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這件事情楊廷和辦的太不妥當了,有失風度,更不符合儒家道德倫理。


    怎麽能讓皇帝嚇得連家都不敢迴呢?太過分了。


    “後宮之事牽扯兩朝,複雜詭譎,今日朝議便是為此而開——”


    聽著身旁的議論紛紛,楊廷和一如既往的冷靜,他注視著麵前這個在武宗暴斃後消停了很久,今天新皇繼位就迫不及待的發難的老對手。


    一時之間,他竟然有點後悔之前秘不發喪的那一個月,自己為什麽不沒想起來趁著寫遺詔那會把眼前的這老東西給幹掉。


    哪遠哪窮流放到哪,結果現在這老小子竟給自己作對添堵。


    “但願如此,但若是關於皇統遲遲未定,陛下又該住在何處?”


    王瓊冷哼一聲,這個老頭看了一眼禦座上的小皇帝略帶感激的眼神,衝著楊廷和說道。


    “後宮有宮禁衛士萬餘,護衛皇帝安全自然無虞。”


    楊廷和說了句廢話,聽到這話的王瓊翻了個白眼,當場就想衝上去梆梆給這老東西兩拳。


    “若是陛下對皇宮宿衛有所擔憂,臣可作保,由陛下舉薦一人任禦馬監,重新從邊軍中挑選精裝之士入勇士營,以拱衛聖駕。”


    楊廷和沉默了片刻,他自然看到了王瓊不屑,明白自己的解釋有多麽的無力和蒼白,於是補充道。


    他做出了讓步,當然,是有代價的。


    真不枉我睡了一晚上地板。


    坐在皇位上,看著底下的群臣爭論的朱厚璁在心裏感歎道。


    王瓊,不管別人怎麽看你,這一刻,你就是我真正的英雄。


    “善……”


    一邊想著,朱厚璁一邊連忙示意身旁的太監黃錦趕緊擬旨,避免一會楊廷和這老東西收了聞訊而來的張太後的好處後再反悔,迴答道。


    “那陛下今日……”


    “隻待勇士營重新編練完成,陛下便可安心在錢乾清殿處理天下事物。”


    王瓊不等楊廷和說完,便衝著朱厚璁拱手說道。


    而朱厚璁眨了眨眼睛,迅速的肯定了王瓊的建議。


    “善……”


    我是無情的複讀機器。


    楊廷和還想要說什麽,但是感覺自己的朝服被人拉了拉,他皺眉,但迴頭一看,是內閣大學士,次輔梁儲那張帶著苦笑的儒雅麵龐。


    他用眼神示意四周。


    楊廷和這才發現,現在朝堂之上的氣氛,可以說很不對勁,一副山雨欲來的景象。


    朝臣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並用一種詭異的目光看著那位小皇帝和他咄咄逼人的首輔。


    尤其是在見到了朱厚璁對王瓊的提議兩次稱善之後。


    人們突然發現了一個既能名利雙收,又能討好皇帝的機會就在眼前。


    可以這麽說,之前的大明的曆史上文官們還從沒遇到過這麽好的事。


    一般兩者隻能取其一,還要冒著選錯了被皇帝打屁股的風險。


    現在……終於等到了一個忠孝可以兩全的時機了。


    可惜……對手是楊廷和。


    言官們畏懼楊廷和的威勢,在躍躍欲試之餘又有些躊躇。


    大學士梁儲對著還想要說些什麽的楊廷和搖了搖頭。


    楊廷和沉默了一下,他退後了半步,和內閣的成員們重新站在了一起,不再說話。


    並用一種冰冷的眼神掃視著那些躍躍欲試的言官們。


    而看到首輔的眼神,很多人被嚇得縮了縮脖子,剛剛的豪情壯誌霎那間煙消雲散。


    看到百官的反應,確認了自己還能夠控製住局勢之後,楊廷和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確實,關於後宮之事,是皇帝的家事,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幹涉皇帝的家事,甚至不惜冒著和小皇帝對著幹的風險,著實是有些不智。


    而更關鍵的,這件事張太後自己怎麽不出麵呢?


    楊廷和看向同樣站在朱厚璁下垂手,和黃錦一起作為司禮監的代表參加朝會的太監張永。


    在經曆了迎接朱厚璁進京計劃的失敗後,張永此人在京變後就變得沉默寡言的了起來。


    這些太監們做事,除非皇帝授命,否則不管幹什麽都要畏首畏尾。


    楊廷和心裏埋怨道,但他也理解這些太監們的難處,畢竟這些閹人們,一旦在後宮的鬥爭中站錯了隊,隻有死路一條。


    他們不像文官們,即使被皇帝厭惡,隻要不觸犯大明律法,最多也就是被排擠出京城。


    楊廷和覺得自己已經夠給這位新君麵子了,現在,就該是他提出自己的建議了。


    “陛下既以皇明祖訓‘兄終弟及’入繼大統,臣提議,不如奉張皇後為皇太後為母,也可保後宮平安,乃大明幸事——”


    而這時,一道渾厚的聲音在朝堂上響起,一個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在人群中說道。


    朱厚璁下意識的攥緊了拳頭。


    來了……


    “楊慎——”


    朱厚璁直唿其名,這意味著他現在異常的憤怒。


    而朱厚璁在說出那個提議之人的名字的時候,目光卻緊緊的盯著位列文官之首的楊廷和。


    畢竟,這兩個人關係可不一般。


    父與子的關係,血緣意義上。


    “你既知皇明祖訓兄終弟及之說,又怎敢擅言後宮皇太後之事——”


    確實,皇明祖訓可沒說讓皇帝換個媽認。


    聽到楊慎的諫言,王瓊迅速跳出來反駁道。


    “陛下以武宗遺詔繼承大統,張太後乃是武宗生母,怎麽不合適?”


    楊慎擼起了袖子,他看著麵前這個曆經兩朝,出身微末的倔老頭。


    他自認為自己不會像自己那個軟弱的父親那樣,會容忍這個士大夫眼中的小醜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


    而憑借著父親的關係和自己的經營,在他的身後匯集了不少的人,上到六部侍郎,下到翰林院編修,即使王瓊掌管著曆年考核官員,評定功過的大權。


    楊慎也絲毫不放在心上,首富之子,又是大明狀元,他認為自己自然有著不一樣的氣度。


    “我母乃興王府妃蔣氏,外祖父乃是朝廷兵馬指揮,又怎能隨意認她人為母?”


    朱厚璁憤怒的說道,他望向左右,王府左右,黃錦對於楊慎這種騎臉輸出的行為同樣表示義憤填膺。


    “臣並非是讓陛下拋棄蔣王妃,違背天倫仁孝,陛下以武宗遺詔入繼大統,法理上,自然應入武宗皇帝一脈才是……興獻王妃是興獻王世子生母,而張太後是大明兩朝皇帝之母,兩全其美之事,又怎能算得上是認他人為母違背孝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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