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房俊的恣意妄為,劉洎心有餘悸、深恨之!


    那廝根本就是個棒槌,眼中全無大局,行事追隨本心,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眼下東宮危厄重重,東宮六率麵對數倍叛軍苦苦抵禦,誰知道房俊會否在玄武門外又弄什麽幺蛾子?


    李承乾想了想,看向岑文本,溫言問道:“岑中書也是這個意思?”


    岑文本頷首,道:“來此之前,吾與劉侍中商議此事,意見一致,故而才一同前來。”


    劉洎道:“眼下叛軍主攻太極宮,顯然打算拚死一戰、速戰速決,沒有絲毫緩和。但叛軍也畏懼於右屯衛戰力之強橫,故而隻是調派長孫嘉慶、宇文隴所部前壓,試圖牽製右屯衛。此等情形之下,右屯衛調撥一支軍隊入宮協助東宮六率,可以分擔東宮六率之壓力。若叛軍見到右屯衛分兵,欺負右屯衛兵力減少遂發動攻擊,更能夠減少東宮六率所麵臨的壓力。”


    李承乾看了劉洎一眼,無奈的暗歎一聲。


    按理說,這個策略對於東宮六率極為有利,如論叛軍如何抉擇都能夠大大減少太極宮正麵戰場的壓力。但是這策略幾乎等同於“禍水東引”,一旦右屯衛調兵入宮增援,長安城東西兩側的叛軍齊頭並進再演一次“雙管齊下”,右屯衛必然危險重重,即便免禮抵擋,亦是損失慘重。


    自己一旦下達這道命令,房俊不會拒絕,定然立即派兵入宮,但心中肯定對想出這條計策的劉洎恨之入骨。


    以房俊的脾氣,宰了劉洎倒是不至於,可若是將其堵在哪個犄角旮旯狠揍一頓,完全有可能……


    自己以往對劉洎多有不滿,認為此人固然才能卓越、能力出眾,但私心太重,未免不顧大局,可是眼下看來,人家為了緩解太極宮的壓力,寧願冒著得罪房俊的風險,犧牲不可謂不大。


    但不得不說,這個計策的確管用。


    心中權衡一番,李承乾決定對房俊頒布命令,至於劉洎會否因此將房俊得罪得死死的,一時間也顧不得那麽許多……


    正欲開口下令,便見到一個內侍快步入內,大聲道:“啟稟殿下,右屯衛已經於不久之前分兵數路,直撲屯駐於關中各地的門閥私軍,特意命人告知玄武門守備將軍,待他入宮奏秉。”


    話音剛落,劉洎已經跳了起來,勃然大怒:“簡直無法無天!此等緊要時候,自當上下一心、全盤協作,豈能由得他自作主張,想打誰就打誰?況且眼下叛軍氣勢洶洶,東宮六率傷亡慘重,何必去理會那些烏合之眾的門閥私軍?輕重不分,恣意妄為,此禍國之賊也!殿下,微臣懇請立斬此獠,以儆效尤!”


    他是真的氣壞了。


    我這都放棄個人利益全力支持與關隴死戰了,你個棒槌居然還是那般恣意妄為,門閥私軍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能對戰局起到什麽樣的影響?放著如狼似虎拚死一戰的關隴軍隊不管,反而分兵數路那那些門閥私軍開刀,這人腦子到底都裝了些什麽?


    這樣的蠢貨,居然也聲威赫赫,時不時的與李靖、李勣這等當時名將相提並論?


    簡直荒謬!


    岑文本花白的眉毛一掀,雖然未開口,但神色之間的疑慮一覽無遺。


    若說對房俊之了解,他自然相比劉洎更深刻,所以很難理解房俊這等“英才天授”之人為何會做出此等愚蠢之決策?


    這個時候分兵剿滅門閥私軍,固然是一件功勞,可一切都得立於太子無恙、叛軍潰敗的前提之下,否則東宮覆亡、太子飲恨,縱然天下的功勞又有誰給房俊封賞?


    太子覆亡、新君繼位,房俊便是第一個被製裁的東宮舊部……


    況且,就算這一戰東宮有驚無險,太子安然無恙,可是房俊緊要關頭放棄救助東宮的行為,太子又豈能無動於衷,不會心生猜忌心生猜忌?


