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北伐


    李泌第一次清楚認識到,在強軍悍卒之前,計謀或許有用,但那也是建立在雙方實力相差不大的情況下。


    古來以少勝多的戰役為何都很出名?


    因為以多勝少才是正常情況。


    而大唐,竟然也有一天會淪為實力較弱的一方。


    擺在麵前的幾封信件和戰報,裏麵沒有一句話是能讓他稍微高興些的。


    他本來已經在兩座城之間做好了布置,自領數千兵馬居後馳援,本來是毫無破綻的掎角之勢,無論魏軍從哪進攻,都會碰到一塊難啃的骨頭。


    魏軍抵達第二日,對著北邊城池猛攻,任憑後者派人求援。等南邊城池和李泌的援軍到達後,反倒是立刻被魏軍包圍起來。


    李泌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魏軍包圍北城做出猛攻的姿態,但真正目的卻是自己和南城的援軍。


    何況他手下的兵馬根本比不上兇悍的魏軍,於是一戰擊潰,順理成章地連失三城。


    到這時候,他才開始審視自己近來開始接連出錯的決策。


    但...這時候已經沒有後撤的餘地了。


    關內正在集結兵力,潼關那邊的兵馬也已經到位,開始固防,自己在這邊多拖延一日,後方就能多一日準備的時間。


    隻要大唐能存續,那麽,就算是把陝郡打爛,也無所謂了。


    聰明人開始鑽牛角尖的時候,往往會變得更極端。


    李泌不再試圖去證明什麽,隻顧著督軍死守剩下的幾座城池,甚至有時候都不在乎身邊是否有士卒保護,故意孤身來往。


    但,他沒有碰到任何刺殺。


    對於朝堂諸多重臣的誹謗和汙蔑越來越多,引得底下將士和百姓都開始議論紛紛。


    但對於他李泌而言,這樣的言論卻是半點都沒有。


    朝堂那邊依舊信任他,底下將士大多疲憊,但看到李泌的時候都士氣高昂,仍然信服他的命令;如果拋開幾乎是一麵倒的戰局,眼下的情況幾乎是為將者最理想的局麵。


    顏季明根本就是故意營造出了這個局麵。


    他,就是要光明正大的碾死自己。


    “報!”


    “說。”


    “山南來報,封常清率軍乘船,繞過淮安郡,逆漢水而上,率軍奔襲上庸,山南節度魯炅棄軍而逃,下落不知。


    山南失陷城池,尚未可知數目。”


    李泌的手指顫動了一下。


    這意味著自己南麵隨時可能出現一支數量龐大的兵馬。


    如今,陝郡所剩城池,隻剩下桃林縣和湖城,身後和潼關之間雖然也有些城池,但都是弘農、朱陽之類的小縣城,算是無險可守了。


    “傳令下去...”


    “召集全軍,連帶著之前退下來的潰卒、和湖城的守軍,將他們...全部召集到桃林。”


    副將一怔,抬頭看向他。


    李泌閉上眼睛,片刻後睜開時,眼裏盡是堅毅。


    “照我說的去做。”


    “喏!”


    ......


    李晟迴到私宅的時候,婢女看到他的時候嚇了一跳。


    “您臉上為何有傷?”


    “剛才在街上被砸了。”他搖搖頭,“替我去打盆水來洗洗。”


    “是。”


    李晟沒進去,在門口坐下,捂住臉,深吸一口氣。


    剛才從宮中出來的時候,馬車在沿路被人砸進來幾塊石子,與此同時,還有“狗男女”之類罵聲傳來。


    聯想到最近聽到的那點消息,李晟實在忍不住心裏的憤怒。


    究竟是誰,


    居然造謠他與皇後私通!


    這種罪名他如何擔待的起!


    而且,天子破格提拔重用他的舉動,也被人惡意解讀成枕邊風的效果。


    他甚至都沒看到過皇後!


