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已經出手。


    梅玉汝的嘴巴還在喋喋不休。


    “……你的劍很不錯,那麽錯的就隻能是你的劍法咯?”


    三招伴著風,已經使出。


    隻可惜不僅沒能碰到梅玉汝的身體,就連刺中他的影子也差了些距離。


    “你為什麽不還手?”顏無顧垂下了劍鋒。


    因為他的劍鋒已經刺出了五次,對方還沒有絲毫的迴應。


    “我為什麽不還手?”梅玉汝似乎也在問自己。“我如果還手……你不就死了嗎?”


    答案就這麽簡單?


    “你究竟是不想殺我,還是殺不了我呢?”顯然顏無顧並不相信。


    他的劍又出手。


    一片潮濕的落葉落在了油紙傘上,也恰到好處的擋住了頭上小小的太陽。


    這一瞬讓梅玉汝感到了清涼。


    因此他決定不再躲閃,就站在此處等待著劍鋒入喉。


    “你也算是一個在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死在你的手裏也不算是很屈辱。”


    還有不到一寸的距離,梅玉汝改變了心意。


    他決定不再等死,而是伸出了手,緊緊的握住了劍鋒。


    鑄劍山莊的莊主自然是鑄劍山莊的臉麵。


    即使是他隨身而配的劍,也可與世間任何一把神兵相媲美。


    甚至劍的本身就足以是一種象征,也是一個作證,而無所謂在誰的手中。


    白淵渟從頭看到尾,都找不到這一柄劍的缺點。


    直到現在才發現,這把神兵唯一的缺點就是沒有開刃。


    否則如何解釋梅玉汝握在手中,手心竟然沒有被劃破一點痕。


    “這一把劍看起來並不常見。”梅玉汝在笑,在對著顏無顧微笑。“所以你應該先借給我看看……”


    顏無顧聽話的鬆開了手,讓這一把名器落入梅玉汝手中。


    “這一把劍竟然在地上沒有影子。”梅玉汝一隻手撐著傘,一隻手擺弄的劍。“不如你幹脆就送給我吧。”


    “你如果喜歡,就拿走好了。”顏無顧隻能很大方。


    天氣又開始轉陰。


    “二位朋友,不如節約一點時間。”


    “做什麽?”白淵渟在問。


    “挖出謎團。”


    在這個陰晴不定的日子,所有人都要看老天爺的麵子。


    一個時辰之後,兩個人腳下的深坑已經足以掩埋兩個人的身體,但是還沒有見底。


    “趕快。”梅玉汝在催促。“你們這兩個笨蛋,難道沒有吃飯?”


    “確實是有點餓了。”白淵渟掙紮著抬起了頭。


    “魯直隻有一隻胳膊,從下麵挖出向上的路都要比你們快。”


    “那你為什麽不去請他來給你挖上一遍?”


    雨又開始下,但卻沒有積成水窪,看來下方確實有一條路。


    鐵鍬還沒有碰到門板,因此出土的隻有零散的碎骨頭,帶著一些腐朽的臭。


    “原來這的花花草草長得這麽好,是因為養料足夠。”白淵渟撥弄著一個死人的頭,他的眼孔之中還有一些沒有爛透的肉。


    “究竟還有多少個人死在了這裏?”氣味使顏無顧越來越感到難以忍受。


    “有多少個人呢?”梅玉汝又在反問自己,他好像就喜歡這樣誇張的表情,但是不做迴答。“不過如果你們挖不到路的話,你們就會一直留在這裏。”


    “然後會怎樣?”


    “然後就會讓這裏再多出兩具屍體。”


    雨滴依舊在變大,敲的整個花園生出了煙。


    澆的讓下麵的兩個人難以睜開雙眼。


    趁人不備的泥土正貼著洞邊順勢流下,隨時都有毀屍滅跡的能力。


    此刻白淵渟不禁在想就算是奮力一搏死在這裏,是不是也要比沒有盡頭的深掘下去更有意義。


    二打一雖然有失體麵,但隻要活下去的人不說,死人也無處叫屈。


    就在他準備試一試身手的時候,身旁顏無顧的鐵鍬碰到了石頭。


    這是一個好的結果?


    或者隻是讓死亡延後?


