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草叢枝粗葉茂,草葉甚是鋒利,時不時便割在臉上手上腿上,火辣辣地痛,豐子都惟恐被百草門眾人捉住拉去填身群龍窟,一直不敢站立起身,隻是彎曲著腰徑往草密處慌張逃命,哪裏還能顧及得上身上這些疼痛?走有多時,草叢漸稀,眼前現出一條江河,白花花的水麵流淌頗急,夜色茫茫下他不知道河水深淺,不敢輕易涉足,又見周圍沒有什麽可以擺渡過去的船隻,隻好沿岸且行。


    又行走多時,轉上一處斜坡,依稀看到前麵有片樹林,樹林邊隱隱露出一角屋簷,似乎住著人家。豐子都喜出望外,忖道:“百草門那些人雖然兇惡,畢竟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胡作非為。”急忙並步走近,一看不禁大失所望,那樹林裏果然有座房屋,卻是一座崩塌半邊的土地神廟,斷牆敗垣,雜草遍地,已不知荒廢經年。


    豐子都轉頭迴望,追趕的百草門眾人已經遠遠地拋在身後,再無火光和吆喝聲,四周靜寂安寧,稍稍放心,料想自己橫穿草叢一路向北,百草門的人隻是沿路搜索,終致漸離漸遠。豐子都兀自有些不放心,生怕他們突然兜轉近路追到發現自己,不顧自身又累又餓,翻過那斷牆敗垣爬到廟內,淡淡月光下看見破舊貢台後麵可以藏身,當即折身過去卷縮一處,想道:“暫且在這裏歇息片刻,他們應該一時追趕不到這裏,想來更加不會進到這破廟搜尋,我便待天明再走亦無妨。”此刻方自真正鬆了口氣。


    豐子都蜷坐在貢台後麵,透過缺損一角的屋頂望著星稀月朗的夜空,心裏兀是久久難能平複。他一直不明白不妄道人荊靈這些人在踢打自己時為何反而受傷,而自己又如何會和殷在野那筆所謂寶藏拉扯上關係,致使今時盡為碰上這般種種詭異的遭遇,先是莫名其妙被不妄道人捉住塞在屎桶裏數日,接著又落入百草門虎口,差點命喪那刁橫野蠻的荊靈手上,還有那個奇怪的季一鳴,自相殘殺的丐幫,以及山洞裏那三具離奇的屍體,總之些些許許,他都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來。


    胡思亂想得一陣,豐子都又想起當時亦在破廟裏,而那陣卻有殷在野在身邊,兩人雖然為了躲避朝廷大內侍衛的追殺不得不折身廟內,畢竟沒有現今這般狼狽不堪。忖道倘若殷先生沒有離開尚在身邊,以殷先生的才智見識,眼前一切當可問個究竟,可是殷先生現在到底在哪裏呢?那晚到底發生什麽事情而要匆忙間離去,竟然來不及交待一句話?他隻覺得腦海中瞬時千條萬緒,諸般種種紛至遝來,驟然之間亂麻如團,難以分解理順,惟有搖頭歎息,轉念心想凡事隨緣,到時終須有個水落石出的時候,何必強求自己要麵對?索性不再去理會所有事由。


    豐子都轉眼瞥見角落旁邊歪倒殘缺的土地公神像,內心不由一陣悲苦,想道:“世道維艱,神界都要淪落到此。”過去恭恭敬敬地扶起端正神像,拂拭去表麵灰塵,跪倒行拜禮,默默祈禱道:“願土地公公保佑,小子這次如能順利逃脫得開百草門的魔掌,日後必有還報。”


    豐子都禮畢重新坐迴貢台後麵,這才發覺臉上手上腿上被草枝割破的傷口還在火辣辣地痛,但想起百草門那些人的毒辣手段,哪敢唿痛出聲,尚存絲毫大意?隻得咬緊牙關拚命忍耐住疼痛的侵襲,圓睜雙眼豎起耳朵傾聽著周圍動靜,惟恐有人突然到訪。可是盡管又饑餓又害怕,倦意還是隨後一陣陣地湧來,當月光西斜時,他終究不知不覺中睡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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