?我睜開眼睛,看著瞳目中隱含著淚水的戀妜,說,我沒事。

    第二天,我慢慢的推開木屋的門扉,眼前雪白茫茫,站在飄零的雪花中,有種冰冷的感覺。這是我在凡世中感受到的第一場雪,雪花覆落在我挺拔的身軀和棱俊的臉龐上,在大雪和雲霧森林的深處,我隱約的看到一個白晃的身影再不斷的向我逼近,我聽到了如鈴般清脆的聲音

    尤郅皇子,請跟我走。

    白晃的身影逐漸的清晰,我看到一個步履輕盈的女孩,她身後飄揚著雪白的長發和白袍,聲音清泠,說,尤郅皇子,我是憐霙,雪族的幻術師,你母後讓我來接你。

    憐霙告訴我,母後在影雪城池。離開雲霧森林的時候,我迴首看到站在雲霧森林樹木和迷霧之間的戀妜,她臉龐上笑容輕盈,但卻掛滿了淚水。

    見到母後的時候,她站在影雪城牆上,華麗高貴的裘凰袍在她身後烈烈揚揚的舞動,我走到母後麵前,撲伏在她的懷中,看著她雪白的長發,縱情流淚。母後用溫暖的手掌撫摩著我滿是淚痕的臉龐,說,尤郅,我的孩子,你終於迴到了母後的身邊。

    影雪城池在我眼中是一片光明雪亮的蒼白,母後告訴我,這裏是雪族,是她原來的家,父王就是在這裏親吻著她的睫毛把她帶迴了烈火帝國。看到一片雪白的影雪城池,我想到了雪神,因為雪神告訴過我,她的家也在這裏。

    我問母後,說,您為什麽會在這裏?

    母後沒有迴答,隻是站起自己的身軀,極目了望著蒼白的遠方。後來影雪城池下了一場怪譎的大雪,雪花並不是白色的,而是前所未有的深紅。母後走到我麵前,說,尤郅,你跟我來。母後把我帶到一個由大雪堆積起的房屋,在那裏我見到了雪神,她躺在一張雪花組成的雪床上,白色的雪袍覆蓋著她深紅色的身軀,嘴唇是異常的蒼白,胥長的睫毛夾雜著雪白的長發柔壓在她背部深紅的皮膚下。憐霙站在她的身旁,淺淡的眼神裏布滿了深深的憂傷。我走到母後的身邊,說,母後,雪神怎麽了?

    雪神死了。

    她是怎麽死的?

    被人玷汙至死。

    是什麽人玷汙了雪神?

    母後沒有迴答,她的眼神霧白一片,像雲霧森林縈繞的迷霧一樣。離開了雪神,大雪一直在下,深紅色的雪花飄落在我的肩膀上,覆蓋了整個影雪城池。而母後的肩膀卻是雪白一片。

    大雪一直持續了一個月,在這一個月裏,影雪城池都被怪異的深紅彌漫和籠罩。我問母後雪神的屍體是怎麽安葬的,母後告訴我,雪族的人死後屍體和靈魂會隨著漫天飛舞的雪花飄散,會覆落在雪族白色的大地上。聽了母後的話我的瞳孔漸漸濕潤。我躺在高高的影雪城牆上的時候,夢到了雪神,她白皙的皮膚變成刺眼的深紅,唯有臉龐是那份熟悉的雪白,厚厚的袍衣仍然裹著她纖細的身軀,她用一種眷眷的眼神看著我,說,尤郅皇子,我要走了。

    去哪裏?

    去我該去的地方

    雪神說完,慢慢的低下看似沉重的頭,雪白的臉龐上攜掛著模糊的淚痕。當我醒來的時候,眼瞳中閃動著淚光,母後坐在我的身邊,用一隻溫暖的手掌輕拭著我眼角的淚水,另一隻手撫摸著我淺紅色的長發,微笑地說,尤郅,你怎麽哭了?

    看著母後慈藹的麵容,我說,母後,到底是什麽人玷汙了雪神?

    母後的笑容在她略帶皺紋的臉龐上僵硬,她那隻滑動的手掌也在我的長發間瞬間停頓。她的眼神依舊像迷霧一樣,母後伸出自己的手指,用冰雪幻術幻化出紛紛揚揚的雪花,屏擋著自己的麵容,我能看到的隻是一片雪白般的蒼茫。

    雪神死了,我永遠忘不了她雪色恬靜的臉龐和晶瑩胥長的睫毛,還有她傾國傾城的笑容。隨著時光飛逝,我的內心慢慢的平靜,但是雪神的死成了一個我無法得知的秘密。後來我做了個夢,夢到了我們王國的幻術師,火瞳。他被囚禁在烈火帝國的冰獄裏,枯瘦的蜷縮在冰獄裏一塊巨大的寒冰上,看著他瑟縮的身軀和不斷顫抖的嘴唇,那雙火紅的瞳目已經蒼白無光,我走到他的身旁,用手掌撫摸著他身上冰冷的袍衣,說,火瞳,你還好嗎?

