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滅吐蕃!


    李冶出現在後堂的時候,衣裙飄飄,輕盈如洛神踏波而來。


    顏季明笑了笑,看向程元振,後者意識到什麽,嚇得立刻跪在地上。


    “老奴罪該萬死!”


    “罷了。”顏季明漫不經心地喝了口茶,“以後做事動腦子想想,若是沒朕的允許,貴妃的話,是怎麽送到你耳邊的。”


    “心思,收收吧。”


    “老奴知道了。”


    顏季明懶得再去培養下一個知根知底的人了。


    宦官所有的一切,包括他們的人生,都依附著皇權才能活下來。


    顏季明看著麵容姣好的李冶,後者沒從他眼裏找到半點欣賞或是欲望,他始終平靜。


    “坐。”


    她有些驚愕,跪坐在顏季明麵前,替他沏上清茶。


    茶葉在沸水中上下翻騰,上升漂到水麵,或是慢慢沉底,沒有一片茶葉能夠懸在水中。


    “你剩下的那些家眷還好嗎?”


    李冶愣了一下,低聲道:


    “多謝陛下大恩大德,民女家眷都好。”


    “能活著就挺好。”


    他的話讓李冶不知道怎麽迴答,低頭不語。


    顏季明閉上眼睛,片刻後,他感覺到有一隻手正顫抖著接近自己。


    “別動。”


    他冷冷道。


    李冶愣住了,心裏除了不解,還有幾分委屈。


    自己穿的不好看麽?


    我長得不好看嗎?


    她第一次大膽抬起頭,看向顏季明的臉。


    那張英武的臉上,此刻滿是疲憊。


    他睡了半個時辰,忽然驚醒,身上已經多了層被子,李冶坐在一旁,沒有看他。


    程元振始終跪在地上。


    “迴宮吧。”


    他推開被子,頭也不迴地走出去,在他出門後,程元振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他知道,自己撿迴了一條命。


    西市原本很熱鬧,但在他到門口的時候,外麵已經沉寂下來。


    就算是沒有宵禁,夜深的時候,大家還是各自迴去睡覺。


    一隊天雄軍和一隊禁軍站在門口兩側,在他出來的時候,同時跪下。


    顏季明停下腳步,頭也不迴地問道:


    “西邊還沒送迴來消息嗎?”


    “沒有。”


    ......


    早朝的時候一切如常。


    百官們有條不紊地上疏,陳奏事項,然後依次解決。


    沒有攻訐、沒有暗示,如他所希望的那樣。


    他們已經開始習慣這樣的節奏了,


    這很好。


    他想。


    “江南官吏聯名上疏,請求陛下以民為重,減輕漕運負擔。”


    聲音響起,眾人為之側目。


    說話的是司農卿,段秀實。


    大家對這個“瘋官”記憶猶新。


    民間都傳說陛下是被那個女道的孝心所感動到淚流滿麵,下令赦免了犯官的家屬。


    但實際上,這種大事豈會如此兒戲。


    真正在陛下氣頭上還能說動他的人,是司農卿段秀實。


    顏季明沒有說話,段秀實繼續道:“江南春耕才罷不久,說是種糧已經盡了,府庫中往年積蓄的大半也都運輸到了關內。


    他們說,實在是湊不出來了。”


    “荒謬。”


    嚴莊在一旁冷冷道:


    “為何本官卻聽說,江南連年豐饒,本地有萬貫家產的士紳,其數量何止千百。


    司農卿說錢糧湊不出來...


    是替百姓說的,


    還是替這些人說的?”


    “怎麽,萬貫家產,若是沒有大魏如今這太平盛世,他又是如何積攢出來的?”


    段秀實怒哼一聲,喝道:


    “嚴侍中意思是,本官是收受了賄賂才替他們說話?”


    他話一出口,百官當即在心裏歎息。


    司農卿性子剛正,隻是也太過剛正了。


    這說話,都不經腦子麽?


    不料下一刻,司農卿就跪下,說出了更不經腦子的話:


    “臣半生清名,豈能忍受如此羞辱!臣乞陛下旨意,派萬花嚴查臣身家,若是有半點過分的積蓄,臣甘願自裁!”


    “哈哈哈...”


    嚴莊大笑起來,道:


    “查?


    別說查你,這朝中誰不是清白的?


    你讓諸位說說,就算是查他們,站在這的也都經得起查。


    諸位,可都是大魏的忠良肱骨之臣,


    你段秀實口口聲聲說著要查,莫不是暗指其他人...不幹淨?”


