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叛亂爆發!


    皇後性子平淡,喜歡安靜,雖然隻住在稍加修繕的行宮內,但遠不是一般人所能見到的。


    就算是大臣有事求見,正常見到的也是崔貴妃。


    名門之後,長袖善舞,擅長與人打交道。


    唯一讓人有所詬病的是,陛下給他的後宮除了皇後一人外,餘者全都封了貴妃,根本不在乎這方麵的規矩。


    “好了,要采辦的東西先就這些吧。”


    崔緹揉了揉眉頭,看了大半天的賬本,雖說她一直在努力學習這些,但抬起頭的時候,免不了一陣頭暈目眩。


    宮女走進來,將她放在桌上的賬本拿出去,交給在外等候的幾個官員。


    采辦是他們負責的,但最終還得交給皇後來過目。


    至於皇後是否把這事直接放手給貴妃,那不是他們能管的。


    為首的官員臨走時忽然想起一事,不得不對宮女說了幾句,讓她進去轉告,片刻後,崔緹清冷的聲音從裏麵傳出。


    “何事?”


    “陛下明春就要迴洛陽了,而宮中仍住著前朝公主,恐怕於禮法不合,此事,臣不知......”


    “此事你們切莫著急,等陛下迴來便可知道了。”


    那位前朝公主仍舊住在宮中,不知道是否跟陛下還留著幾分薄麵。


    站在行宮的門口,一名同僚湊過來,低聲問道:


    “韋寺卿,我們真的什麽都不做嗎?”


    “要不然呢?”


    韋寺卿看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向前走去,“多做多錯,不如不做,反正貴妃娘娘都給出了明確答複,你趕著上前想做什麽?”


    “可是...下官聽說了近日來在城中的幾個流言...”


    那人仍是跟在韋寺卿身側,那種熱切的模樣,讓後者很快就意識到了什麽,不由麵露不喜。


    “一個,說的是如今的李府尹。


    一個,說的是那位坐鎮神洛軍的史節度。


    這兩人你惹得起?”


    “不,自然不...”


    坊市間近來流言愈演愈烈,甚者說李或史二人之間必有一謀反者,但詭異的是,官衙甚至沒有派人專門去各處警告不得胡亂傳謠言,完全就是一副放任自流的樣子。


    李晟正坐在太師椅上喝茶,但神色並不好,沒過多久,他放下茶杯,再度看到了那人的到來。


    “夠了,莫說是陛下,就連他的那幾個皇子整日都被軟禁在府中,除非我親自帶兵上門,要不然斷無可能把他們帶出來。”


    “這...”


    那人遲疑片刻,迴答道:“倒也不必如此,小人倒是已經找到了一個替代者。”


    “誰?”


    “是一位殿下。


    公主殿下。”


    李晟深吸一口氣,眼神不經意瞄了一眼放在桌上的佩劍。


    事情,似乎有點脫離掌控了。


    他皺眉問道:“陛下子嗣都在府中軟禁,你哪來找到的公主?”


    “嗬...李將軍休要忘了,當今洛陽城內,不還是有一位殿下麽?”


    “...你說的是紀國公主?!她在哪?”


    “將軍放心,你且帶兵在洛陽準備起事,公主殿下,早已有我們的人護送著迴江南了。”


    李晟站起身,與那人對視片刻,輕聲道:


    “你們,不信我?”


    “淮南、江南上下日夜指望將軍,隻盼著將軍一來,我們便將千軍萬馬拱手送上,讓將軍帶著我們重新奪迴這李家天下。


    怎麽會不信您呢?”


    那人笑的很諂媚,但就是沒說公主的下落,不想撕破臉皮,但肯定對李晟心有防備。


    李晟猜到了會這樣,但事情的發展陡然脫離了他的掌控,這也給他心裏引起了極大的不安。


    公主的政治意義自然比不上前朝天子,或者是一位皇子,但她意味著更好被掌控。


    甚至是,無論是哪家的人娶了她,誕下了子嗣,其本身就流淌著前朝的血脈,就算是起兵,也是名正言順。


    李晟抓起佩劍,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那人這時候清楚看到了李晟的動作,但臉上笑容不改,原本看上去諂媚的意味,隨即在李晟眼裏變得嘲諷起來。


    這些天的周旋,商議,到最後的這個結果。


    這人,


    和他身後的那些人,


    都是算計好的!


