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恭不敢再度違背李勣軍令,與宇文士及商議之後,當夜聚集軍隊拔營橫渡灞水,至西岸之後擇選河畔平地駐紮,折騰一宿直至天明方才安頓下來,但因此使得長安成下的右屯衛、左武衛以及城中東宮六率無比緊張,數不清的斥候在右侯衛左近抵近觀察……


    長安內外,戰鼓聲聲、旌旗獵獵,各支軍隊匯聚於春明門外,相距不過十裏,劍拔弩張、彼此對峙,一場混戰一觸即發。


    此等局勢之下,太子執意出城“恭迎聖駕”令長安百姓很是緊張,紛紛替太子捏了一把汗……但擔憂太子安危之同時,也都翹首以盼,向造一些知曉李二陛下至生死。


    朝中文臣武將、皇室宗親也對太子此番決斷不知如何褒貶,都明白太子甘冒奇險需極大之魄力,想要破除危機、使帝國中樞快速安定下來,必須這麽做。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萬一出現意外,帝國豈非陷入更加紛亂地步?


    畢竟眼下太子監國,各方勢力不論認可太子與否,都不能否認太子的名分大義,一旦太子隕落、東宮覆滅,國主之爭足以使得整個大唐混戰一片、烽煙處處,甚至有涉及傾覆之禍。


    但無論讚同與否,沒人能夠改變太子之意誌……


    *****


    臨川公主府外,一輛裝飾華美的馬車停在路邊,家仆自府門前返迴,小跑著來到馬車旁,迴話道:“殿下,府上內侍說臨川殿下抱恙,不見外客,讓咱們擇日再來。”


    房陵公主挑開車簾,瞅了一眼臨川公主府的正門,無奈道:“那咱們先迴去吧。”


    雖然亟待知曉昨夜臨川公主是否與房俊成其好事,以便向那些綁匪迴話,但臨川公主閉門不見,她也隻能悻悻而迴。


    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房陵公主看著街上時不時一隊隊整齊走過的巡邏兵卒,感受著長安城內愈發緊張的氣氛,心中更是憂急如焚。


    長安城的局勢一日緊過一日,誰也不知明日醒來會否闔城充斥叛軍,東宮會否一敗塗地。局勢越亂,自家女婿能夠生還的幾率便便是渺茫,一想到如今年紀輕輕的女兒或要守寡,甚至因此尋死覓活,她便心如刀割……


    臨川公主為何避而不見?


    說什麽抱恙,真病還是假病?


    若是裝病,同時對自己避而不見,是與房俊成就好事之後羞於感歎失貞所以羞於見人,孩紙反應到自己對她的蠱惑,從而心生警覺?


    若是真病,這病何以來得這麽巧?是房俊龍精虎猛,令臨川不堪韃伐、疲憊難捱,還是房俊那廝有什麽特別惡劣之癖好,折騰得臨川遍體鱗傷?


    思緒不受控製的發散,當房陵公主驚覺自己居然齷蹉的聯想到這些,總是她水性楊花、性情豪放,也忍不住心頭一跳,啐了一口。


    畢竟,房俊那可是她垂涎三尺,卻怎麽也得不到的男人……


    馬車迴府,房陵公主在侍女服侍之下下車,提著裙擺向花廳走去,一邊吩咐道:“讓劉內侍速來見本宮。”


    “喏。”


    現在臨川公主閉門謝客,尚不知她與房俊到底如何,必須先穩住那些人,既然自己已經按照要求去做了,那麽到底臨川是否與房俊媾合,自應那些人自己去確認……


    一個侍女轉身快步遠去。


    房陵公主進到花廳,淨手之後坐在椅子上,接過侍女奉上的香茗呷了一口,問道:“小娘子今日如何?”


    她自己生性放蕩、行為不檢,與京中不少美男子皆有露水之緣,其中逍遙快活不足為外人道也,但同時也導致名聲敗壞,連累女兒飽受嘲諷攻訐,故而心存愧疚,愈發將女兒視作心頭肉一般,不忍其遭受半分委屈。


    女婿於遂古乃是關隴門閥下一代當中出類拔萃的後生,夫妻恩愛、琴瑟和諧,身為母親又怎見得女婿慘死、女兒悲怮欲絕,整日以淚洗麵?那一顆顆淚珠子好似滾燙的鐵水一般滴落在她心頭,燙得她猶如剜去心頭肉一般。


    為了挽迴女婿的性命、女兒的幸福,她願意做任何事……


    良久,先前前去召喚劉內侍的侍女飛奔而迴,喘了幾口氣,急聲道:“殿下,劉內侍不見了!”


    房陵公主大吃一驚,忙問道:“活生生的人,怎會不見?莫不是在府中別處,或者出府辦事去了?”