    京中其他人的流言其實傳的更多,但李晟還是覺得,自己這個最要命。


    自己,在京中毫無根基。


    也如同謠言裏所說,自己現在的兵權、官職、甚至是這處私宅,全都是由天子賜予。


    所以在這種憤怒底下,還隱藏著一些恐懼。


    陛下,不會相信吧?


    “郎君,洗臉的水。”


    婢女溫柔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看了她一眼,僵硬的點點頭,揮揮手讓她離開。


    水麵上,倒映著他的臉龐,臉頰處有一塊傷口,還在流血,除此之外,麵龐顯得憔悴,眼裏帶有清楚的不安。


    一個月前,他還意氣風發,但隨著魏軍開始進攻,一種預感開始充斥他的內心。


    做將軍的,最重要的就是能贏,其次得是做人,後者有時候甚至比前者還要重要。


    但在這種情況下,他甚至極為大膽地向天子請求更多的兵權。


    魏軍分三路猛攻,自己手中才五千神策軍,這點兵力,夠幹點什麽?


    宿衛長安?


    但京中流言四起,天子不因此怪罪他,已經是聖恩極重,他這樣做,倒像是得寸進尺一般。


    郭子儀已經率軍前往潼關就算是有流言,天子也得繼續信任他;張鎬起初還好,但很快被流言氣的臥病不起,原本能幫李晟說說話的兩人,現在全都不在朝中。


    而剩下的那班大臣,其中許多人這時候竟然還在考慮爭權奪勢。


    同時,當一則消息傳來的時候,朝中的這種分歧就顯得更為明顯。


    上皇自蜀地下詔,盡起劍南、山南兩道之兵,號稱馳援長安,浩浩蕩蕩地自蜀道開始進軍。


    蜀道路遠,就算是進軍,估計到達長安也得是幾個月後的事,但這般聲勢浩大,難免會讓人聯想到魏王之前對外發出的檄文。


    奉上皇密旨,擁立永王...


    所以,如果魏王沒作假的話,上皇根本就不可能是來馳援長安的。


    就算魏王說的是假話,之前李亨在靈武即位,本就是匆匆所為,雖然也得到了眾將士的認可,但歸根結底,他是在玄宗還沒死也沒承認他的情況下稱帝,於禮法不合。


    陳玄禮身披甲胄,策馬前進,身旁一同跟隨的中年人名叫崔圓,益郡人,八世祖名為崔亮,是清河人。


    崔圓年少家貧,一路走到今日,其中經營和辛苦都是有的。


    安祿山叛亂時,崔圓任劍南節度副使,早就得到了楊國忠的暗示,積極修繕武備,但隨著馬嵬坡之亂發生,楊國忠被殺,崔圓在蜀地迎駕,被加封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也就是所謂的宰相,同時兼任劍南節度使。


    因為曆史走向已經不同,本應前往長安的崔圓,仍舊留在了蜀地。


    他看著陳玄禮,沒有掩飾眼裏的譏諷。


    “上皇其實還沒清楚的一件事就是,”陳玄禮淡淡道,“沒有人會相信,一個連自己京城都能拋棄的人,可以共富貴。


    劍南、山南剩餘之兵雖然盡起,而忠心上皇者卻是寥寥,各有心思者極多,怕是也有人早就與魏王私下往來。


    而且,倘若南詔在此刻忽然作亂卻又待如何應對?”


    “將軍憂心的事好多。”崔圓挑挑眉頭,笑道:“在下雖為節度,也未必如將軍這般操心國事,實在自慚形穢的很。”


    聽得出其中的譏諷,但陳玄禮已經不在乎了。


    自己前些日子做的那一出,算是親手把刀刃放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無論何時,隻需要他念頭一動,自己就可以死了。


    “國家至此,危矣,若有災禍,當自我身始。”


    崔圓哂笑一聲,冷冷道:“現在無論如何,上皇已經出兵,等他到長安,這天下便會更亂,到那時候,看到將士捐軀赴死,看到黎庶肝腦塗地,不知道你又該怎麽想。”


    陳玄禮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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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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