    他們不是不能接受沒有李氏的皇子,手裏握有一個公主也是一樣的效果!


    此人明知道每一次來這都可能有去無迴,而現在,也確實是他最後一次來這了。


    他迴不去了,但他不在乎。


    此人,是專門拖住李晟的死士!


    “殺...”李晟按捺住怒意,大步朝外走去,揮手示意門口的士卒。


    “不,把他抓起來拷問!”


    李晟朝外走了兩步,就聽到身後傳來副手的驚唿聲。


    他沒迴頭,知道那個死士八成已經自盡了。


    “持我令節,傳令洛陽及各處府兵,立刻封閉武庫,所有將士離開大營,但有所為不軌者,斬!”


    “諾!”


    逐年家打雁,今卻被小雁啄了眼睛,大概說的就是李晟的心情。


    他知道唐王身邊有人看守,所以一直在和這人委以虛蛇,打的就是攢足利益再一口吃掉的心思。


    一邊平叛、一邊扳倒史思明這個老東西,


    聽著多麽順耳。


    但現在,就像是有人往他手裏塞了一根引線極長的爆竹,因為引線還長,所以他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拿在手裏,順帶著嘲笑別人膽小。


    但實際上還有另一根極短的、他沒注意到的引線。


    在他還把爆竹拿在手上的時候,它直接炸了。


    臉上那種火辣辣打臉般的痛感,提醒著他,自己原來才是那個小醜。


    “報!”


    副手忽然出現在門口,滿臉大汗淋漓,他張嘴喘著氣,片刻後,喊道:“北營,還有城門,還有...滎陽那些城池,


    反了!


    全都反了!”


    ......


    洛水表麵浮浮沉沉,不時有屍首砰的一聲落入水中,然後又漂在水麵,翻白的眼睛無神地看著天,像是翻起肚皮的死魚。


    數艘渡船停在岸邊,李淑再一次駐足迴顧熟悉的洛陽城,她意識到,自己很可能不會再迴來了。


    “殿下,請快走吧,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知道了。”


    她垂下眼簾,此刻卻驀地想起了那個男人。


    他意氣風發的笑臉,曾是一個少女心中最憧憬的風景。


    第一次聽到他的名字,是父皇說的,說他是世間少有的奇男子。


    父皇,給你找了一個良人。


    說一千道一萬,就是一樁政治聯姻。


    但自那以後,她開始留心這個男人的消息,聽說河北戰亂,她也開始不由自主地替他揪心,直到親眼看到他,這個才貌無雙的男人,已經徹底占據了她的心扉。


    他確實是世間少有的奇男子。


    就好像世上無論有什麽困難都不能被他放在心上,他意氣風發,與腐朽的朝廷形成鮮明對比。


    從太守,到節度使,再到封侯。


    那個背影始終挺拔,從未曾變。


    直到,


    思緒定格在刺殺的那一日。


    他摟著那具屍體坐在小巷子裏,天上開始落下傾盆大雨,周圍跪滿了勸說的大臣。


    寧國公主當天不堪審訊,被活生生打死。


    後來她才知道,自己和姐姐,都是受了李泌的蒙騙。


    姐姐以為自己在保護妹妹,實際上是蠢得已經讓本就在暴怒邊緣的魏王徹底失去了耐心。


    最後,


    聽說他直接發兵西征,在潼關外黃袍加身。


    李淑在侍女的攙扶下登上渡船,身影消失。


    隻可惜,一切都不能重來。


    “快,送殿下離開!”


    發達的漕運,讓水係四通八達,渡船隻要經由數日,就可順利南下離開河南。


    與此同時,幾座城門同時開始點燃烽火,因為本該在大營內駐紮的那些士卒,此刻忽然都離開大營,開始在城外列陣。


    不少人身上的甲胄,還沾著血!


