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夢,仿佛比生命還長。

    李可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他夢見小時候和李進一起上學、一起打架的往事,夢見和李進一起走進中學的喜悅,夢見了高中時代那個美麗的姑娘,夢見了和李進第一次反目的鼻血,夢見了和琪琪的第一次做愛……他甚至夢見了李進在看守所裏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說:“有些話我想對你說……”

    在這個漫長的夢裏,王幹、馬旭、鵬宇、劍夫交錯出現。那些變態的訓練、耐心的指導,還有王幹那張滿是橫肉的臉和胸口那嚇人的槍眼兒。“為什麽要把槍法練好?幹我們這一行,有時候打敵人,而有時候要打兄弟……你看我胸前的這一槍,就是我的一個好兄弟打的,為了讓那些毒販信任我,他朝我打了要命的一槍,讓這顆子彈從我心髒邊兒擦過去,差一厘米都不行。唉,我躺了一個月活過來了,他自己卻被毒販們亂刀砍死了……”

    我明白,王隊長,這一槍你是為了救我,是為了讓我活下去,繼續完成任務。李可在夢裏追著他們的身影,希望他們能原諒他。可是他們越走越遠,在逆光裏漸漸消失……李可哇哇地哭著,大喊著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們。他們沒有迴頭,隻是像煙霧一樣消失在黑暗裏了。

    “李進!”

    “李可!”

    “龍久!”

    “笨久!”

    “孟凡!”

    ……

    曠野中,不同的聲音喊著他不同的名字。李可轉著圈,卻看不到一個人。

    “李可,求你醒來吧,你知道已經睡了多久嗎?”琪琪溫柔的聲音入耳,李可猛然睜開了眼。

    “他醒了!”一個好聽的聲音從天空飄來。李可的眼前白茫茫一片,隻看見影影綽綽的幾個人。

    “那就沒事了,顧桃說他隻要醒了就沒危險了……”這是吳右。

    “笨久,你睜開眼,我迴來了……”這是安娜,“我知道你叫李進了……”

    眼前漸漸清晰,李可不知身在何地,像沉在冰冷的沼澤地裏,又像躺在李進的那張病床上。他試著動了動,卻完全不能,費了很大的勁才能動一下手指。胸口像插了匕首那樣疼,嘴上還罩著一個奇怪的東西。

    “李進,你好好養傷,一切等傷好了再說。”吳右說。

    “笨久……”安娜哭了起來。

    再醒來時,又不知過了多久。李可先是聽到悅耳的鳥叫,睜開眼,竟是一樹紅花,各色鳥兒在裏麵嘰喳亂叫。樹上麵是藍天,樹下麵是安娜,她穿著一襲白色長裙,正在給這棵不大不小的樹澆水。李可試著喚了一聲,安娜居然聽見了。她扔下壺跑了過來,半張臉被陽光照亮,美麗如降臨的女神。

    “你終於醒了……”安娜抱著他的頭親著摸著,熱乎乎的淚讓他覺出暖意。

    “你這一覺可睡夠了,十幾天呀,再不起來我就對你放槍了……”安娜抽泣著說。

    此地陌生,安娜說是3號別墅,爸爸安排給我們倆住了。李可摸了摸胸口,迴憶那顆子彈穿過身體的感覺。看著安娜的臉,他明白這是劫後餘生。恐懼和悲傷隨之而來,王幹死了,劍夫也死了。馬旭和鵬宇呢?他們有沒有逃離那個無人島?如果他們也沒有,除了秦朗,沒有人再知道李進這個臥底的存在,更沒人知道李可替換了李進。如果大陸警方獲知此事,他們也會通緝李進這個叛徒。洪坦?這個氣瘋的警官想必會將他碎屍萬段,或者將這個“李進”的一切告訴孫和尚的弟弟孫閻。

    他背棄了全世界,所有人都想幹掉他。就連吳右,他也沒有把握不會幹掉他。吳右未必已經信任了自己,也許留著他隻是為了安娜,隻是為了搞明白那些疑惑。“我的手機呢?”李可第一時間要找到它。他中槍昏迷後,鬼知道何翰有沒有拿去仔細研究。

    “手機被顧桃拿迴來了,他給了我。我一直幫你關機著。”安娜說著從床頭櫃裏取出來給了李可。李可頗感意外,它真的沒有被拿去破解、研究?何翰和吳右怎麽會放過這樣的機會?還是吳右沒有讓何翰這麽做?

