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號基地,鄉公所。


    小男孩劉文卓站在樓頂的旗杆旁,柱著支比他高一倍的木杆鐵矛,警惕地注視著四周。


    河水靜靜地流淌,白雲無聲地飄過,沉默的青山環抱小小的基地,隻有陣陣林濤聲在山穀中迴響。末日後的世界,顯得特別寧靜,實際卻危機四伏。


    河兩岸的矮樹林上飛鳥群集,不時掠過河麵,在水上點點啄啄,有些特別大的還飛臨基地上空,不懷好意地窺探。三個老爺爺在時,還用箭射過它們幾次,才將這些家夥趕走。


    之前有五個人坐馬車迴來,跟趙爺爺商量了好半天,然後基地裏所有真人都跟那幾個人一起走了,還帶走了一批npc士兵。臨走前,趙爺爺把基地管理權交給他,教了他一些簡單的管理方法,要他小心看守基地,說是很快就會迴來。


    太陽已經偏西,看了看鬆鬆地套在手腕上的表,他發現自己已在這站了兩個小時。


    趙爺爺他們怎麽還沒迴來呢?萬一有什麽怪物過來該怎麽辦?


    他默念著趙白教他的防禦程序:召迴npc轉成戰職,關閉所有柵門,射手上屋頂,矛兵守柵欄……


    一小時前,他聽到河對岸鳥群驚飛聲,循聲望去,見到隻像老虎的野獸,似乎想過橋,但被關閉的柵門擋住,徘徊一陣又離開了。


    之後他還看到南邊山林中出來幾隻狼,走到基地光柱邊緣又退了迴去。他曾聽哥哥姐姐們說過,會傷害人類的動物,進入人類的基地光柱範圍後,實力會被削弱。也許這些狼就是感到不適才沒有深入基地。


    劉文卓吸收了一個光球,擁有斥候職業,能看得很遠,但他不明白為什麽大家不讓他們這些小孩殺怪升級。


    “你在幹嘛?"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方形的樓梯口冒出個梳羊角辮的小腦袋。


    劉文卓皺起眉:“我在放哨,告訴你不要上來。"


    “我看一下。"小女孩不聽他的,走出樓梯口,後麵還拖著個流鼻涕的小男孩。兩人蓬頭垢麵,身上髒兮兮的,都光著腳,腳上沾滿泥巴。


    “看什麽看?小心大鳥把你們抓去!"劉文卓嚴厲警告。


    小女孩依舊沒理他,走到木胸牆邊,踮起腳往外看,但頭頂還是比胸牆矮了一截,便跳起來扒住牆頭往上爬。比她更矮的小男孩也試圖跟著爬。


    “不準上!"劉文卓跑過去把女孩拉下來,女孩叫道:“就要上!"


    這時,基地響起一聲號角!這是他們設定的友軍到達的信號。


    劉文卓大鬆口氣:“趙爺爺迴來了,我告訴他你不聽話!"見女孩嘟著嘴不動了,他跑到西牆往遠處看,那是趙白他們離開的方向,但除了河邊的npc漁夫、田裏的npc農民外,公路上空無一人。正感到奇怪,聽到身後傳來密集的馬蹄聲,忙轉身跑到東牆。


    一群騎兵已來到柵門口,見他探出頭來,便有個女人喊:“阿卓,快開門!"


    “姑媽!"劉文卓高興地叫了一聲,放下矛飛奔到樓下火爐旁,操控柵門開啟,馬蹄聲隆隆而至,在鄉公所門口響成一片。


    幾個人大步走進鄉公所:“趙老師呢?"“哈哈,怎麽現在你守門了?"“快叫趙老師過來。"


    “趙老師出去了。"劉文卓拉著姑媽的手,把事情講了一遍。


    領頭的鄭暉道:“這樣啊,你馬上召迴十個npc,把他們變成六個重步兵、四個長槍兵,快點!"


    “好的。"劉文卓答應一聲又問:“是趙爺爺叫你們來的嗎?"