    段秀實氣的胸膛起伏,一副極其憋屈、有口難言的模樣,百官對他投來同情的目光,對嚴噴子的認知再上一個高度。


    短短幾句話,連帶著扣帽子、人身攻擊、陰陽怪氣全都有了,足可見其功力深厚。


    “夠了。”


    天子開口了,朝堂隨即肅然。


    “兩個當朝大臣在朝堂上如此爭吵,是不把朕放在眼裏麽?”


    “臣有罪!”


    “臣知罪!”


    顏季明沉聲道:“司農卿,是忠厚長者,斷不至於收受賄賂,嚴莊,若你不服他,那朕就把萬花交給你,讓你好好查。”


    “臣,遵旨。”


    啊?


    滿朝大臣一臉懵逼。


    這怎麽就又開始查了?


    司農卿跟個二筆似的梗著脖子。


    他是不怕查。


    我們不怕嗎?


    誰大腸裏不帶點東西啊!


    “既然江南百姓已經窮的家裏都揭不開鍋了...那就一定是當地的官衙不作為,一定是當地的豪族仗勢欺人。”


    這都是什麽邏輯啊?


    您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


    他們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相比於以往的霸道,現在天子甚至都懶得拿鞭子抽他們,而是象征性地演了一場戲。


    就像是兩個熟悉已久的男女,一個隻拍拍屁股,指望另一個就能心領神會地換個姿勢。


    “爾等,可還有異議?”


    “臣等遵旨!”


    散朝的時候,司農卿追上了嚴莊。


    在朝堂上劍拔弩張的兩人,這時候卻並肩走在一塊,低聲說話。


    “侍中是否知曉,為何陛下要從江南抽調這麽多錢糧?”


    你想打探天子的事?


    嚴莊停下腳步,玩味地說:“要是本官現在轉迴去,跟陛下說說您剛才這句話,判您個滿門抄斬就跟玩似的。”


    “本官不怕死。”


    嚴莊氣的笑起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您有膽就去問陛下唄。”


    隨意打發了段秀實,嚴莊停下腳步,迴頭看了一眼太極殿,眼裏有著思索。


    顏季明近來的心思越來越嚴密,早已經不像是以往那般。


    嚴莊他們幾人依舊自認是天子的心腹。


    李萼和嚴莊出身寒微,崔佑甫則是當初就賣了自個的族人,雖說他賭對了,但身後也沒了家族的幫助。


    三個人如今在朝中得以坐在高位上,靠的全是天子的扶持。


    雖然他的麵容依舊年輕俊朗...


    但坐上那個位置後,給人帶來的變化真的就那麽大嗎?


    從江南抽調錢糧一事,三人都心知肚明,但並沒有從天子那兒得到更多吩咐,隻是各自執行旨意。


    但抽調來的這部分錢糧,大部分並沒有進入關內。


    再聯想到最近大食使者頻頻入宮覲見的事,嚴莊覺得自己已經猜到了不少東西。


    但...那不重要。


    沒必要表現的很聰明。


    ......


    西域。


    城外的軍營火光衝天,移地建緩緩走出,身後跟著大隊的迴紇士卒。


    而在不遠處,太陽汗吃痛捂住肩膀,左肩插著一支箭。


    他已經被手下的迴紇人保護起來,移地建已經沒了可趁之機。


    可惡...


    “阿弟,你為何要帥兵攻打我!”


    太陽汗嘶吼道。


    移地建沒有迴答,隻是恨恨地想。


    究竟是誰走漏了消息?


    按照自己的布置,明明可以順利襲殺這個兄長,接下來,他的部眾便是群龍無首,隻能投靠他。


    有了太陽汗的士卒,移地建在魏人麵前也能挺直腰板,稍微有了些說話的底氣。


    但現在,


    卻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不僅沒能殺了他,接下來也必然會有一場惡仗。


    在自己這個兄長偽善的麵目下,隱藏著比他移地建更睚眥必報的性子。


    “放箭!”


    “你瘋了嗎!”


    太陽汗大驚失色。


    “保護大汗!”他身邊的迴紇士卒慌亂起來,沒過多久,兩撥迴紇人就已經廝殺到了一塊。


    城外迴紇人大營殺聲震天,但一支來阻止的魏軍都沒有,城門緊鎖,郭子儀和高仙芝兩人靠在城頭,看著城外軍營裏廝殺的景象。


    “這個移地建,還真是...”