    不應該啊……


    李承乾也愣了一下,但旋即反應過來,頷首道:“孤已經知道,派人前去右屯衛告知越國公,讓其嚴防長安東西兩側的叛軍驟然突襲,定要萬分小心。”


    “喏!”


    內侍領命而去。


    劉洎兀自惱怒,諫言道:“殿下萬不可婦人之仁!越國公固然有大功於東宮,但屢次三番無視殿下、不顧大局,恣意妄為狂悖無倫,若任由其這般胡作非為下去,必然使得全軍士氣潰散、怨聲載道,殿下當予以嚴懲!”


    也不說什麽“立斬不饒”的話語了,他自己也知道那根本不可能,別說擅自行事、不顧大局,隻要那個棒槌不造反,就算是殺人放火無法無天,太子也絕對不會將其斬殺。


    頂了天不痛不癢的申飭幾句,或者罰俸若敢,連板子都不舍得打一下……


    李承乾示意一旁服侍的內侍給兩人斟茶,溫言安撫劉洎:“劉侍中不必如此激動,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玄武門外到底是何等情況,你我一概不知,又豈能貿然否定越國公分兵剿滅門閥私軍之舉措不對呢?越國公雖然年青,資曆不深,但素來辦事穩妥,絕不會輕率行事,他既然決定這麽做,便一定有這麽做的理由。劉侍中稍安勿躁,若此後當真發現越國公此舉不妥之處,大可予以彈劾,孤絕不包庇。”


    劉洎氣得不輕,卻又無可奈何。


    自己生的兒子還會偏寵某一個呢,更何況是臣子?太子對於房俊之寵信朝野盡知,幾乎已經突破了君臣之間應有之分寸,可謂言聽計從、信賴有加,不僅從不反駁房俊之諫言,甚至對於房俊種種悖逆之行為視如不見,令人極是嫉妒又是不忿……憑什麽啊?


    又一個內侍快步而入,稟報道:“啟稟殿下,玄武門外送來消息,越國公親自帶著軍隊集結於玄武門外,命人前來奏秉於殿下,說是若事不可為,殿下當迅速撤離太極宮,右屯衛上下決死以保殿下之安危!”


    正在這時,“轟隆”一聲傳來,堂內諸人以為是震天雷爆炸的聲音,但旋即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敲打在窗戶上,才知道是一場驟雨,毫無征兆而來。


    聯想到此刻房俊正冒雨佇立於玄武門外一刻不敢懈怠,劉洎張張嘴,最終歎息一聲,將滿腹不忿憋在心底。


    房俊那棒槌縱然有千般不是,但唯有一點即便是劉洎也從無懷疑——對太子的忠誠。


    朝野上下盡皆攻訐太子“軟弱怯懦”“不似人君”,懇請李二陛下易儲之時,唯有房俊堅定不移的站在太子身後,助其對抗關隴群臣,拉攏各方勢力,硬生生憑借一己之力將李承乾飄搖欲墜的儲位穩住。


    那個時候,幾乎所有人都不解房俊的選擇,甚至予以嘲諷,似太子這等軟弱之輩,遲早有一天會被李二陛下廢黜,誰站在太子那邊誰最終就將吃一個大虧,如何比得上大家隔岸觀火、絕不站隊?


    就算要站,那也得站在有著關隴門閥鼎力扶持的晉王身後,李二陛下之寵愛、關隴門閥之扶持,誰都看得出晉王才是天選之子,固然身前還有太子擋在那裏,但已經顯示出惶惶大氣,有九五之相。


    然而時至今日,卻早已再無人敢嘲笑房俊當初之選擇。


    這幾年太子身上發生的轉變早已令人瞠目結舌,誰也想不到當初那個怯懦不能的儲君,居然一點一點的收獲李二陛下的歡心、得到朝野上下的認可,慢慢的將儲位坐穩。


    原本被予以厚望的晉王,卻依舊被太子壓在身下,沒有一分一毫的機會……


    若非太子的儲位愈來愈穩,幾乎不可動搖,關隴門閥又豈會這般喪心病狂的舉兵起事,寧願背負叛逆之罵名、付出慘痛之代價,亦要廢黜東宮、另立儲君?


    房俊之於太子,不啻於“再造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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