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便見到一股硝煙自灞橋之上騰空而起,繼而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寬大堅固的灞橋一瞬間四分五裂,橋麵崩塌、橋柱碎裂,硝煙塵霧衝天而起,將整個灞水之上都彌漫其中。


    對岸,三千右屯衛騎兵策騎奔馳,順著來路向北疾馳而去,留下一地狼藉的叛軍軍營。


    灞橋西側,數萬叛軍鴉雀無聲,尚存於灞橋被炸毀的震撼之中。灞橋雖然是連通灞水兩岸的要道,但即便被炸毀卻也不能截斷兩岸交通,畢竟冬日裏搭建浮橋也不算什麽難事。


    然而就在這長安之東,關隴門閥徹底掌控的腹心之地,右屯衛肆無忌憚的衝鋒而來擊潰三萬守軍之後炸毀灞橋……這種戰略意義上的震撼,使得所有叛軍心中驚懼、軍心動搖。


    右屯衛這般來如自如、肆意衝殺,誰能擋得住?


    既然擋不住,那麽各家門閥又憑什麽殲滅東宮、廢黜太子?


    不能廢黜太子,天下門閥又將如何麵對那等嚴重至極的後果?


    ……


    震撼之後,逃到灞橋西側的潰兵中忽然有人喊了一句:“柳將軍還在橋下!”


    軍中將校大吃一驚:“怎麽迴事?”


    潰兵七嘴八舌將柳剛“不慎跌落橋下”的情況說了,隻是不敢說出真相,卻也不敢隱瞞柳剛墜橋的事實,否則若是柳剛死在這裏,事後必然要進行徹查,不知多少潰兵將會被牽連遭殃……


    聽到河東柳氏家主墜落橋下生死不知,軍中將校自然不敢置之不理,一邊趕緊命人自炸毀的斷橋下搜救,一邊派人向長安迴報此間情況。


    *****


    延壽坊。


    長孫無忌昨夜勉強睡了一會兒,不到天亮便醒來,簡單洗漱之後用過早膳,便坐在正堂裏處置各種軍務。


    繼攻破承天門之後,東宮六率拚死抵抗,接著房俊強渡渭水抵達玄武門外,右屯衛精兵悍將迅速補充至太極宮內,致使關隴軍隊非但再無寸進,且死傷慘重。


    無論單兵素質亦或是戰陣之術,右屯衛都太過強悍,原非關隴軍隊可以抵禦。所幸關隴軍隊人多勢眾,可以源源不斷的開進太極宮參加戰鬥,房俊又要防備城外十餘萬關隴軍隊對玄武門虎視眈眈,不敢將大量右屯衛調入太極宮,戰局尚可維係。


    隻等著天下各處門閥援軍抵達關中,將會對東宮麾下軍隊取得壓倒性的優勢,那時候才是決戰之時。


    隻不過長孫恆安部的慘敗,導致玄武門的包圍壓力驟降,使得房俊可以從容調動軍隊。萬一此子悍然發動反擊,對龍首原上長孫嘉慶部展開突襲,很容易造成長孫嘉慶部的潰敗。


    一旦釀成那等局麵,整個長安城北將完全被右屯衛占據,東宮擁有一條完整的向外聯絡通道,無論危機之時東宮全體撤退,亦或是調動隴西、西域的軍隊入京馳援,皆隨心所欲。


    長安戰局將會引發巨大變化……


    但他對長孫嘉慶甚為放心,長孫嘉慶頗有其父之風,早些年也算得上是軍中驍將,雖然交卸軍務多年,但勇武不墜,軍中依舊有些根基,且為人沉穩、謹小慎微,非是長孫恆安那等草包可比。


    事實上,長孫無忌不止一次後悔,當初為何不將長孫嘉慶安置在渭水之畔抵禦房俊,而是鬼迷心竅的派遣長孫恆安前往,否則也不至於鬧到眼下這等被動局麵。


    批閱了一隊軍務公文,見到局勢處於平穩,長孫無忌也放下心來。當前局勢陷入僵持,關隴與東宮誰也奈何不得誰,隻要天下各地門閥的援軍一到,關隴立即實力暴增。而東宮想要援軍,則需自西域調兵,數千裏征程起碼需要兩三個月才能抵達長安,時間上站在關隴這邊。


    當然,即便擊潰東宮、廢黜太子,而後扶持齊王上位,最終還是要看李績的立場究竟場究竟如何。


    數十萬東征大軍剛剛過了鄴城,速度慢得如蝸牛一般,讓人猜不透李績心中到底何等想法……


    讓書吏沏了一壺茶,長孫無忌靠在椅背上,喝著茶水讓老仆給自己按摩一下傷腿。


    門外一個校尉“噔噔噔”疾步而入,滿頭大汗,麵色惶急,疾聲道:“啟稟趙國公,大事不好!”