    “不是,你別管了,快去做!"“快快快,我們要跟蛇妖開戰了!"“劉姐,麻煩你去馬廄看看還有沒有馬。"“好的。"“我去吧,你倆說說話。"


    很快,十個npc來到鄉公所,劉文卓讓他們進軍營。然而軍營裏一套鎧甲都沒有,無法就職重步兵,隻能武裝成普通步兵,隨即移交指揮權。


    “上馬,上馬,走了!"來的五個人中有三名軍官,接過npc的指揮權後隨即出發。


    小女孩拖著小男孩也下來了,眾人忙碌時,她在堆泥巴。見大家又要走,便問:“你們去哪裏?"


    鄭暉道:“小丫頭,我們要去打仗,打一群蛇妖。"


    “我也要去。"


    “你不能去喔。"


    “就要去!"小女孩邊說邊跑向最近的一匹馬。


    劉文卓趕忙上前抓住她:“別鬧!"


    劉三兒把一包東西遞給侄兒,展臂摟住兩個小孩,將臉埋在他們中間擦了擦,摸摸小女孩的頭:“乖點,聽哥哥話,有糖糖吃。"說完翻身上馬。


    馬蹄聲隆隆響起,騎兵隊飛快地衝出大門。


    看著姑媽遠去的背影,劉文卓眼睛一酸,淚水在眼眶下慢慢聚集。


    小女孩抬頭看他道:“我聽話。"


    劉文卓擦擦眼,打開包裹,揀出兩顆糖遞給小女孩,然後跑進鄉公所,關閉了柵門。


    石山上,狂人集團和美杜莎的戰鬥己白熱化。


    不斷有狂人被殺,也不斷有蛇妖倒下。


    一聲聲淒厲的嘶叫傳來,即便隔著數百米,也讓人心寒。


    嘶叫聲中,成片的狂人變成石人,有些保持生前的姿勢擠成一團,有些在雙方激戰中被推倒、打斷,山頂堆滿狂人石像,仿佛秦始皇的兵馬俑。


    不斷增加的石像既阻礙了狂人的進攻,也擋住了美杜莎們的利箭,戰鬥已轉成近身搏殺。狂人的戰力遠遜於美杜莎,但以數量優勢四麵合圍、擠壓,將美杜莎們擠得幾乎動彈不得,長兵器毫無用武之地,隻有少量短兵器可以砍殺。饒是如此,狂人仍然傷亡慘重。


    不到十分鍾,兩千狂人死亡過半,二十隻低級美杜莎也傷亡殆盡,十隻中級美杜莎成為主戰力量。


    幾乎每死一隻蛇妖,狂人群中就爆一次升級的微光。有狂人發動了吼叫技能,令低級美杜莎癱瘓、中級美杜莎失神。但普通狂人的棍棒對長滿鱗片的蛇妖傷害微乎其微,僅靠密集的攻擊一點點消耗對方的生命值。


    林登看到一個狂人似乎發動了狂化技能,猛地跳起老高,越過怪群直撲陣中央的高級美杜莎,卻在半空中變成石頭栽了下去。


    馬蹄聲聲,有人喊:“npc到了!"


    聽鍾求問:“沒有重步兵嗎?"


    “沒有,沒有盔甲!"


    “知道了,幫他們加固盾牌、蒙上臉!"


    幾分鍾後,林登大喊:“隻剩五隻中級蛇妖!狂人還有五百,二級怪最多,六隻五級,兩隻六級!"


    “第1、2隊出發!"鍾求下令:“第3隊拿火、緩步前進!"


    兩個小隊的人扛著長竿、繩索、撓鉤等物飛奔而去。鍾求和袁帥各帶五名npc先行,臉上蒙著濕毛巾的步兵從火堆中抽出冒著煙火的木棍,舉在頭頂列隊向山坡挺進。法師、射手、擲彈兵緊隨其後,騎兵和巫師們也撿起燃燒的木頭跟上。


    “舉好盾牌,小心流矢!"鍾求反複提醒:“不要看胸部以上!"


    布爾在南山一棵樹上架好了槍,距離石山頂兩百多米。他拿的是普通步槍,這個距離已經很難瞄準,所以不能再遠了。


    從覘孔看去,兩百米外的美杜莎比準星還小,能打中就不錯了,要打要害隻能碰運氣。但更近的地方已沒有高大的樹木,目標將被越積越多的亂石遮擋無法射擊。


    樹下有名斥候在警戒,前方數十米又有另外一人。


    風吹得樹不停搖晃,令布爾有點煩躁。閉了閉酸澀的眼睛,再睜開,他看到有幾個人從側麵跑上石山。


    “第1隊來了!"他喊了一聲,又開始瞄準。


    幾個人一邊看他一邊跑,跑到瞄準線附近停下,布爾喊:“再往前十步!"


