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事情有變,或者說這些武將中出現太多反對的聲音的話,他就隻能以追查江彬錢寧逆黨的名義將反對者從物理上抹除掉。


    盡管後患頗多,但這也是必須承擔的風險之一。


    但即使蔣定已經認為自己的布置相當妥當了,然而作為一名親自參加過武宗時期大大小小的戰事,經驗豐富的老將,他深知戰鬥之中,形勢瞬息萬變。


    誰也無法預料在戰場上下一秒會發生些什麽。


    但現在,他容不得一點意外。


    畢竟朱厚璁竟然饒過皇城禁衛的重重戒備,在王府舊臣的協助下,來到了這裏。


    這是個極其大膽的行為,更需要無上的勇氣。


    畢竟,誰也不知道現在京城中到底隱藏著多少,有希望這個年輕的‘幸運’而‘倔強’的皇帝早日追隨武宗而去。


    而在另一些對皇位有所想法的藩王宗室的眼中,對於朱厚璁這個內閣和張太後選定的‘傀儡’,也是欲除之而後快。


    “陛下幾時迴去,我派衛士準備,在路上護衛一二……”


    蔣定一邊整理衣裝,一邊麵帶擔憂低聲問道。


    “半個時辰,不要緊,我來之前已經囑托了二舅在城南接應。”


    朱厚璁拒絕了自己這個大舅的好意。


    “安全問題還請舅舅不要擔憂,我隻是擔心,陸炳那邊瞞不了多長時間了。”


    朱厚璁歎息了一聲。


    來之前,朱厚璁先讓剛剛又得了個禦馬監太監的黃錦拿著重金,賄賂手下侍從,買通了神武門的守衛。


    到是不擔心路上會有歹人襲擊之類。


    隻不過,出於對朱厚璁的監視,張太後白日裏每隔兩個時辰,都要派慈寧宮的太監以張太後的名字給朱厚璁送來金銀,皇禮服,甚至是飲食等賞賜。


    順便派來說客,向朱厚璁陳明利害,希望朱厚璁和王府近臣能夠認清形勢,早日妥協。


    而自然,作為把持兩朝後宮的張太後,財大氣粗,針對王府眾人的金錢攻勢更是源源不斷。


    短期還好說,朱厚璁認為在從龍之功的誘惑下,王府眾人的意誌不太可能會動搖,但時間一長,就不好說了。


    如果朱厚璁無法快速取勝,難免身邊的人會生出的異心,對於自身的前途有了其他的想法。


    “陸炳……王妃在信裏給我提過這孩子,不過他今年應該隻是十二歲吧?”


    蔣定皺了皺眉頭,對於朱厚璁的決定認為有些欠缺考慮。


    一個十二歲的少年……無論怎麽看,都不是能成事的樣子。


    “我們二人身材相仿,若是躲在帷幕後,即使是近臣一時半會也難以發現,但時間一久,如果發現我久不親自接見臣下,恐怕張太後那邊難免會起疑心。”


    朱厚璁迴答道,對於陸炳,他還是比較放心的。


    畢竟陸炳一家世代跟著興王府,而且陸炳性格也比較單純,沒有那麽複雜的心思。


    反而比其他人要安全些。


    “……”


    “時機未至,委屈陛下了。”


    蔣定歎了口氣,扶了扶麵前這個盡管身材單薄,但已經決心扛起整個帝國的少年。


    即使他的對手是整個帝國最有權勢的兩個人,生命隨時都有可能受到威脅,但依然毫無懼色。


    這份膽氣,和對生死的淡然,蔣定隻在許多在最殘酷的戰爭中存活下來的老兵的眼中看到過。


    並且,在重重壓力下,依然能夠不緊不慢的執行著自己的計劃。


    盡管很不可思議,但自己這個外甥……真的隻有十五歲嗎?


    “我明白,有勞舅舅為國除賊了。”


    朱厚璁點了點頭,算是結束了這場臨時的寒暄。


    而在下麵的武將們看來,朱厚璁和蔣定兩人的密語,毫無意外的就是之間關係親密,蔣定深受信賴的證明。


    這讓眾人的信心增強了幾分。


    畢竟,君臣不疑,無論在什麽時候都是個絕好的兆頭。


    “剛剛之事,我已在幕後聽聞。“


    朱厚璁坐在了剛剛蔣定的位置上,看著麵前的北方世襲武將們,在接受眾人的朝拜後,沉聲說道。


    “雖然北方勳貴有侵吞國家田土,衛所兵屯的過錯,但屬實為內閣克扣北方錢糧的無奈之舉,朕能夠理解諸位的苦衷……但……”


    看著麵前聽到朱厚璁話鋒一轉,神色變幻不定,忐忑不安的武將們,朱厚璁繼續說道。


    “我大明朝廷,天朝上國。自有法度,東南士族串聯後宮,把控朝政私吞朝廷款項之禍,朕之後自會處理,而北方侵吞軍屯之事,念在眾位愛卿也是為了保我疆土,朕可以既往不咎,可原本侵占田土必須按舊製盡快退迴原衛所軍屯——”


    聽到朱厚璁的話,除了時安等少數幾個人外,大多數人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畢竟,在大明,土地在大多數人眼中才是財富的象征,歸還朝廷衛所的土地,無疑是在拔很多人的命根子。


    而聽朱厚璁的意思,追查侵占土地並非是通常意義上追溯前朝,最多前兩朝,也就是正德弘治時期的侵占官田的問題。


    皇帝這次是想一步到位,恐怕是想直接恢複洪武永樂舊製。


    “當然,不會讓眾卿白退,朝廷是不會做讓忠貞之士用自己的財產填補國家的虧空之事的。”


    朱厚璁坐在所有武將的前方,所有人聽到這話後相互對視了一眼,神色稍稍緩和,他們單膝跪倒在地,為了保險起見,沒有人開口稱萬歲。


    朱厚璁掃視著這些武將們臉上各自的神采,有人麵色平靜,有人忐忑不安。


    但所有人都等待著朱厚璁接下來的話。


    其中,最前方的一個看樣子年紀最輕的中年武將讓朱厚璁多加關注。


    無他,他臉上的表情實在是太過平靜了。


    記得自己在帷幕後聽見,他是叫時安來著——是大同總兵還是副總兵來著?


    然而不談朱厚璁對這個顯得異常鎮定和年輕的中年武將下意識的關注,在時安心中,聽到朱厚璁的這一番話,簡直要翻起了滔天巨浪。


    好一個無奈之舉,好一個朝廷自有法度,好於一個理解萬歲。


    時安心想到,本身他已經做好要為了朝廷大計,同北方的同僚反目的打算了,但現在看來,這位年輕的陛下……似乎對於此,另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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