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趕緊勸她別急,誰也不會把他偷了,肯定是有關部門把他送去更好的醫院了。琪琪好像信了他的鬼話,嗚咽著半天沒說話。“我總覺得再也見不到他了。”她說。李可說不會的,不管治得好還是治不好,他總會迴來的,但可能要幾個月或者更長。他說著又用毛巾捂著臉。媽的,怎麽這麽沒出息,哭得比琪琪還要過分。琪琪停了哭,擤鼻涕喝水的,她的聲音一下子近了很多:“哥哥,你要保重。”

    酒好像醒了,李可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沉默著,聽著電話那邊她的聲音、她的唿吸。這天使般善良的姑娘,讓他又一次淚流滿麵……

    吳右的電話來了,聲音疲憊:“安娜下午打你電話你不接,她在機場還對我發了頓火,現在該快到了。”

    李可知道吳右意不在此,忙把剛才的經曆對他說明。當然,他隱去了孫和尚說的那些可怕的事。“孫和尚不太想去江城和我談,得想別的辦法。”他說。

    “他什麽態度。”吳右淡淡地說。

    “他們發現了裂痕,在勸我和他們合作。”李可覺得必須這麽說。

    “嗯,也別太當真,也許還是煙幕彈。洪坦畢竟剛來負責禁毒部門,跟孫和尚不可能是什麽朋友。”吳右說完,咳嗽了幾下,似乎點著了煙。

    “幹脆在曼穀幹掉孫和尚?”說出這話李可有點後悔,吳右應該不會這麽莽撞。

    “不行,這個時候他就是出車禍死了,所有人都會認為是我們幹的。要幹掉他,必須和我們摘幹淨。”

    “我要不要來公司?”

    “不要,等我消息吧,可能還會有人找你。”吳右沉吟著說道。

    李可喘了口氣,但緊張未消。他有巨大的忐忑,李進和孫和尚以及洪坦的事,絕不可能就這樣瞞天過海。

    “顧桃這幾天有點不對勁,精力不夠集中,肚子裏有事,又不說。你和他聊聊,看是怎麽迴事。”吳右這話從何說起,李可完全沒看出來呀?哦對了,顧桃確實說過想和他聊點事兒,他要是說想聊點事兒,那就一定有麻煩事,不然他不會聊。李可告訴吳右他會盡快約顧桃,他認為顧桃的事不會事關忠誠,可能隻是有自己的事兒。

    “他的事兒你能處理就處理,處理不了再告訴我。”吳右說完掛了電話。

    李可揪著頭發,這個角色真不好當,臥底不說,還要做集團內務部的事。吳右讓他去處理此事,是把麵子給他,聽上去合理無害,是管理智慧。可是,為什麽他還是覺得不對勁呢?李可晃了晃腦袋,想從剛才的害怕中擺脫。想得越多越害怕,做起事來就不怕了。他一個一問三不知的替身臥底,不也腳踩西瓜皮滑溜到了今天?

    李可忙給安娜去了電話,告訴她下午實在太忙,抱歉沒能去送她去機場……

    “我就沒指望你送,而你連句話也沒有,你就把我當空氣吧!”安娜話裏帶火,噎得他沒法再編,安娜摔了電話。

    大小姐你生氣就生氣吧,我已經七魂少了六魄,還一大堆狗血事要應付呢。

    第二天早上醒來,李可胡亂吃了早餐,將自己收拾幹淨,打扮利索。眼泡有點腫,這是一夜大酒的禍,以後嚴禁這樣喝酒,量小膽兒肥死得快,影視圈的諺語全行業通用的。他看著西裝襯衫武裝起來的自己,思考他作為龍久,這兩天可以做些什麽。對了,可以去和白江敘敘舊,感謝一下。然後和顧桃聯係,下午或晚上約一下。他還應該約一下lisa,僅僅是出於溝通,他隱約覺得她將來可以大用,卻不是在床上。

    白江在湄南河西岸的寫字樓也有辦公室。這就是今天的毒品江湖,真正的話語權者都在城市裏生活,隻有低端走貨的才鑽在叢林裏每天與蚊蟲作伴。人們隻見過南美的毒販們端著衝鋒槍殺來殺去,哪裏見過美國的毒販們如此?他們都西裝革履和參議員喝酒、打高爾夫、走在奧斯卡的紅毯之上的。李可選擇和白江在一個咖啡館見麵,上門去見顯得目的性太強,不要給他不必要的錯覺。