    在他前方的那個人聞聲向山上大聲重複:“再往前十步!"


    那組人有的舉盾防流矢,有的在地上插竹竿、牽繩,然後拖著繩往山上跑。


    布爾把槍托微微上下移動,眼睛盯著準星:“向左移!再移!……好!"


    借亂石掩護,第1隊a組用竹竿和繩子指示出布爾的射擊線,後麵上來的人就要遠離繩竿,以免阻礙射擊或被誤傷。


    韓彪在北山上,因為要避開北麵來的狂人大軍,所以偏東,距離目標大約四百米。但他用的是狙 擊槍,倒是問題不大。


    問題最大的是山姆,他的陣地在山腳,距離近四百米,而且用的是機關槍,所以第一隊b組的人給他拉了兩條線,形成一個射擊走廊。向山頂進發的大部隊就被這條走廊分成左右兩批,鍾求在左,袁帥在右。


    大隊伍舉著密密麻麻的柴火,冒著濃煙和焦臭,一直走到離廝殺中的山頂五十米的地方。由王靖遠和鄧飛率領的第2隊人,拿著七八枝長十餘米的撓鉤,借著煙霧、亂石的掩護,已潛入距離戰圈十幾米的地方。


    陳洪生和林登也在第2隊中,兩人打開斥候之眼,在煙霧中搜尋戰死的蛇妖屍體,然後用手中長鉤鉤住拖過來。拖到近處便由其他人接手,他們再找下一具屍體。當大部隊來到他們身後時,第2隊已拖出五具低級蛇屍。


    林支榜帶幾個學生切開屍體,將蛇妖的血倒在容器中,然後交給巫師。實在倒不出來的血就用毛巾吸幹,也交給巫師們。


    此時山頂的戰鬥聲逐漸稀疏,鍾求召迴第1、2小隊,騎兵們已用石塊壘成兩尺厚的胸牆,步兵們在牆上架好鋼板、舉起盾牌。


    隨著最後一聲慘叫,兩千狂人全軍覆沒,山頂徹底安靜下來。


    決戰即將開始,三百人蹲在盾牆後,心呯呯地跳著,握武器的手心滲出汗水。


    兩千狂人的屍體和它們化成的石塊在山頂堆了一圈,擋住了敵對雙方的視線,但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存在。


    一片死寂中,山頂傳來碎石嘩嘩聲,是那隻大蛇妖在移動。


    站在隊伍前的鍾求突然飛起,又急速下墜!一支箭嗖地從他頭頂飛過,數秒後,又一支箭射向他的落點。


    鍾求落在一塊石頭後,立即舉起一塊鋼板,第二箭當地射在鋼板上,穿出一隻箭頭。他轉頭向後道:“隻剩一隻了!"同時舉起鋼板展示。


    隊伍中發出一陣興奮的議論聲,王靖遠低聲道:“快,把鋼板掛在盾牌上!"


    煙霧中,蛇妖的身影出現在亂石堆上,兩隻發出灰光的眼睛四下掃視。


    “低頭!"右前方的袁帥大聲警告,隨即一支箭向他射來,射中他前麵的石牆,嚇得他趕緊蹲下。


    蜷縮在石塊後麵的鍾求突然探頭向蛇妖射了一箭,蛇妖立即還擊,但鍾求已縮迴石後,箭擦著石塊,從隊伍頭上飛過,嚇得幾個女生“呀"地叫出聲來。


    袁帥斜舉盾牌,目光從盾牌的邊緣盯著大蛇妖胸以下的部位。蛇妖箭剛離弦,他就大喊一聲:“射!"