    黑洞帶來惶恐,但這是唯一的路。


    兩個人在沒有任何光芒的甬道中向前走。


    塵土從上麵落下,先灑到腦袋上,再停在後背衣服中,最後凝固成身體的軀殼。


    梅玉汝就遠遠的跟在身後。


    世上還沒有一條路是沒有盡頭的——隻需要向前走,直到露出光。


    兩個人停下了腳步。


    他們看到了地縫之下隱約著發亮。


    而下邊的人也抬起了頭,這是他們被關在這裏數年,也從未想過的路。


    “你們好。”白淵渟隔著牆在向破衣爛衫,形如枯槁的倒黴蛋們問好。


    無人應答。


    他們不是啞巴,而是因為有一些日子沒有說過話。


    梅玉汝拍了拍鞋尖的泥土,他是最後一個落下。


    “平淡無奇,但又精妙無比,原來逃跑的路就在這裏。”


    這些倒黴蛋一定是認識梅玉汝。因為在他出現之後,底下人的表情才開始發生變化。


    看起來就像是隨時都有可能生吞活剝了他。


    “真的很遺憾。”梅玉汝在對著籠子裏的諸位講話。“梅仲乙用了三層玄鐵如網一般的包裹這裏,可以用來逃跑的路可能就隻有這一條縫隙。”


    “玄鐵乃是鑄造上品名器之物,就連我自己都舍不得乘興打磨。”顏無顧不敢相信世上竟會有如此暴殄天物之事。


    “你不過是一個鐵匠,能見過多少世麵?你的珍稀寶貝在我眼裏不過就是幾塊破鐵而已。”


    顏無顧接受了教訓,緊緊的閉上了嘴。但周圍的一個瘦鬼卻不願意安靜。


    “梅玉汝,就算你得到了梅仲乙的真傳,此刻你落到我們手裏也插翅難逃了。”他的聲音就像是一隻野雞的脖子被踩在了腳底。


    “你為什麽要發出這種怪聲音?”梅玉汝很好奇。


    “你忘記了?你就這麽輕易的忘記了?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曾將鐵水灌到我的喉嚨裏。”


    “是我幹的嗎?你沒認錯嗎?”梅玉汝伸長了脖子,認認真真的在辨認瘦鬼的臉,也再讓瘦鬼辨認自己。“我怎麽對你沒有一點印象?”


    “用不了多久,你就會記起我們每一個人。”瘦鬼的聲音並不和善。


    陷於籠子裏的所有人,現在都圍在了梅玉汝的周圍。


    他們有的缺胳膊,有的缺腿。


    有的身體留下了幾個洞,有的腦袋多出了幾個釘子和石頭。


    但無一例外的是他們都還活著。


    梅玉汝一個勁的在後退。


    並非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嗅到了他們身上的臭味。


    現在他有些想吐,但還能忍住。


    “我沒有他們說的那麽殘忍,你看我今天就送他們安然上路。”梅玉汝斜過了腦袋,硬是對著白淵渟擠出來了一個笑容。


    劍上沒有一點血跡,而每一個人的喉嚨都有一個洞。


    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


    梅玉汝掏出了鑰匙,反著手打開了籠子的門。


    “用你的這把寶劍殺這幾個廢物,著實有點浪費。”


    “所以你根本就沒有用這一把劍。”顏無顧道。


    梅玉汝掂起了腳——終於跟顏無顧高度差不多,這算作是高看一眼顏無顧。


    “你能看清我出手?”


    “我能看清你的油紙傘頭在滴血。”


    油燈非常昏暗,讓每一個籠子的人顯得都很陰沉。


    白淵渟左顧右盼,就像是在參觀考古,而顏無顧算作是陪同。


    “你們想好要去哪一個籠子了嗎?”梅玉汝怕他們挑三揀四猶豫不前,又解釋道。“其實都差不多。”


    “這裏有沒有我的熟人?”


    “這要問你自己。”


    “你打算關我們多久?”


    “你們二位是兩個不穩定的因素,隻要等到事情結束,我就會親自來請你們離開。”


    白淵渟突然開始傻笑。


    “我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規律。”


    無人接話。


    “那就是這裏空間很大……”


    還是無人接話。


    “而崔師羨的暗道下很小……”


    梅玉汝還在保持微笑。


    “但有一點相同,就是籠子構造完全一樣。”


    “這說明什麽?”梅玉汝很大聲的在問,仿佛他對答案更加急迫。


    “這就說明,我在被當猴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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