    久不見白江,這小子和變了個人一樣,西裝領帶一上身,發型一變,眼鏡一換,弄得和北京金融街的基金經理似的。他感謝白江幫助小莊的事,問他最近有沒有什麽麻煩。白江倒也不客氣,說最近資金的迴流有些障礙。李可記下了他這個問題,並不敢胡說有解決方案,這個要去問吳右或者衛風華。白江說最近聽說你這邊遇到了點麻煩,李可微笑說:“不能算麻煩,不然怎麽有閑心和你喝咖啡呢。”看他欲言又止,總像有什麽話,李可便開始旁敲側擊讓他說出來。

    “你們又允許胡狼幫在老地盤上走貨了。”白江說,“他們在威脅我,窺伺著你們給我的地盤。”

    “相信我,這是暫時的。”

    “我也這麽想,本來不想和您說的,這不是關鍵……”白江靠近他說,“黑魚在背後搞鬼,他總是想卡死我。在這之前,越南幫一直和我們保持默契,最近突然全變了。”白江說著撓頭,“我聽說了教授昨天的事,很久沒有人敢對他這樣。他不穩,我們都不穩。”

    李可聽明白了,白江雖然還沒有成氣候,卻已經在擔心吳右的權力崩塌,老撾幫的舉動和對吳右的攻擊是明確的信號。他意識到嚇人的問題,一個毒梟的權力垮塌不像一個普通企業那樣,大不了破產清算走人,這可是關聯著毒品世界的穩定,會引起必然的動蕩。原本效忠於你的勢力會背叛,窺伺你位置的人會發難,這和古代君王勢弱就會招致藩王篡位一樣要命。對此吳右必然清楚萬分。這些問題拎不清,處理不好,開這個大會就是給自己挖坑,這個坑會連李可一起埋了。白江的話其實很清楚,他的事如果你們做不了主,他就不會再唯李可或吳右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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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可不能說得再多,隻告訴他知道了,並謝謝他說的一切。然後他們聊起別的,得知白江真的搞了一個產業基金,還在琢磨投資中國內地的醫藥企業,李可打從心裏由衷佩服。這是他在泰國見過的最有潛力的年輕毒販,他早晚會把自己洗得純潔如處女。未來的毒販,個個都會隱藏在光鮮的社會身份之下,這才是真正可怕之處。

    “我永遠會是您忠實的朋友,隻要能有您的庇護。”白江起身,對著坐著的李可合十鞠躬。李可麵無表情地點頭,看著他轉身離去,知道這是有條件的效忠。送出那一堆毒品,集團也好,他也好,隻是獲得了白江暫時的忠誠,他曾給白江的麵子,已經被他用主動分利、小莊的事,以及今天這番對話抹平了。在毒販的江湖裏,沒有什麽是恆久的。

    李進也許在某個階段和吳右發生了足以袒露身份的理解,沒多久卻又發現了這其實是讓他滑落更深的陷阱,於是他走出更險的棋,聯合吳右的敵人們要除掉吳右。李進可能已經活在一種巨大的分裂中,而這一切,吳右不可能毫無察覺。那麽,想害死李進的人到底是誰?是吳右、陳虎、何翰、孫和尚,還是洪坦?在找到可能的答案方向之前,他必須明白李進在哪一邊是人,在哪一邊是妖,又在哪一邊是人妖。李可曾以為蒙混過了吳右和安娜的考驗,剩下的就是把戲拍完,拿錢迴家,豈料之前的都是彩排,真正的表演還未開始。

    對了,顧桃?

    吳右說顧桃有點不對勁,這是什麽意思?是哪一種不對勁?吳右並沒有道明。經驗告訴他,吳右很多命令是直接下給顧桃的,原因隻有他知道。而顧桃也曾向他表態,他永遠不會背棄吳右。在影視作品中,這樣的人最有可能背叛吳右,因為這才有反轉的人物張力。最不可能的人幹了最不可能的事兒,這是用了千年的戲劇套路,觀眾就是喜歡。可顧桃不會,李可不相信他會背棄吳右,自己和他的關係也不可能超過他和吳右的。顧桃為什麽說自己是和他一樣的人呢?為什麽把有關他弟弟的一切告訴他,難道僅僅是出於對他的戰鬥情誼嗎?

    在李可還沒想好的時候,顧桃先來了電話,約他一見。李可雖然忐忑,卻不能拒絕。吃驚的是,他約李可在實彈射擊場見麵,練練槍,聊聊事兒。李可咽了口唾沫,比槍法?為什麽挑這個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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