    長孫無忌:“……”


    恨不能飛起一腳將這個蠢貨踹飛出去,從哪學會這般說話的臭毛病?


    他麵色陰沉,目光如隼,狠狠盯著那個校尉。


    那校尉嚇得心底一突,趕緊快速說道:“右屯衛將軍高侃親率三千騎兵,繞過涇陽橫渡涇水,而後強渡東渭橋直抵灞橋。駐守灞橋東側的三萬軍隊不敵,被右屯衛擊潰,潰兵已然潰散至藍田、驪山、新豐等地,灞橋已被炸毀!”


    “什麽?!”


    長孫無忌怒目圓瞪,大吃一驚,趕緊掙紮著站起,一瘸一拐來到牆壁輿圖之前,仔細查看地勢。


    灞橋東西兩側囤積了數萬兵馬,雖然皆是各家門閥聚集於此的烏合之眾,可畢竟人數擺在那裏,連營數十裏,居然被三千右屯衛一衝即垮、當場潰敗?


    這也太窩囊了!


    灞橋被炸倒是無妨,此季正值隆冬,河麵冰封,架設浮橋並不費力,但是灞橋處於數萬軍隊拱衛之中,居然任憑右屯衛來去自由,並炸毀橋體,這對於關隴軍隊士氣之打擊極為致命。


    尤其是對待那些或是尚在觀望或是已經派兵前來關中的門閥士族,會使得他們堅定襄助關隴之心發生動搖,一旦失去這些門閥的襄助,單憑關隴一己之力,如何殲滅東宮軍隊?


    這可比長孫恆安沒有防住渭水一線,致使房俊突入至玄武門下嚴重得多……


    長孫無忌震怒道:“柳剛何在?吾將灞橋以東三萬兵馬交付給他,他還在吾麵前信誓旦旦,說什麽與陣地同在!如今陣地皆失,他死了沒有?沒死就讓他立刻來到吾之麵前,給吾一個交待!”


    那校尉小心翼翼道:“啟稟趙國公,柳剛倒是未死,不過亂軍之中撤迴灞橋之時不甚跌落橋下,當場昏迷,而後又適逢右屯衛炸毀灞橋,結果……結果……就被橋體倒塌的木料石塊壓在下邊,待到附近兵卒將其救出,已然氣絕多時。”


    長孫無忌:“……”


    雖然嘴裏說著恨不得柳剛趕緊死掉的氣話,可畢竟柳剛身份特殊,算是河東諸家第一批全力支持他的門閥,象征意義非常重要,結果如今死在灞橋之下,勢必會影響河東諸家門閥支持關隴之決心。


    長孫無忌已經顧不得生氣了,又喝問道:“韋正矩呢?柳剛一介腐儒,不諳兵事,韋正矩自詡京兆韋氏傑出子弟,文武雙全,他難道連排兵布陣都不會,就任憑右屯衛騎兵長驅直入,一擊即潰?”


    校尉茫然道:“數萬潰兵四散奔逃,隻有少數自灞橋迴到橋西,餘者皆不知所蹤,並未有關於韋正矩之消息。”


    這時宇文節從走到近前,將一封信箋遞給長孫無忌,低聲道:“右屯衛抵達之前,韋正矩便送來一封信箋,說是身體不適,要迴城醫治……隻是信箋剛剛送抵,卑職尚未批複允準,右屯衛便迅疾殺到,此刻想必韋正矩正在城內府中。”


    即便以長孫無忌之城府,此刻也氣得忍不住大罵:“娘咧!就這樣一個畏敵怯戰之懦夫,亦敢自稱什麽‘韋氏俊彥’,與房二並列?還覬覦晉陽公主……簡直混賬!汝速速派人前去韋家,將韋正矩綁縛於此,老夫要治其臨陣脫逃之罪,否則難以安撫軍心!”


    平素那韋正矩人模狗樣,看上去也是個精明通透之輩,當初也正因此將他安置在灞橋以東,一則給京兆韋氏一個顏麵,提攜其族中子弟加以培養,再則亦能幫助不諳兵事的柳剛查缺補漏,孰料卻是如此不堪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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