    不過是被他們的言語一激,移地建就失了分寸,甚至狂妄到想襲殺他的兄長。


    他的布置確實沒有問題,但魏人也知道其中的過程。


    “等他們分出勝負吧。”


    郭子儀平靜道:“再整飭一下迴紇,就可以進攻吐蕃了。”


    迴紇人不像奚人,人口較多,民風彪悍,而且此前已經有一個較為統一的時候。


    底下大部分部族的族長和頭人雖然各有心思,但如果有選擇的話,他們肯定會背叛大魏,想方設法地成為名副其實的迴紇可汗。


    “與其讓他們鬥雞似的弄出個最能文能武的,那樣反而更難轄製迴紇了。”高仙芝迴答道:“隻有時時刻刻敲打,才能讓他們清楚自個的位置。


    自前朝開國以來,西域就是這樣一點點安定下來的。”


    征服、打散、同化。


    “陛下意欲效仿前朝太宗,以四海為一家,這心思是對的。而朝中之臣,大多隻看到眼前的太平盛世,便樂得忘了過去。


    甚至極其反對再行征戰。”


    這場大戰不止是為了徹底平定大魏西南的邊患,也是為了讓陛下鎮撫全國。


    當初,天子是從河南起兵,一路攻入關內,最後大唐最後一代天子下旨,江南、嶺南等地才歸降。


    後者名義上是為君王守節,實際上還是想首鼠兩端,有觀望的心思。


    大唐皇帝的旨意,是明麵上的。


    什麽朕有失德行、什麽為了天下太平、什麽天道倫常之類的官話,百姓聽聽也就得了。


    真正既得利益者,看的也隻有利益兩個字。


    眾所周知,陛下對世家豪族之流滿是惡感,下手極狠,河北河南的世家豪族早就用實際經曆證明了他的決心。


    天子並不是旗幟鮮明地下旨要馬踏門閥。


    而是像庖丁解牛一般,耐心地分解他們的根基。


    這讓他們更加恐懼。


    但事到如今,他們也不是全無還手之力。


    “西麵這場仗,不僅要勝,還要大勝,要不然陛下在朝中就難做了。”


    郭子儀輕笑一聲,沒有迴答。


    過了一會兒,高仙芝抬起手指向城外。


    “瞧,雞王。”


    民間以鬥雞為戲,甚至以此為賭。


    而這場鬥雞,卻遠比過去百年前年的任何一場鬥雞都要精彩。


    倒在地上的,是迴紇可汗,


    而迴紇人的屍體,則如同鮮血一般不斷滾落到地上。


    移地建從兄長的胸膛中抽出刀刃,發出一聲嘶吼。


    太陽汗手裏的刀早就掉在地上。


    如果他願意的話,完全可以比弟弟更快,在他把刀捅過來之前就砍死他。


    “你...”


    他抱住了弟弟。


    移地建雙手顫抖地丟下刀刃,看到自己滿手都是兄長的鮮血。


    “魏人分化之策......吾弟...當為迴紇可汗。”


    移地建嘶吼起來,將他的屍體踹倒,眼裏有一抹晶瑩閃過。


    “迴紇可汗,已經為大魏誅殺逆賊,求郭令公降罪!”


    城門打開,成群的魏軍甲士湧出城。


    郭子儀策馬而出,與半跪在地上、渾身狼狽不堪的移地建形成鮮明對比。


    他笑了一聲。


    “迴紇可汗忠心為國,豈能有罪。”


    “速速點清兵馬,隨我南下。”


    “喏!”


    胡塵紛紛,站在高原上,一眼望不到邊際。


    跟在郭子儀身後的兵馬不多,移地建本以為又要把自己的迴紇士卒拉上去填人命。


    但兩日的行軍後,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座龐大的軍營。


    吐蕃人在上次的襲擊後,向安西和長安都派出了使者,格外謙卑地自認為是自己的錯誤,請求大魏不要怪罪。


    為此,他特意下令將所有草場和牧民都向南遷移。


    為的,就是避免一切和魏人起衝突的可能性。


    可正如你永遠叫不醒裝睡的人,


    倘若魏人早就存著和他起衝突的心思,任憑吐蕃讚普再怎麽自認兒子、甚至是孫子,也都是毫無用處,徒增笑耳。


    西麵,有大食和天竺等國的聯軍,這次早已下定決心,拚命攻打吐蕃邊關。


    吐蕃讚普早已聚集兵馬西下與其對壘。


    而東麵的吐穀渾等趁機出兵的勢力,立刻從之前被壓著打的局麵抬起頭,毫不猶豫地揮刀在吐蕃屁股上開出一道道口子。


    一年前還如日中天的吐蕃,瞬間遭到四麵圍攻,如同搖搖欲墜的城牆,現在,隻剩一陣大風,這城牆就會轟然崩塌。


    如今。


    風自安西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活在天寶十四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江山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江山至並收藏活在天寶十四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