    打開手機,輸入密碼,再打開微信。他的心跳加快起來。他失望地看到,王幹等人和他聯係的那個旅遊公眾號,再沒有發來一個和他溝通的信息……他們都死了。悲痛和自責又一次席卷了李可,傷口在隱隱作痛。

    “我和爸爸說了,以後不讓你帶行動隊了。”安娜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以為隻是一次和毒販們的火並。他摸著安娜的臉,感覺未來茫然一片。這場戲真是演砸了,這麽多人命搭進去,都是拜他所賜。而他其實是最可悲的一個,他隻能要麽死,要麽做毒販,他將背負著巨大的枷鎖,在毒品江湖苟活成一個滿身血債的僵屍。

    “教授沒事兒吧?”李可開始迴到臥底思維。他沒死,表演就還要繼續,提該提的人,說該說的話,眼前隻有安娜,可沒準這間房子裏就有著竊聽器。

    安娜說:“爸爸沒事兒,就是挺忙的,爸爸什麽時候不忙呢?其他人也是,也不知他們忙些什麽?小莊一直帶著保鏢們陪著我們,就住在門口的那幾間房子裏。安娜說著將他扶起,背後塞了兩個枕頭。“我和爸爸又認真地談了一次,非常認真的一次。我已經失去了媽媽,不想再失去你和爸爸。我越來越覺得這是一條黑暗的路,像深淵一樣沒有盡頭。隻要你同意和我一起來做基金,爸爸一定不會反對的,我們把這個陽光的生意做好做大,對集團所有人都好。爸爸說等你醒來後和我們一起好好談談,這是他第一次這樣表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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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可默不作聲,心緒飛轉。安娜的建議當然對他是好的,可是,真的要和安娜每天去做這個,他就會脫離吳右的販毒體係核心,遠離集團的罪惡之地,這筆血海深仇又如何能報?“不要勉強教授,大船掉頭不易,他要考慮周全。”他說。

    “不說這個了,就要過年了,我在想要不要去別處過年,比如大陸的哈爾濱,你不是也很想看那裏的冰雕嗎?”

    過年?哦是的,很快就過年了。這讓李可想起了嚴重的問題:媽媽怎麽辦?王幹曾說,李進為了保護家人,曾告訴吳右和安娜父母早已過世。以前要麽李進陪媽媽過年,要麽李可陪她過年,可今年李進不在了,李可又要活在李進的名字下陪安娜過年。而且就算沒有這一茬,他也不敢迴大陸……

    如何是好?

    畢竟身體底子好,一個月後,李可的傷口基本痊愈,子彈造成的肺部傷和空腔損害還有待恢複,他可以下地走動了。落腳虛弱,力量在一絲絲恢複。他開始大吃,鍛煉略微鬆弛的肌肉,他要迅速恢複到原來的樣子,做好一切準備。他不知道後麵會發生什麽,反正沒什麽好事。

    吳右和何翰、顧桃來了,看見站立的“李進”,都麵露喜色。“這次受委屈了,怪我,險些害了你……”吳右語氣真摯,摸了摸他的胳膊。

    “都怪我太大意了,要不是您有準備,就是我害了大家……”李可說。這句話掂量了幾天,必須說好。他不太敢看站著的他們,生怕眼睛裏噴出難遏的怒火。而因為這樣的怒火,未來的日子裏,他演戲的難度更大了。

    顧桃和他握手,又和他輕輕擁抱,說道:“我就說嘛,你不會的。”他罕見地瘦了一大圈,肚子都快看不見了。他說最近奔波不停,各方毒梟都想超級毒品早點生產出來。還要提防越南人、老撾幫使壞。

    “顧桃幫你處理的傷,幫你插滿了管子,還守了你好幾天,生怕你一口氣過去了。”何翰並沒有表現出關愛,仍是懷疑一切的那張臉。他摸了摸李可的胸膛,“好懸呀,這一槍離心髒隻差一厘米……”

    吳右插了進來:“李進,美國、哥倫比亞和墨西哥、日本,還有中東的很多大客戶,都已經接受了我們的her,後麵有你忙的。等你完全恢複了,我們去趟老家。”

    “教授,老家是哪兒?”李可故意暈乎乎地問。

    “你還暈乎著呢,當然在英國,去了你就知道了。”吳右說。

    洪坦果然引咎辭職,中國政府也對泰國方麵提出了嚴厲的質詢。這次失誤讓中泰警方的合作陷入崩裂,而江城公安局沒有任何信息傳來。這一個多月,李可沒有收到中國警方的任何秘密信息——他被遺忘了,在空氣中消失了。也可以說,他從來沒有存在過。沒有王幹的證明,他並不存在,專案特勤的手續也許被他鎖在哪個秘密之處,永遠不會麵世了。洪坦也沒有發來任何東西……他還是先別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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