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最冷的時候,外麵下起小雨,盡管士卒們身上有蓑衣防雨,但底下衣裳難免會被打濕一些,穿在身上冰涼刺骨,很是難受。


    “傳令下去,讓將士們躲躲雨吧。”


    安祿山雖然把主力都帶出去攻城略地了,但還是在自己老家這兒留了不少兵馬。


    顏季明和李光弼暫時還沒敲定下一步怎麽走,隻能派出一小隊騎兵先行一步查探情況,摸一摸範陽郡的虛實。


    但等到消息過來的時候,顏季明的心裏不由一沉。


    “大約旬日前,賈循意圖歸唐,但泄露了消息,他率部曲與副留守向潤客在城中開戰,兵敗被殺,首級懸在城門外。”


    “知道了。”


    顏季明揮手讓騎兵離開,看向閉目養神的李光弼,他知道李光弼沒睡,便直接道:“老師,那咱們隻能想辦法與漁陽的劉客奴聯係了。”


    “我聽說過劉客奴這個人。”


    李光弼依舊閉著眼,道:


    “此人原本是幽州戎卒,憑借軍功一路擢升,悍勇過人,安祿山必然也會對他大加籠絡。”“老師的意思,是說這人不可信?”


    “不,以我對此人的了解,這個人對朝廷向來忠誠,未必肯老實歸順安祿山。”


    “那...”


    “這也是我要教給你的東西。”


    李光弼不知何時睜開眼睛,道:


    “在外掌軍,絕不可輕信於人。為將者,因勢導利,善用大勢,才能算懂兵。”


    “雖說,就連流民都知道他劉客奴已經起兵反安,但你怎麽知道他是不是在詐降?”


    李光弼抽出佩刀,緩緩擦拭著刀鋒。


    “派人出去散布劉客奴已經起兵的消息,同時向所有人宣揚朝廷五萬大軍即將到來,準備收複範陽。”


    “那,這不會暴露咱們的行蹤麽?而且咱們不過五千人,哪來五萬兵馬?”


    “因勢導利。”


    李光弼重複了一遍,他一遍收起佩刀,一邊耐心道:“這樣一來,劉客奴若是誠心起兵,聽到這個消息必然會更加死心塌地。


    若他是詐降,這時候也會考慮範陽和漁陽能否抵擋住源源不斷的朝廷兵馬。”


    “可是,這些畢竟都是假消息,也許他聽了會無動於衷也說不定啊...”


    “我問你,他們現在是什麽身份?”


    “......叛賊?”


    “對。那咱們又是什麽身份?”


    “官軍?”


    “咱們是唐軍。”李光弼露出一抹笑容,“懂了嗎?”


    得,自信就完事了。


    隻要放出五萬唐軍即將到來的消息,不管叛賊如何準備,反正他們第一反應就是相信和害怕唄?


    顏季明撇撇嘴,覺得有些離譜了。


    但想了想,他也沒敢提醒李光弼洛陽已經被攻破了,叛軍現在還在猛攻潼關,離到達長安隻有一步之遙。


    唐人,就是這麽自信。


    行軍打仗他不懂,最好還是別跟李光弼頂嘴。


    大軍再次啟程,這一次沒有再有意遮掩行蹤,而是不斷地放出消息。


    李光弼憑借顏真卿的手令和自己的印信,向那些依舊打著朝廷旗號的城池派出信使,強行征調城中的守軍,一時間河北整個北部都開始震動起來。


    打著唐軍旗號的軍隊在官道上絡繹不絕,看到這一幕的流民們不由跪在道路兩旁痛哭流涕,以為太平的日子即將到來。


    “陳溫。”


    顏季明喊來自己的侍衛首領,詢問道:


    “離範陽還有幾天的路程?”


    “約莫三日。”


    陳溫提醒道:


    “今天我軍遇到了兩股哨騎,都遠遠地看一眼就跑了,八成不是官軍,興許範陽已經知道咱們來了。”


    “知道就知道吧。李光弼應該也知道他在做什麽。”


    顏季明搖搖頭:


    “我不懂打仗,所以在這些事情上,盡量聽他的就行了。”


    顏季明現在的心思和軍中大多數人已經差不多了:


    趕到範陽。


    平叛。


    但顏季明還多了一個念頭。


    那就是在這場戰事裏撈到一些好處。


    越往北走,越能看見胡人的麵孔。


    顏季明經常讓士卒去向那些胡人詢問能否購買戰馬,但後者大多是又窮又沒馬,聽到軍爺過來問自己賣不賣馬匹,都是一臉懵逼。


    飯都吃不上,誰還有本事去倒騰馬匹?


    不過,連續詢問,倒是讓顏季明問出了一個消息。


    在範陽郡北部,實際上已經是饒樂都督府治下的地方,有一處規模很大的馬場,據說是專門給安祿山提供戰馬的。


    那裏必然會有大量的戰馬。


    顏季明心裏癢癢的。


    大好男兒,誰心裏還沒有過一個帶著無數鐵騎上戰場的夢?


    跟李光弼商量了一下,他倒是不置可否。


    “若是能弄來一些戰馬,倒也是可以的。”


    他竟然道:


    “給你兩千人,繞開範陽城,一路往北走,範陽郡內的馬場很多,你一路能帶迴來多少馬匹就帶迴來多少。”


    “不過我要跟你約定個期限。”


    李光弼看著他,臉上嚴肅起來:


    “你跟王承業郭子儀那兩個蠢貨耍花招也就罷了,騙他們各自三千兵馬過來用用也不算多。但是我跟你說好了,二月中旬的時候,無論你能否帶迴馬匹,都必須要平安迴來。”


    “學生知道了。”


    “點兵,出營!”


    “太守,咱們要往北走嗎?”


    陳溫有些擔心道。


    他和一眾侍衛自然是跟隨顏季明的,但現在看顏季明是直接點出兩千兵馬出營,就怕是顏季明和李光弼鬧了矛盾,兩人分道揚鑣。


    顏季明哪裏知道陳溫亂七八糟的心思,但也解釋了一句。


    “去北邊,咱們要弄些馬匹迴來。”


    再往北邊,就更容易看到那些異族人。


    胡人、奚人...無數少數民族,交雜住在一塊。


    而且也確實如李光弼所說的那樣,北邊的馬場確實很多。


    往北走的第二天,派到前方查探情況的騎兵就跑了迴來,滿臉喜意:“太守,前麵有個馬場,裏麵有好多...”


    “知道了,馬場裏麵總不可能有好多羊吧?”


    顏季明示意所有人加快腳步。


    哨騎所說的那個馬場,在涿鹿山以西。


    這個地方四麵都靠。


    北接饒樂都督府,東麵是河東道,西麵是範陽郡,即幽州,南麵是上穀郡,即易州。


    說到易州,可能大部分人沒什麽印象,但這兒有易水,也就是燕太子丹給荊軻送走的地方,易州這地方後世還有個名人,叫田文鏡。


    總之那處地方四麵都挨著,各族人都有,魚龍混雜,官府也很難管到。


    但顏季明還沒找到馬場,反倒是先找到了一個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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