    火瞳艱難地睜開自己微弱的眼瞳,憔悴澀硬的臉龐上破浮出淡淡的笑容,說,皇子殿下,我沒事的。

    冰獄裏的寒氣不斷地逼襲著我們的身軀,看著火瞳愈愈顫抖的唇吻,我解下自己身上厚厚的袍衣,披圍在他瑟縮的身軀上。火瞳灰暗的瞳目中閃動著淚光,說,我的皇子,謝謝你。

    當我從夢中醒來,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麵,我站在影雪城池看到憐霙站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她伸延著自己纖細的手指,雪花飄落在她身上的雪袍和白色的臉龐上。她的幻術越來越隨心所欲,幻化出來的雪花覆落在我的皮膚上感到陣陣寒噤。

    我在影雪城池停留了很長的時間,那一段時間,憐霙都在練習她的幻術。而我在白色冷清的夜晚都會夢到父王,夢到他一個人高高的坐在炫炻椅上,寬大的肩膀上棲立著一隻全身長滿火紅羽翼的火烈鳥,碩大的紅色瞳目像兩個燃燒的火球。而父王的瞳眸卻殘留著高傲和孤獨。每次我都從孤寂的睡夢中哭醒過來,睜開眼睛的時候都會看到母後慈藹的麵容,她會像往常一樣輕拭著我眼角遺餘的淚水,我撲伏在她溫暖的懷中,說,母後,我想見父王,我想迴火族,我想迴我們的家。

    母後撫摩著我的頭發,瞳目中彌漫著氤氳般的霧氣,說,孩子,不要著急,你父王很快就會來接我們的。

    憐霙依舊在雪地裏練習冰雪幻術,我穿著厚厚的袍衣站在她的身後。當我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聽到火烈鳥長鳴的時候,抬起頭,看到一隻龐大的火烈鳥在影雪城池上空不斷的旋飛,看到它火紅色的羽翼,我頓時感覺不到任何的寒冷。我飛奔到恢弘的城牆上,看到父王站在城牆下不遠的地方,高大魁梧的身軀,華麗耀眼的王服,那份熟悉的笑容在他充滿慈祥的臉龐上清晰的浮現。母後站在我的身旁,我卻看不到她見到父王後應有的那種喜悅。父王走到我和母後的麵前,把我們擁在他恢廓的懷中,說,我來接你們迴家。

    聽了父王的話,我淚流滿麵,憐霙幽靜的站在父王身後,閉著眼睛,勾扣著自己的手指。霎時,父王高大的身軀上布滿了蒼白的雪花,躺在父王懷中的母後也伸出了自己的手指,雪花變幻成一塊塊晶瑩的寒冰,父王的笑容在晶瑩剔透的寒冰裏僵硬和凍結。我被母後和憐霙的這一舉動所震驚,我走到母後的身邊,說,母後,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尤郅,你以後會明白的。

    母後說完後,勾扣起自己的手指,連同憐霙一起消失在虛無飄飛的冰雪幻術中,隻剩下我和堅固寒冰中的父王,刺骨的寒冷凍結著我臉上熾熱的淚水。

    我一直站立在寒冰的麵前,仿佛可以看到父王乞求的眼神和他在寒冰中逐漸融毀的畫麵。我伸出自己的手指,嘴唇裏念動著火焰幻術的咒語,熊熊焰火圍繞著堅固的寒冰盤旋燃燒,隨著我的幻術靈力漸漸消弱,火焰也在寒冰上緩緩沒滅。

    不要徒勞了,你根本破不了你母後的幻術。

    我迴過頭,看到憐霙輕盈的站在我的身後,她眼神堅毅,語氣強硬。我走到她的麵前,說,母後為為什麽要這樣對待父王?

    憐霙輕輕的搖晃著自己的頭,說,你以後就會明白的。

    憐霙的話讓我感到一陣茫然,從那以後,我再也沒看到母後。我選擇了離開,離開影雪城池的時候,我撫摸著囚禁父王的那塊堅硬的寒冰,看著晶瑩中凍結的笑容,淚流滿麵。最後,我又迴到了雲霧森林,再次看到站在雲霧森林深處的戀妜時,我有種想流淚的衝動,她的臉龐上掛滿淚水,像是雲霧森林中最幽靜的河流。我走到她的麵前,抱著她柔軟的身軀,像個孩子一樣,啜啜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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