    早已引弓待發的射手們“唿啦"一下站起來,向蛇妖打了個齊射,然後迅速蹲下。大蛇妖剛搭好下一支箭準備還擊,卻不見了人影。正好鍾求又探身放箭,蛇妖便把箭射向他。


    一來一往互射三輪後,眾人發現:大蛇妖的下半身布滿鱗片,非常堅韌,弓箭都被彈開,隻有弩能射穿,造成少量傷害;而射向上半身的箭基本被她中間那雙手拿的盾牌擋住;再往上是她的眼睛,沒人敢往那看,更別說射了。


    好在三百人分左右兩個陣,兩邊都有弓弩手,而美杜莎的盾隻能擋一邊,因此每次齊射少則挨兩箭,多則中七八箭。


    林登不斷報告蛇妖的血量,雖然數字令人不太滿意,但大家仍充滿信心:隻要時間夠長,磨死這隻大怪應該不是問題,我們不趕時間。


    對射到第十輪,情況突變:美杜莎一邊射箭,一邊擺動蛇尾,竟向他們遊移過來,頓時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此時雙方距離約三十米,鍾求離蛇妖最近,隻有二十多米,王靖遠急道:“快退!"隨即想起自己不是指揮,忙問袁帥:“要退嗎?"


    袁帥心念急轉:後退可以避開石化技能,但離開石牆保護後,被箭射中的危險卻增加了。當即道:“先別退!"見鍾求又起身引走蛇妖一箭,立即下令:“扔柴火!擲彈兵123號!"


    話音剛落,幾百根燃燒著的木柴從隊伍中飛起,拖著青煙向美杜莎劈頭蓋臉地砸去。美杜莎似乎不確定這些是啥玩藝,猛然止步,揮動手中兵器格擋。木柴尚未全部落地,彌漫的煙霧中又飛來三隻陶罐。美杜莎刀、盾齊揮,將陶罐全部擊碎之餘,還向鍾求迴了一箭。


    “放箭!擲彈兵456!"袁帥一聲令下,眾射手起身放箭,亂箭中又夾著三隻陶罐,一隻在空中被長矛戳碎,一隻砸在盾牌上碎裂,另一隻在蛇妖身上摔碎。


    此時美杜莎身上和周圍地麵都濺滿柴油,還有一堆燃燒著的木柴,本該引起一場大火。豈料柴油燃燒性能不太好,沷出去後竟反而把柴焰澆滅了,實在大出眾人意料!但丘維和黃仕業對此結果倒不很驚詫,兩人齊喊:“火球!"“用火球!"


    大妖被麵前這幫人惹惱,向他們射出一箭。聽到弓弦響,鍾求起身發出火球。美杜莎剛上好第二支箭,火球已砸在她的盾牌上!


    魔法火球有強製燃燒的屬性,不燒夠時間是不會熄滅的,美杜莎沾滿柴油的盾牌立即被點燃,騰起黑煙和火焰,變成一隻火盾。正當她吃驚地看著燃燒的盾牌時,幾十個火球幾乎同時到達,瞬間將她覆蓋,這一下不但她身上著火,連地麵也燃燒起來。


    袁帥大喊:“真人撤退!"眾人立即舉著鋼板和盾牌向後移動,他則率第4隊五名npc繼續蹲在石牆後。由鍾求指揮的第5隊npc也在射擊走廊另一邊的石牆後待命。這些npc全都被蒙上了眼睛,隻聽軍官的命令行事,他們的任務是:犧牲自己,消耗美杜莎的被動石化技能。


    大蛇妖全身是火,劇烈的灼痛令她抽搐。她停止射箭並用手裏的兵器在身上刮擦,企圖去掉火焰,卻無濟於事,短短幾秒內就燒成一條火柱!


    濃煙烈焰中,大蛇妖發出一連串駭人的尖叫!


    那叫聲就像一個飽受欺淩的弱女子最後的控訴,讓在場所有人都產生了一種強烈的罪惡感:仿佛他們是一群無恥又惡毒的流氓,正在折磨、殘殺一名無辜的女性!


    有人跟著尖叫起來,有人嚎咷大哭,許多人垂下了武器,一些人甚至想轉身逃走。


    衛風平見勢不妙,立即敲響軍鼓!鼓聲驚醒眾人,林燕嘩地展開軍旗,士氣立時迴升。


    與此同時,美杜莎的尖叫聲越來越厲,終於變成一聲晴天霹靂般的慘叫!


    一道淡淡的灰光如衝擊波般橫掃四方,十米範圍內的一切,包括狂人的屍體、掉落的兵器、燃燒的木柴,甚至美杜莎身上的燃油,全都化作頑石!


    山頭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捂著耳朵跪倒在地,一動不動有如石雕。


    那瞬間,仿佛風也被石化。


    片刻後,李鹿野率先站起:“同學們起來!快起來!反擊!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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