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黑馬。


    月光如水。


    飛馳在秋離城外的官道上,人與影同色。


    在出城二十裏外的驛道邊有一個酒館,酒館內燃燒著一枚微弱的油燈,油燈下拖著兩個人影。


    一個人在給另一個人倒酒。


    “你總是知道我什麽時候迴來。”


    “而且我還知道你正餓著肚子。”


    桌子上有四碟冷盤,裏麵的牛肉已經沒剩下多少了。


    “我記得你有一種可以讓任何人都喝醉的酒。”白淵渟敲著酒碗。


    “但我記得自己從沒對任何人說過。”


    “看來這是真的。”


    “世上根本就沒有人能釀造出這種酒。”


    “也許吧。”白淵渟放下了筷子,緊緊地注視著且乘風的雙眼。


    眼睛是不會騙人的。


    且乘風躲開了白淵渟的眼神,轉向了窗外高懸的玄月。“你現在很累,你需要休息。”


    “江湖上的每一個人都很累,也都需要休息。”


    “看來你還是要找蘇仙荷。”


    “我的時間並不多。”


    “發生了什麽?”


    “我得罪了一些壞人。”


    且乘風立刻中斷了對這個問題的興趣。“我可以阻止你嗎?”


    “除非你能代替她迴答我的問題。”


    很遺憾,且乘風不能。


    “她在「無歡閣」。”


    ……


    一個答案之所以有價值,是因為知道答案的人很少。


    蘇仙荷之所以神秘,是因為江湖上沒有人知道如此眾多的秘密是如何被一個女子知道的。


    甚至兩個人在暗門之中的密談,或是偷情二人枕邊的呢喃也全不例外。


    她從不迴答消息的來源,這是她的原則。


    無處對證的答案是蘇仙荷迴答次數最多的問題。


    每一個都可以有自己的判斷,但無論是否相信,都需要給錢。


    好在白淵渟現在有錢。


    深夜。


    玉爐花香的青煙嫋嫋懸起,填滿了這裏。


    白淵渟強忍著飄渺之意,邁著步子在繡滿金絲的絨毯上一點一點的往前進。


    “老爺第一次來玩?”


    好在有人及時的伸出了援手。


    這是一隻纖細的手,伴著白淵渟同行。


    “我有這麽老麽?”


    “當然沒有,那……”


    白淵渟用一隻手指告訴她要安靜。


    小女子很聽話的閉上了嘴巴,但這四周並沒有因為小女子而一同安靜。


    酒杯與笑聲依舊從遠處襲來,縈繞在空中。


    尖銳的嗓音鑽入白淵渟腦袋裏生根發芽,再也不願意散去。


    “我現在隻感覺腦袋很大。”


    “若您僅僅是腦袋大,那您可來錯的地方啦。”


    樓裏每一個客人都很愜意,隻有白淵渟感覺有些不對勁。


    “這是什麽香味?”


    “這是我們老板娘最近才換的熏香。”


    “你們這裏麵有沒有一個叫做無歡閣的地方?”


    小女子似乎沒有聽見,她正在對著四個桌子之外的老熟人打招唿。


    白淵渟還想再問一遍,可她卻先站在了白淵渟的麵前。


    “大爺相貌堂堂,不知大爺喜歡什麽?”


    “我就喜歡花錢,尤其是花別人的錢。”


    話音剛落,白淵渟的手中便多出了十兩銀子。


    小女子絕對沒有想過今夜十兩銀子會掙的如此輕鬆。


    “我隻知道幾個月前無歡閣還沒有人住。”


    “那現在呢?”


    “半個月前住進去一個女子。”


    “什麽樣的女子?”


    小女子悻悻的笑了笑。“我沒有法子見到人家。”


    “為什麽?”


    “她是有麵子的人。”


    “那我倒是更有興趣了。”


    “不光是您一個,最近對她有興趣的人多著呢,您要是想見到她,得經過我們老板娘。”


    老板娘指的是一個正在眉飛色舞的老鴇。


    這個女人的嘴巴正對著門縫,不依不饒的說著壞話。


    直到她發現有人正站在她的身後,嚇得渾身一抖。


    “你們這裏可有一個姓蘇的姑娘?”


    “喲,看來您也是為她來的?”老鴇似笑非笑,臉上的脂粉正在往下掉。


    “難道不光是我一個人?”


    “哎呀,這段日子不知道什麽人都來找蘇姑娘。”老鴇開始翻起了白眼。


    白淵渟隻有對症下藥,遞上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讓老鴇依稀感覺到麵前的年輕人是從未謀麵的親人。所以她拉著白淵渟的手,開始訴說苦悶。


    “半個月前她就來我這裏住著,我看她倒是有幾分可憐……沒曾想她不僅不陪客人,不出屋子,甚至天天還要山珍海味的供著……不到一個月就快花了我二十多兩銀子……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她還說早晚有一天給我連本帶利的賺迴來……可是依我看她在這裏……”


    白淵渟想等老鴇說完。


    但是老鴇卻好像永遠說不完。


    因此他抽迴了被握出印子的手。


    “那你為什麽不趕她走?”


    “我看她的氣質絕非常人,萬一她說的是真的呢?”老鴇突然恢複了理智。


    “你還沒告訴我,如何才能見到她?”


    “不是我不讓她出來見你,而是她說不見俗客。”


    “看來我是俗客。”


    “當然不是。”老鴇搶先糾正白淵渟的錯誤,否則她會比白淵渟更生氣。“是她脾氣怪異,我也沒有辦法。”


    “那她說沒說過,什麽樣的人才不是俗客?”


    “她有四道難題,您隻需要任意答對一個便可以見她一麵。”


    “說來聽聽。”


    老鴇推開一扇門,原來想要通過考驗的並非隻有白淵渟一個人。


    老鴇指著桌子上的那一根琴弦。“您可知道這根弦,在斷之前談的是什麽曲子?”


    白淵渟搖了搖頭。


    老鴇又指了指牆上的衣服水墨畫。“你看看這幅畫的作者,落筆之前研了幾圈的墨?”


    白淵渟又晃了晃腦袋。


    最後老鴇拉著白淵渟的手,走到了棋盤前。“您懂圍棋嗎?”


    白淵渟終於看到了點曙光。“略懂一點。”


    “您看這黑白棋子,燒製了幾個時辰?再看一眼這棋盤,取的是幾年的木頭?”


    “看來蘇姑娘的問題隻有神仙才能迴答。”


    “您要是都迴答不了,那還有最後一個辦法。”


    “快說。”


    “您去找到一個傻瓜,讓這個傻瓜給我五百兩銀票。”


    白淵渟微微一笑。“那個傻瓜很容易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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