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幫他矯正,但我怕會矯枉過正。”


    苦樂和尚的這一句話誰都沒有聽懂,就連白淵渟也包括在其中。


    或許是苦樂和尚自己一個人生活了太久,所以學會了自己與自己溝通。


    丙子孟的劍鋒又一次承接了足夠的光芒,以至於劍柄已經有些燙手。


    他一劍甩去,似乎是要連帶著沙塵碎石一並擊碎。


    這一擊不需要考慮角度,也不需要考慮力度。在強大的劍氣之下,一切擋在麵前的肉體都會化成血霧。


    區別隻在於有的屍體很幹淨,有的屍體很臭。


    閉眼之後,苦樂和尚已經從馬車一頭栽倒了下去。


    就像一隻前一刻還四處亂拱,這一刻便突然猝死的肥豬。


    可是地麵滾燙,所以苦樂和尚的後背和屁股微微飄在泥土之上。


    現在他睜開了眼睛,蹬了蹬腿,開始在地麵之上仰泳。


    苦樂和尚的肚子很大,這裏又很空蕩——顯然他也不是為了躲藏。


    丙子孟順著看去,看到苦樂和尚在地上一直飄蕩。


    他很好奇這個手下敗將的舉動,直到苦樂和尚飄到了丙子孟身體的後方。丙子孟的眼睛不能跟著他轉圈,所以無法看到身後的景象。而大家的眼神再告訴他,苦樂和尚就在身旁。


    “你迴頭。”苦樂和尚道。


    丙子孟迴過了頭。


    在這一瞬之間沒有人能分辨清楚,究竟是苦樂和尚先說話,還是丙子孟先轉頭,或許這就是所謂的高手所見略同。


    但所有人都看到了苦樂和尚從地麵飄起,一屁股坐在了丙子孟的身後。


    馬在嘶鳴,苦樂和尚手指沒有合攏。


    他們也從未聽到過如此響亮的耳光,硬生生的把向後轉的頭抽迴到了正前方。


    現在丙子孟的右臉除了能看到五根手指的痕跡外,還能夠看到暴突的右眼和幹癟的一半臉。


    “現在感覺好點了麽?”苦樂和尚在親切的詢問。


    這一瞬間的驟變讓所有人都無法平靜,但他們也沒有充足的時間去改變臉上的表情。


    “你竟敢掌摑老夫。”丙子孟還活著。


    苦樂和尚正坐在他身後一動不動。“當著你眾多手下的麵前丟人是不是很不好受?”


    丙子孟的劍鋒一轉,已經刺向了身後。可還未到身後人的胸口,苦樂和尚便開始滑走。飄飄蕩蕩的最後,他選擇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周圍陰氣太重,我得烤一烤屁股。”


    之前坐在馬背上拉住韁繩的年輕人現在已經放手,連帶著他自己的身體連滾帶爬的逃走。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居然還能活著,已經是多麽不可思議的奇跡。


    沒用上多久,苦樂和尚的屁股便已吸收到了足夠的溫度。現在他緩緩爬起,對著帷裳裏的空氣輕聲低語:“我們馬上就走。”


    剛從馬上跳下死裏逃生的年輕人被丙子孟一劍穿心,看來死裏逃生的奇跡不會經常的發生。


    “作為一代宗師,殺死自己的徒弟確實不能算稀奇。”苦樂和尚感到了有趣。“如果以後想要報仇,可以迴到山裏再練幾年劍;如果現在就想要消氣,可以抹脖子。”


    苦樂和尚覺得自己給了他們足夠多樣的選擇,可是雲頂三客依然覺得不夠多。


    風沙忽起。


    所有人同時閉上了嘴。


    待到風沙漸止,這個小天地之間又增加了五個人。


    風沙遮住了他們的衣服和他們的臉,天空留下的是更清澈的湛藍。


    “我不在乎你們之間的恩怨。”這個人提前聲明。


    “你又是什麽個東西?”


    他是一個年輕人,而雲頂三客不喜歡年輕人在他們麵前侃侃而談。


    “諸位大俠……小人叫顏無顧,諸位可能不認識我,好在諸位也不用認識我。”顏無顧覺得自己的解釋已經夠用。


    “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來買劍,他手裏的劍就是巨木。”


    “巨木又是個什麽東西?”


