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漸近,李可想起還要和安娜去看戲,停下了手頭的活兒,搜索起馬林斯基芭蕾舞團。這是俄羅斯頂尖的芭蕾舞劇團,他記下了關於它的主要信息和這次演出的首席舞蹈家的名字,嗯,應該夠忽悠的了。李可穿上西裝出發,特意沒有讓小莊來接他。樓下地庫裏有龍久的一輛奔馳500,他開著它去接安娜,駛向曼穀劇院。安娜穿了一身天藍色的晚禮服,在門口的陽光下容光煥發。這真是有趣的女孩子,她要做什麽事,就立刻會變成做那個事的樣子,這樣的女子令李可心儀。她如此地愛著“他”,他卻不能碰。

    他倆坐在側麵的包廂裏,燈光一暗,李可覺得他們懸在了半空,像兩隻掛在樹枝上的籠中鳥。李可繃直了身子,懷疑看台上一定有人認得安娜,也可能會認得“他”,會竊竊私語這是那個大毒梟的女兒和她的未婚夫。舞劇枯燥乏味,細胳膊細腿兒地蹦個不停。李可的眼皮開始打架,脖子在坍塌,正是偷偷睡一覺的好時機。當他正要墜入夢鄉,一副柔軟的嘴唇滑過嘴邊,撩醒了他。睜開眼,安娜的臉近在眼前,在黑暗裏像發著光,她像下凡的天使呀。李可心裏一蕩,不由扳過她的頭,將她壓向黑暗的深處,像沉入舒服的沙丘,墜進兒時的搖籃。他深深地吻著她,一切變得不由自主,他撫摸著她的身體,她的秘密,他知道自己開始對那些危險之地著迷,因為她,好像值得。

    “笨久,我想你了……”她說。

    “我也是……”

    散場之後,李可覺得像是做了一場夢,說了攔不住的胡話或真話。看著滿含期待的安娜,他知道今晚將城池失陷,而他不再像個土撥鼠那樣六神無主,既然早晚要來,那就來吧。肚子裏有個魔鬼慫恿著他,這是上天給的機會,讓他報複李進在精神上對他的鄙視和踐踏。裝逼遭雷劈,而他就是那道雷,反正那麽久沒有姑娘了……但是,肚子裏有把刀刃指著李可的心肝。李進恨你是為了什麽,你忘了嗎?你這個混蛋!

    車開向曼柯廉的河邊。安娜一路靠著李可的胳膊,她哼著剛才的芭蕾舞曲,似睡非睡,柔軟如一隻乖巧的貓。李可希望今晚一切美好,因為明天又不知魂在何處。

    安娜是李進的陽光、救命草,或許也是他的。

    車沒油了,李可開進路邊一個加油站,下車去自助加油。安娜在車裏擺弄著ipad,不知是什麽讓她哈哈大笑。她望著在擺弄加油槍的李可,拋來罕見的媚眼。

    好像哪兒不對?李可的後背一陣發涼。他本能轉身,四周望著,加油站空無一人,隻有前後不遠處兩輛車發出低低的轟鳴。它們的玻璃漆黑如墨,前車似乎不想走,後車似乎不想進來。各種電影中的橋段湧進李可的腦海,《邦尼與克萊德》《教父》和《賭城風雲》,在這樣的場合遭人伏擊,他會被打成篩子。李可頭皮發炸,他緊緊繃住自己,不敢妄動一下。手機在車裏,沒法唿叫支援。他用餘光掃描著前後,猜測當他把油槍塞進汽車時,彈雨就會飛來,那是攻擊的最佳時間。他遲疑片刻,知道必須當機立斷,因為車上還有安娜。他輕輕放下油槍,看了眼安娜,猛地側身去了油櫃的一邊,同時掏出了手槍。

    “安娜!”他大喊一聲。

    安娜驚訝抬頭,看著舉槍欲射的他。這一刻,前後兩輛車裏鑽出了六七個人,舉起了槍。

    他們先開槍了。

    亂槍激射,火光閃爍。一顆子彈從李可耳邊飛過,刺耳地砸在油櫃上。李可也扣下了扳機,當然是瞎打的。他揮著手讓安娜趴下,想趁機跑向汽車。安娜被這場景驚呆,竟要開門讓李可上車。他當然想,但做不到。兩邊彈雨如織,根本沒機會。李可縮在兩棟油塔的中間,一邊一顆子彈地抵擋著他們。他們想必知道龍久是誰,並沒有急於衝來,這可是要命的神槍手。李可兩邊應付,對自己的冷靜頗感驚訝,也許是因為手裏的槍,也許是因為以前經曆的事,也許是因為車裏的安娜。

    槍法顯然不濟,他明明瞄了一個梳辮子的家夥的頭,兩顆子彈過去,全部打了空氣。一顆飛來的子彈捎過肩膀,那裏像被貓狠狠撓了一下,伴著火辣辣的疼。袖管濕了,他知道是血。

    “笨久!”安娜在車裏大叫。李可一陣感動,又一陣難過。她關心的人,並不是我,而是李進、是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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