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晌午。


    兒子錢孫愛趕緊喂了一碗補湯,錢謙益才覺得好些。


    “部堂,感覺怎麽樣了?”韓爌李標見錢謙益醒來,趕緊上前。


    “好許多了。”錢謙益歎道。


    “皇上到底如何說?”韓爌連忙詢問道,“是否讓部堂你過問此事?”


    錢謙益歎了口氣道:“皇上準了我的請求,許我督查此案,但此案卻由孫傳庭親管,皇上……在我覲見時,已經知道了孫傳庭遇刺。”


    韓爌李標臉色一變,韓爌問道:“那到底是怎麽個說法?”


    錢謙益苦笑一聲:“怎麽個說法?皇上是給了我一個難題,且按最壞打算吧。”


    “這……”韓爌李標麵麵相覷,顯然這並不是他們想要的答案。


    “你們且不要管此事了,迴南京,也勒令那班同僚勿要多言,以免惹火上身。”錢謙益認真叮囑二人。


    “這……皇上是要起大獄?”李標臉色越發難看。


    “謀殺欽差,形同謀逆!謀逆重案,你以為呢?”


    韓爌忍不住道:“可他孫傳庭不是還沒死嗎?”


    “糊塗!事情已經做了,死沒死還重要嗎?”錢謙益掙紮著從床上起來。


    “此事,無論如何你都規勸南京那邊閉上嘴,我會盡力斡旋,看看孫傳庭的態度,能不擴大,盡量不擴大,一切都在我,你們可不要再起波瀾。”


    錢謙益語氣已經帶有幾絲嚴厲,這事鬧的,已經讓他有點精疲力盡,他已經對南京那邊越發失望。


    簡簡單單的事情,都能鬧的失控,簡直不識大局。


    韓爌還要說話,結果這時候外邊傳來了不小的動靜。


    仆人驚慌失措的小跑進來稟告:“老爺,外邊忽然來了一幫兵油子圍了府邸。”


    “什麽?!”屋內眾人皆悚然。


    韓爌失神道:“莫不是皇上要動手?”


    “胡說八道!怎麽可能!此事怎麽也牽連不到部堂身上!”李標忙道。


    錢謙益沒好氣的擺擺手,示意兒子過來攙扶一把。


    “出去看看便是,大體是催我去鬆江府的。”


    一行人來到大門口,果然便看到清一色騎兵,為首之將看到錢謙益,當即下馬行禮。


    “末將孔有德,已經點齊兵馬,敢問錢部堂大人,何時出發?”


    錢謙益雖然臉色仍舊蒼白,但還是說道:“君之大事,不敢拖延,應當立即出發。”


    “部堂,你臉色如此難看……怎麽出發?”李標擔憂道,“何不緩幾天?”


    “緩?”錢謙益都想笑,人家兵馬都點齊來門口了,擺明就是要出發了,還怎麽緩?說不得就是皇上的意思,就是不給你串聯時間。


    “皇上作風雷厲,茲事體大,豈容緩?我沒事,隻是前夜未睡操勞罷了,你們兩個也盡快迴南京吧,勿要再將事情複雜了。”


    韓爌李標還能說什麽?隻好苦笑看著錢謙益迴去整裝,隨後點齊仆人步入馬車,隨騎兵而去。


    錢謙益走後,韓爌李標沒得分說,也趕迴了南京。


    二人一迴到南京,便再次猶如眾星捧月般受到重視,車駕還未到家門,請帖便接踵而來。


    迴到家門,便已經有幾位清流一派的人物到訪。


    串聯,幾乎成了魏閹倒台後,南京唯一的政治活動,而這個政治活動的主要內容便是如何朝京師滲透。


    但現在,顯然不是這個重點,大家的關注點仍舊是皇上究竟如何看待孫傳庭遇刺一事。


    “錢部堂真是這樣說的?”


    大堂之上,來訪要員張采麵帶擔憂。


    “此事起因,也是孫傳庭自找,他肆虐地方,惹起地方反擊,如何就要起大獄了?”


    韓爌有了點不耐煩,他先前也是這番說辭,被錢謙益批,此時亦忍不住開口批道:


    “孫傳庭再不濟,亦是皇上欽點,謀害欽差,形同謀逆!”


    張采道:“可孫傳庭不是沒死嗎?鬆江府何至於此?!”


    韓爌更惱火了,這也是他同錢謙益說過的話。


    韓爌瞪了張采一眼,道:“死不死重要嗎?隻要做了,便是形同謀逆!事情倘若真像你說的那麽輕描淡寫,京師何至於遣兵?”


    “那現在該如何是好?鬆江府那邊已經亂成一鍋粥,可都指望著咱們這邊庇佑一二,我好幾個同僚皆出自鬆江府,如今日日收到來信……”


    “還庇佑個屁!此事事關重大,不要再和那邊的蠢貨牽扯了!一切任由錢部堂做主即可!”


    “可這麽大的事情……”


    “錢部堂自有考量!”


    韓爌也懶得說其他了,直接送客,結果送了一批又來一批,先前韓爌還十分享受這種待遇,但現在他隻覺得厭惡。


    耐下性子統一用一句“錢部堂自有考量”全部堵住趕走,旋即便和李標商量不如索性離開南京迴鄉。


    李標卻不同意:“正值此時,當團結一心才是,怎麽能走?”


    韓爌道:“可他們個個好言難勸?奈何?一個個鼠目寸光,你看看他們還說什麽?到現在都還在說諫孫傳庭!”


    “正是因為如此,方需你我坐鎮南京啊!”


    “鎮個屁,你我皆是在野之人,無官無職,何以鎮人?”


    李標沉默了。


    他是可以理解韓爌的,他們來南京,不就是為了借群力謀求起複,如今起複一事俱滅,還攤上了謀害欽差一事,不說心力憔悴,也多少說得上心灰意冷。


    但此時確實不是走的時候,畢竟還不知道錢謙益要如何打算,他們這邊還是得盡力配合將影響化至最小。


    好言相勸,韓爌也就同意繼續暫留南京。


    ……


    而於此同時,錢謙益步入南直隸,單在途中,便已經有不少人聞風而至,每到驛站,許多人便早已經在驛站等候多時,隻為和錢謙益一晤。


    若是尋常時候,錢謙益是很享受這種聊詩詞歌賦的感覺,畢竟是當前文壇魁首,但此時,他是半分興致都沒有。


    卻也不能趕人,畢竟名聲是他的立足之本。


    所以就隻能盡量縮減見麵聊天時間,而這中間又有不少人是為了孫傳庭遇刺一事而來,這讓錢謙益更是煩的不行,到最後不勝其煩,索性祭出了辦差的借口推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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