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王靖遠迴學校的人占了整支隊伍的三分之一,幾乎全是留田中學的學生,也是最頂尖的戰力。不過,鍾求還是有點擔心:氣溫隨時會轉暖,怪物也隨時會恢複活力,附近有不少萬人聚居的住宅區,都來不及清理,就像一顆顆不定時的炸彈,隨時會讓他們遭到滅頂之災。所以他讓林登也一起去了。


    雪停了,氣溫似乎有所迴升,眾人不由加快了腳步,走直線穿過稻田直插留田三號小區,也就是鍾求住的那個小區。


    隊伍踩倒冰雪四濺的濃密茅草,穿過高大的護路林,爬上路基,立即就看到一大片白雪覆蓋的瓦礫堆,隻有少數低矮的殘垣斷壁突出地表。雖然這也在意料之中,但看到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街區變成一片白地,鍾求的心也沉了下去。


    站在原地呆了幾秒,他總算看到一塊熟悉的、滑鼠形狀招牌,釘在一幢三層建築的牆上。


    “董老六的遊戲室。"一個人走到鍾求身邊說。


    這人是高甲班的林宏掦,也住在這個小區,兩人常常一起光顧董老六的遊戲室。


    “對。"鍾求點點頭。


    林宏掦道:“周圍好多怪物,會不會裏麵有活人?"


    鍾求道:“有可能,不過別抱太大希望。"說完迴頭對所有人道:“走吧,幹掉那些怪物!"


    眾人衝了過去,隻見一陣雪花亂飛,接著傳來斬骨剁肉克嚓聲,夾雜著怪物無力的吼聲和虛弱的慘叫聲。


    也許這一路走來,大家殺得都有點麻木了,這次沒人大喊大叫,都悶頭砍殺。不少人還很友好地幫新人升級,男生們也幫自己心儀的女生把怪物打到殘血。


    鍾求踩著怪物的屍體走到遊戲室門口,隻見鐵門緊閉,上麵棍痕累累,已打得變形。仔細一看,鎖槽都裂了,但推了一下,感覺門後有東西頂著,以他的力量竟然也推不開。


    “裏麵還有活人嗎?!"鍾求大聲喊:“老六!董老六!"


    “有!有!"裏麵傳來驚喜的聲音,接著一陣嘈雜。有人在埋怨,有人在解釋,隨後是一陣亂響。


    “老六你還活著嗎?還不快出來!我是鍾求!"


    “我在我在!我還活著!"董老六的聲音激動中帶著哭腔:“外麵的妖怪都走了嗎?"


    林宏揚聽見屋裏有人,也跑過來了,此時便喊:“你再不出來我們就殺光了,快出來,給你留幾隻。"


    董老六哭腔更濃:“我們都凍僵了,你們等一下,我慢慢爬過來。"


    聚集過來的學生們便開始踹門,結果都踹不開,有人掏出錘子砸牆,卻發出當當的金屬聲。


    鍾求道:“這間屋子是集裝箱壘成的,砸不動的。"


    誰知話音剛落,牆就被砸出一個拳頭大的洞,於是幾人都疑惑地看著他。


    鍾求忙自圓其說:“可能之前被怪物打得差不多了。"凝神看了一下牆麵,也掏出軍錘砸了起來。


    眾人猛砸了一分鍾,砸出一個雙手合抱的洞口,把裏麵的人拉了出來,一個個哆哆嗦嗦站都站不穩,幾個大媽忙把剛才搜羅到的被子給他們裹上。拉到第四個時,周圍的人開始計數,最後竟拉出十一個人。這是災難發生後他們救出最多人的一次,大家都很開心。


    鍾求喊道:“來來來,把被子拿開,過來殺幾個怪物升級,升級就沒那麽冷了。"


    “升級?升什麽級?"幸存者們疑惑地問。


    眾人便七嘴八舌給他們解釋,一邊幫他們殺怪。等解釋得差不多了,這些人也都升到二級。鍾求叫他們全都加體質,以抗嚴寒。不過,天氣似乎越來越暖了。


    這時,廢墟中忽然響起音樂聲,眾人吃了一驚,都凝神細聽。


    音樂過後,又傳來歌聲:“從相見的第一天起,我就怕有一天會與你別離……"


    韋傑道:“有幸存者!"


    鍾求一擺手:“你們繼續殺怪,我去看看。"有七八個人跟他一起去。


    林宏掦邊走邊問:“現在都沒電了,怎麽還能放音樂?"


    鍾求道:“這不是機器播放的音樂,是技能。"


    “技能?"“什麽技能?"眾人驚訝不已。


    鍾求正要解釋,忽然腳底咯地一聲,踢了一下,雪裏滾出幾個壓扁的易拉罐。見旁邊有塊凸起的雪,他又踢了一腳。積雪塌散,露出一具駭骨。


    “王婆……”看見陷在顱骨中的發髻,鍾求心裏一歎。


    見鍾求望著骸骨超過兩秒,韋傑問:“熟人?"