    洛水旁原本有大量的百姓,此刻都早已奔入城中,有兩處城門始終打開,守門的將士也沒碰到過這種情況,沒有第一時間禁止百姓出入,以至於錯失了時機。


    而另一座城門,幹脆就是從軍官到底下的不少士卒已經被收買了,就等著接應城外的亂軍。


    史思明率領十幾名親兵開始在街上縱馬狂奔,聽到城外的消息,繁華的坊市轉瞬間空無一人,連狗叫聲都聽不到,顯得分外空曠。


    “速速去南營!”


    史思明聲音急切,嘶聲喊道:“快!”


    府兵反了,但他帶來的兩三千神洛軍,都是對朝廷的絕對死忠,史思明原本不是很喜歡這種將士,但眼下,隻有他們才是最值得依靠的。


    “諾!”


    親兵調轉馬頭離開,史思明原本朝著南城門跑,不久後就迎頭撞上了李晟。


    他身後跟著數十名府兵。


    “站住!”


    史思明勒住戰馬,戰馬嘶鳴一聲,兩行人對峙片刻,兩個帶頭的老銀幣就從彼此眼裏讀出了類似的情緒。


    “你也...”


    “不必多說。”


    李晟咬咬牙,暗罵一聲老畜生,高聲道:“亂軍已經在城外集結,節度是要去投奔他們的嗎?”


    “荒謬!”


    史思明立刻喊道:


    “我乃大魏忠良,況且如今境地,正是你這個河南府尹毫無作為,放任叛賊活動導致,等去長安,本節度一定要參你!”


    “如果你是的話...”


    李晟盯著他看了片刻,忽然道:


    “我要率軍護送皇後和貴妃二位娘娘迅速離開洛陽城,免得被叛軍所趁,你速速去招攬剩餘將士,絕不能讓叛軍徹底占據洛陽!”


    “嗬,果然是個會撈功的。”


    史思明冷笑一聲,但沒有異議,抬手接住了李晟扔來的令牌和虎符,立刻抽打戰馬,朝著南城門狂奔而去。


    他們兩人都以為胸有成竹,但都被擺了一道,以至於今天的事在他們看來就像是提前爆發了一樣,幾乎束手無策。


    “報,北營叛亂,三名校尉被殺,首級懸掛在營門外!”


    “知道了。”


    李宜奴淡淡道。


    副將拱手退開,李宜奴深深看了一眼桌上的信,將銀色的鳳翅兜鍪戴上,伸手掀開了營帳的簾子。


    外麵,大量的士卒已經披甲列陣。


    兩千步卒,一千騎兵,尤其後者還是重騎。


    洛陽城外的三千神洛軍,如今已盡在她的掌控中。


    她把玩著手裏的虎符,盡可能地讓自己顯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但整個人,還是因為興奮而微微顫抖起來。


    她不是第一次帶兵,但這次,是天子密旨,派人送來了虎符,指名道姓地讓她統率三千神洛軍平叛。


    陛下,似乎早就知道了這兒的事情,但為什麽不直接拿下北營叛軍的為首者呢?


    李宜奴想不明白,但臨行前,李光弼教過她,倘若朝中發生了你看不明白的事,那就做好分內的事,什麽都不要管。


    如果陛下要你做事,那你就一定要竭心盡力地照他說的去做,千萬不要胡思亂想。


    自己現在要做的就是,


    平叛。


    “傳令,全軍拔營!”


    “大帥有令,全軍拔營!”


    中軍令旗揮動,負責傳遞號令的騎兵在陣中狂奔,成百上千的甲士在軍官的高聲中整齊劃一地轉動方向。


    “虎!”


    “虎!”


    “虎!”