    心頭升;心頭升起不祥之預感。


    侍女迴道:“奴婢已經問了府中管事,說是自今日天明便不曾有人見過劉內侍,起先無人注意,奴婢去了劉內侍住處,衣物財貨半點不少,更奇怪的是連同平日裏跟在劉內侍身邊的幾個小內侍也一並不見……”


    按製,公主府內也有一定數量的內侍,猶豫直接隸屬於宮內,故而在府中地位較高,這般無聲無息不知去向,一旦宮裏追究起來,責任很大……


    房陵公主徹底慌了神,該不會是那個老閹人見事情已經成了,幹脆撕票,然後不告而別吧?


    她臉色鐵青,拍著茶幾尖叫:“找!所有人都給本宮去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將這個老閹貨給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同一時間,京兆府牢獄之內。


    李君羨與房俊好整以暇的坐在牢房之中,看著五花大綁卻依舊神情鎮定的老內侍,笑道:“老人家年歲不少,正該是歸隱林泉、頤養天年的時候,何必強撐著故作忠貞,一條道走到黑呢?與其將‘百騎司’十八般酷刑都嚐上一遍,最終熬不過去而招供,何妨現在痛痛快快的說出來,免受皮肉之苦。”


    一旁的房俊不耐煩道:“聒噪!此等老狗桀驁難馴、老奸巨猾,最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何必多費唇舌?直接上刑就好!”


    李君羨無語,我這什麽都沒問呢……


    老內侍耷拉著眼皮,枯瘦的臉上滿是不屑,慢悠悠道:“當年‘百騎司’創建之初,老奴也曾搭了把手,費了不少力氣,你們那些所謂的酷刑,也不過是老奴玩剩下的……小孩子家家的把戲,何懼之有?都用上吧,也讓老奴嚐嚐滋味,迴想一下當年的風光。唉,這人呐一旦老了,最喜歡迴憶過去……”


    一臉坦然,神不慌、氣不喘,很有一副堅貞不屈之風骨……


    李君羨起身,歎息一聲:“也罷,既然前輩這般有雅興,在下豈能令您失望呢?便好生服侍您一迴,也讓您品評一番,看看咱們這些晚輩是否有所長進。”


    一擺手,旁邊立即有人將從“百騎司”帶來刑具推上來,一個木輪的五層架子,上邊榔頭、鋸子、竹簽、鐵鉗、夾棍……各式各樣的刑具五花八門,看著就瘮人。


    李君羨隨手拿起一隻鐵刷子,笑道:“此物乃是新近由司內刑手所製,看上去與普通刷子無異,用處也大抵相同,隻不過尋常刷子用來刷鍋,此物用來刷皮,見到上麵這些細密的鐵刺沒有?滾水潑在身上,皮肉便熟了,用這刷子刷一下,連皮帶肉便一起下來,骨頭上的筋絡肉屑保準刷得幹幹淨淨。嗬嗬……晚輩們沒什麽本事,但也不能躺在前輩們的功勞簿上吃老本兒不是?來人,燒水,請這位老前輩給品鑒之後,給咱們指點一二。”


    房俊嘴角抽了抽,原本李君羨也算是個有為青年,但是在“百騎司”這等陰暗的地方待久了,也不可避免的沾染了陰暗之氣,似眼下這等臉上帶著笑容用最平靜的話說出最殘酷的事,令人心生寒意。


    尤其是這廝眼中那灼灼光彩看上去就很是興奮,愈發讓人感覺有些毛骨悚然……


    老內侍看了鐵刷子幾眼,耷拉著眼皮,聽著李君羨的介紹,麵皮終於不受控製的抽動了一下。


    說什麽麵對酷刑無動於衷……怎麽可能的?任誰見到這等殘酷至極的酷刑都難免害怕,隻不過有些人能夠憑借堅定的信仰苦苦堅持,有些人卻在酷刑之下徹底崩潰。


    他是內行人,明白許多刑罰之所以難以令人抵禦,最重要在於對受刑人的心理威懾,這遠比身體上的苦楚更加不可防禦……聽著鐵刷子的介紹,豈不是最終整個人都刷得隻餘下一副骨架?


    陵遲也沒有這麽狠……


    縱然明知既然落入“百騎司”之手斷無活命之理,但這等死法依舊令她心頭驚懼。


    房俊起身,道:“人老體衰,身體的控製力太差,吾不耐煩待會兒屎尿橫流的場麵,先出去等著了,李將軍好生服侍,勿要讓這位前輩失望。”


    他不是變態,沒有欣賞酷刑的喜好,未免影響往後數天的食欲,幹脆走出牢房去馬周說話兒。


    李君羨目光炯炯,躬身目送房俊走出去,恭聲道:“越國公放心,老前輩既然壯懷激烈、視死如歸,末將自當將生平所學一一施展,斷不會放過此等向前輩討教之機會。”


    轉過身,獰笑著盯著老內侍,一字字道:“請前輩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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