    鍾求點點頭,指著旁邊一個廢墟道:“這裏是個小賣部,你們找找看有什麽好東西。"跟來的幾個人興奮地圍了過去,鍾求一個人繼續前行。


    爬到一座廢墟頂,見下麵的凹地裏,一個人跪在雪上,身前擺著一具殘缺的人骨。跪著的人嘴巴紋絲不動,但歌聲卻從他那裏發出:“有你在的日子裏,風中都是詩意……"


    鍾求忽然被歌聲包圍,四周仿佛是歌的海洋,讓他不由沉浸在歌中,眼前甚至出現幻覺:一對帥哥美女,在月光下的雪地裏曼舞,風將雪花卷上天空,化作無數粉紅色的花瓣飄落,嚇得他一激淩,從幻覺中清醒過來,連忙喊到:“夏星海!你不要再唱了。"


    歌聲戛然而止,夏星海撲到人骨上失聲痛哭!


    這時又有幾個人跟過來,看了一眼就猜到什麽迴事:屍骨上殘留的衣物說明生前是女性,那個在哭的不用說就是她的男朋友了。


    殺光了遊戲室的怪物後,大隊人掃蕩過來,見此情景,都默默走過,最多拍拍夏星海的肩以示安慰,隻有那天和他一起逃亡的交通警喬潭留了下來。


    掃蕩完整個小區後,感覺氣溫在快速迴升,鍾求便下令撤退,不再進攻附近的留田四號、五號小區。


    眾人往迴走,夏、喬兩人歸了隊。夏星海柱著長矛,身上多了個白色的包袱,裏麵是他的愛人。


    包袱皮是鍾求在一個廢墟深處的衣櫃裏找到的,摸上去毛茸茸的很舒服,便收了起來,打算哪天洗個澡墊在床上舒舒服服睡一覺。見夏星海想辦法要帶走愛人的屍骨,便捐了出來,說:“用完還我。"夏星海低聲道:“謝謝你。"


    鍾求習慣了一身血汙、披甲持矛枕著屍體睡覺,所以覺得躺在一塊包過死人的墊子上也沒什麽奇怪的,但之後越想越不對勁,於是迴程時改口道:“這個你留著吧,不用還我了。"夏星海點點頭。


    隊伍迴到公路上,跑步前進。


    見大家有點沉悶,鍾求便帶唱歌:“如果你感到悲傷,"


    眾人跟著唱:“如果你感到悲傷,"


    “就想找首歌來唱。"


    “就想找首歌來唱。"


    “千萬不要這麽想!"


    “那會加速你死亡。"


    “隻有不斷升級,才是最好的藥方。"


    一開始所有人都跟著唱,但最後兩句幾乎沒人吭聲了,弄得鍾求也沒了心情。


    跑到咖啡屋,見它也成了廢墟,鍾求心中一痛,忽然又明白大家的感受了。


    一個人坐在廢墟上抽煙,是林登。


    見大隊跑過來,他起身迎上前道:“皮球,王老師帶人往水泥廠那邊去打怪。他叫你別擔心,天氣一暖就迴來。"


    鍾求一皺眉,正想下一步該如何行動,林登又小聲道:“我剛才問過袁帥了,他說他認識張蕊。"


    鍾求腦袋嗡地一下,仿佛周圍的一切都不存在了:“然後呢?"


    林登一臉同情地看著他,沒說話。


    停了一會,見鍾求還盯著自己,隻好說:“他們同一個班的,我怕是同名,說了張蕊的長相,他確認了。"


    鍾求左邊嘴角抽了一下,目光飄移。


    林登安慰道:“他連校門都沒進就跑了,所以不知道他的同學會怎樣。"


    鍾求歎了口氣:“還能怎樣……”


    林登道:“他們學校的門可不像我們,人家是兩扇大鐵門,關得死死的。"


    鍾求沒說話,旁邊有人插嘴道:“你也看到了,我們學校的怪物直接出現在操場上。"馬上有人在他後腦拍了一下,要他閉嘴。


    “城裏有駐軍啊!"鄧飛駁斥道:“袁帥說過,他們離開市區之前,裏麵槍聲大作,他們跑進山裏都還聽到。"


    鍾求點頭道:“對,槍聲越多,說明軍警受到的損失越少,還有希望,也許。"


    隊伍裏議論紛紛,鍾求的同班同學給不明究裏的人普及他的情史。女生們嘰嘰喳喳,唯有林燕默不作聲,手裏的軍旗似乎都有點垂喪。班上的人都知道她喜歡鍾求,而鍾求卻喜歡那個隻讀了一年就走的插班生。


    正在這時,有斥候報告:“王老師他們正往這邊過來。"


    眾人停止議論,見王靖遠帶人沿著公路飛快地跑來,不一會就到了。


    “鍾求,你看這是誰?"王靖遠微喘著氣把幾個人拉到鍾求麵前。


    鍾求一看,渾身一震:“你們還活著?!"


    周圍的人也都驚訝地湧了過來:“哎呀!李堅!"“張君容!"“婷婷你還活著呀!"