    顏無顧沒有表情,就像是沒有聽見這個問題一樣。


    “你可以滾了。”丙子孟下達了命令。


    顏無顧還是沒有表情,他走向了白淵渟。


    “我看這個老東西馬上就要死了,所以巨木可否留給我。”


    “這柄劍本就不是我的,你喜歡就拿走好了。”白淵渟很大方。


    “你隻要別出手就好。”顏無顧低視著白淵渟的手。


    原來顏無顧自始至終都一直在對白淵渟商量交易細節,而根本就沒有理睬丙子孟。


    “荒唐,老夫今天就要你們這些人都死在這裏。”丙子孟雖已年邁,但耳朵還算好用。


    “怎麽哪裏都有你這個老東西接話?是不是臉不夠疼啊?”顏無顧也是有些少爺脾氣。


    丙子孟持劍從馬上躍出,劍氣帶著風快要把馬車吹走。


    顏無顧大驚失色,連忙躲在了馬車之後。


    “快救我。”


    苦樂和尚站在這裏,似乎發現出了一點端倪。


    他的眼皮顫抖,決定看看情況再出手。


    沒有人能夠念出丙子孟劍法的名字,但此刻卻足以讓白淵渟隻想著如何能夠活命。


    天山劍法沒有狠招殺招,都是些中正招式而已,所以勝負強弱完全取決於握劍的手。


    迴溪與巨木相接已有四五十處。白淵渟雖不落下風,但也是勉強應付。迴溪已經碎裂了有千百道紋路,而巨木在丙子孟的手中依然如故。


    白淵渟看著發生的事實,不得不開始懷疑顏無顧所說的故事是否真實。


    “這就是巨木,這一定就是巨木。”顏無顧興奮的不能自已。


    他揮了揮手,讓陪同他同時出現的四個黑衣人立刻圍住了丙子孟。


    “我要買你的劍,無論你想要多少錢。”


    “這是家傳之物,恕難從命。”丙子孟的氣勢在此刻突然減弱了大半。


    即使他看不清這四個人的臉,但也能感受到這四個人沒有一個容易對付。


    “一萬兩銀子。”


    丙子孟在搖頭。


    “兩萬兩銀子。”


    丙子孟還在搖頭。


    “五萬兩銀子。”


    丙子孟繼續在搖頭。


    甚至帶著顏無顧也跟著他一起搖了搖頭。


    “你把劍給我,我幫你搶到水詩衣。”


    但這次丙子孟不搖頭了,他的心在動,看來這個條件好用。


    他知道這個女人在江湖之中的價值,賣給小王爺或是銀香社都是一個好主意。


    丙子孟雖在故作矜持,但答案已經顯而易見。所有的證據都足夠表明,為了奪劍顏無顧一定是不惜殺人的。


    苦樂和尚並非不相信白淵渟,而是他知道白淵渟還是太過年輕。


    瞬息萬變,現在所有事情需要自己去決定。


    “劍給我。”


    “什麽?”


    白淵渟在意外之中,劍已被苦樂和尚奪走。


    苦樂和尚了解石古四劍的行事原則。隻要自己的劍刃不對準他們之中一人和顏無顧,他們就不會參與之中。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用最快的速度擊碎巨木。


    所有人都在看著迴溪在苦樂和尚的手腕之間來迴的轉動。他的手沒有握住劍,當然也沒有離開劍。


    這一招一定是「迴風舞雪袖盈劍」,白淵渟發現今天又開了眼界。


    相傳曾有一日漫天飄雪。


    天上仙子問浪上秋什麽劍法可以斬斷飄雪。


    浪上秋用了三天悟出此劍。


    可雪未停。


    天上仙子又問什麽劍法可以斬不斷飄雪。


    浪上秋用了三個月悟成此劍。


    現在白淵渟看著這個肥碩的胖和尚,腦袋裏隻能想到的一個女人和一個名字。


    浪采舟。


    據傳在浪上秋臨終之時,隻將此劍法傳給了一個弟子。


    而這個弟子恰好身姿妖嬈,風華絕代。


    既然浪上秋已經傳給了浪采舟,那麽苦樂和尚的劍法是從何處學來?


    這個答案可以留在以後探究,白淵渟的注意力現在全集中在石古四劍讓開的那一個縫隙。


    兩個人和兩把劍一定會有一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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