    聲勢浩大的吼聲,清楚傳到李宜奴的耳中,她早就知道奚人為什麽敗得很慘,但如今這種精銳魏軍在自己的命令下開始進軍時,她也忍不住心神激蕩,


    顯然是愛了。


    北營叛軍原本準備入城,徹底占據洛陽,但細作很快就傳遞來消息,說行宮中已經空無一人,皇後和貴妃都已經不知去向了。


    她們原本也應該是重要籌碼,叛軍便趕緊分隊進攻。


    但洛陽的其他幾座城門都還有人堅守,況且如今是一國都城,朝廷恩威並施,極得人心,不光是將士,甚至還有不少鼓起勇氣的青壯,自發成群結隊地加入守軍。


    真正死心塌地叛亂的府兵不多,而且本就是出身於本地人,在攻打洛陽時,起初士氣會破釜沉舟,但要是僵持下去,士氣就會呈現出斷崖式下跌。


    這場戰事也一定會失敗。


    而且,更多的士卒都是被他們裹挾起來,受他們的欺騙,以為是河南府尹和節度使叛亂,而己軍是奉命平叛的。


    一旦消息泄露,他們肯定會被亂軍砍了腦袋拿去贖罪。


    正是出於這樣的考慮,叛軍放棄了追擊皇後一行人,準備開始猛攻洛陽城。


    “將軍,將軍,南營動了!”


    將軍立刻抬頭看了一眼,隨即強裝鎮定道:“我們手上有六千多人,他們也不過是三千人,我軍兩倍於敵軍,不妨事。”


    話音未落,南麵的土地已經開始震動起來。


    一麵麵黑色旌旗迎風招展,上麵繡著玄武,在旌旗下的將士,甲胄精良,隊伍齊整,散發出肅殺的氣息,正是已經趕來的神洛軍。


    天雄軍,神洛軍,兩支跟隨天子打天下的精銳。


    如今,就這樣直接出現在他們麵前。


    將軍深吸一口氣,不用他下令,原本準備攻入城中的六千多府兵,此刻都已經調轉矛頭,開始防備神洛軍。


    他拔出劍,高聲道:“諸位,叛軍就在眼前,誅殺叛軍者,重重有賞!”


    “他們,好像把我們認作是叛軍了,是否要派人出陣解釋?”


    副將有些遲疑,轉頭看向李宜奴,後者雖然是個女子,但做決定的時候,與她身上那股英武的氣質極為相襯。


    “這些人之中,或許有受蒙騙者,但那不重要。”


    李宜奴眼神閃動,最後定在敵軍中軍的大旗上。


    “對麵既然有那麽多人跟隨叛賊,必然已經受騙極深,不是一時半會能說服的。”


    “安將軍,史思明這樣的人都做了節度使,你卻隻能做一個將軍,不覺得,太不公平了嗎?”


    崔乾佑的神情立刻平靜起來,仿佛麵前不是下一刻就血流成河的戰場,而是自家的大堂,正和這位北郡王飲茶閑談。


    “您是什麽意思?”


    “史思明入城後就徹底失去了對這支神洛軍的掌控,而您帶著陛下的密旨連夜到來,暗中頂替了原來的副將,”


    李宜奴輕聲道:“這是陛下給你的機會啊。”


    崔乾佑不為所動,隻把她說的當成廢話。


    本就是廢話,來之前陛下都跟他密談過了,現在要你在這故作高深地說些什麽?


    “此戰若勝,您能坐到什麽位置?”


    “郡王,這些不是能當眾說的吧?”崔乾佑已經懶得多談,目光也看向前方。


    叛軍,已經開始結陣了。


    “攻破叛軍,鎮撫洛陽,”


    李宜奴玩味道:


    “那我換個詞吧。”


    “平定江淮,覆滅李唐。”


    崔乾佑眼皮猛然一跳,他暗自平複心情,搖搖頭。


    陛下早有計劃,是不會允許他越殂代皰的。


    至於這位一向低調的看不到身影的北郡王,現在為何又忽然這樣說?


    她應該知道,一旦這些話傳到陛下耳中,肯定會引起後者不滿。


    “本王義父,會幫你向陛下進言。一旦江南叛亂,會讓你做平叛的大元帥。”


    李光弼?


    崔乾佑第一次覺得腦子開始不夠用了。


    “您想要什麽?他想要什麽。”


    “義父別無所求,至於我...”李宜奴笑了笑,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崔乾佑沉默片刻,重重點頭。


    “現在,攻破這支叛軍......”


    李宜奴的聲音裏稍有些顫抖。


    “六千人,一個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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