    原來這十幾個人正是之前在學校與大隊分離,執意要去救家人的那批人,但隻是一部份。當時離開的有好幾十人,迴來這些是往西北方向去的,另外幾拔人估計兇多吉少。


    王靖遠道:“我們一迴學校就遇到他們了,辦完學校的事就帶他們去水泥廠殺了一陣,他們都是水泥廠的子弟。"


    幾個人最初低著頭,臉上又是疲憊又是傷感,在受到同學和好友的熱烈歡迎後,見鍾求也沒責備,才有了笑容。


    鍾求心裏早當這些人死了,沒想到居然有十幾個人活著迴來,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所以不但沒臭罵他們,反而很高興,拍著他們的肩道:“迴來就好,活著就好,很好,很好。"然後轉身對眾人道:“我們要撤退了,麻煩老師們幫清點一下人數。現在氣溫正在迴升,速度會非常快,所以不能像來的時候那麽隨意,迴去的時候要排好隊,做好隨時戰鬥的準備!"


    往迴走的路上,鍾求知道了幸存同學的經曆。


    這十幾人離開學校後,先沿著公路走。黑暗的環境,滿路的屍體讓他們感到害怕,就下到稻田裏。接下來發生的事和董恆相仿:還沒靠近水泥廠,半路一個居民區海量的怪物就讓他們無比絕望。


    前進必死,又掛念親人,十幾個倍受煎熬的人躲在一幢房子後麵哭了好久,最終還是退迴了學校。學校已人去樓空,他們在操場哭了一會,滿目屍山血海終於讓他們冷靜下來,迴到教學樓收集物品準備照之前的方法死守。


    準備好後他們坐下休息,思念親人和離去的同學。一直沒有怪物再來,他們又到各層樓和操場,把同學的屍體收集起來,背到一樓的教室裏擺放。之後,身心俱疲的他們,準備迴到樓上休息。


    這時,張君容提議大家到樓頂去睡,因為那裏隻有一個出入口,比較容易防守。正是這個建議救了他們的命,因為之後世界重組帶來的大地震摧毀了整幢教學樓。


    教學樓先是往下塌,然後向前仆在操場上,將他們全甩了出去。要不是之前都升到三四級,體質張悍,估計會摔死幾個。之後,他們便在教學樓的廢墟孔隙裏捱過了台風和嚴寒,直到王靖遠的隊伍到來。


    王靖遠道:“鍾求,我有個好消息告訴大家。"


    “什麽好消息?"


    “我們在水泥廠那邊,看到市區方向的天空,有一條和我們基地一樣的光柱,應該是有人建立了基地吧?"


    鍾求一聽兩眼放光,道:“你看仔細了?真的是基地光柱?"


    梁曉蒲插嘴道:“我們都看見了,是基地光柱沒錯。"


    其餘跟王靖遠去的人也紛紛認同:“真的,和我們的基地光柱一樣。"


    鍾求喜道:“這下我們生存的希望大了一倍!"


    所有人都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隊伍中頓時一片興奮的議論聲。


    王靖遠道:“你的意思是,會有很多怪物被吸引去那邊,不會全都衝我們來對吧?"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鍾求臉上全是笑意:“我們不用獨自麵對百萬怪物,隻需要對付五十萬……”說到這,他笑容一斂:“不過,五十萬也不好對付啊。"


    韋辰明問:“其實,我們殺了這麽久,到底殺了多少怪物啊?"


    閰飛道:“這個我一直在算,大概四萬的樣子吧。"


    嘈雜的隊伍又沉默了。


    四萬,隻是五十萬的一個零頭。而且他們所殺的四萬怪物,有一大半都是在凍僵的情況下砍死的。不久之後,他們將麵對十倍的,生龍活虎的怪物。


    迴想起之前在凹形建築的大戰,如果不是嚴寒突然降臨,他們會是什麽結局?


    見大家悶悶不樂的樣子,鍾求道:“你們和怪物打了這麽多次,都有豐富的經驗了,有空就想想,如何應付即將到來的怪物潮,不要隻知道害怕,怕是沒用的。"


    眾人陷入沉思。


    跑過鋼鐵廠不久,鍾求把隊伍分成兩股,一股由袁帥帶領,一股由王靖遠率領,再次掃蕩居民區,並帶走之前搜集的物資。他自己則帶林登、韋辰明到海邊偵察。


    三人正要離開,鄭坤道:“喂,你們三個不是偷偷去尋寶吧?我也要去。"


    好多人都懷疑這三兄弟在此刻離開隊伍,肯定有陰謀,便鼓噪起來:“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鍾求笑道:“海邊現在都是爛泥,你們去會陷在裏麵拔都拔不出來。"


    “他們兩個都不怕陷進去,我們為什麽要怕?"


    鍾求道:“我會飛啊,可以救他們,但人太多我可救不了。"


    眾人都覺得這是在狡辯,正要說什麽,王靖遠道:“好了好了,自從災難降臨,他們幾個好朋友就沒在一起過,現在給點時間他們好好聚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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