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不好意思,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問,不知道可不可以問?」蘇想伊的眼睛在兩人間掃了一遍,最後停在祝樁齡臉上。


    「你問吧!」


    「你閉嘴!」


    祝樁齡和穆禎瑞再度同時道,不過,這次蘇想伊仗著穆禎瑞在身邊,他將碗一放,把比較高大的身形縮入穆禎瑞身後。


    好漢不吃眼前虧,雖然拳腳相向他有必勝的把握,但祝樁齡身上有劍,還有皇上帶來的精銳部隊,他腦子打結了才會去跟祝樁齡打。


    「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蘇想伊以很輕很輕的口吻,還是問出口了。


    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固然離蘭州城不遠,腳程快些的,一個半時辰就足夠從蘭州城走到這兒,但不代表它的地點不隱密;相反的,如果沒有熟人帶,要找到這裏的機會可說是微乎其微。


    「是啊!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被蘇想伊一問,穆禎瑞也好奇了。


    不知為何,祝樁齡驀地臉上一紅,調調不能成語。


    「快說啊!」穆禎瑞沒注意到祝樁齡的異常,一徑逼問著。


    「我見邱大人行蹤有些怪異,所以跟了上去,沒想到他沒好好尋找您的下落不說,還跑到花樓……」本該是義正辭嚴的話,不知為何祝樁齡卻說得吞吞吐吐、滿麵通紅。


    「花樓!?想伊,你家是做什麽的?」穆禎瑞隱隱有一絲不妙的預感。


    「我家?我不是說過了嘛!我家是開花摟的,叫豔陽閣,是全蘭州城最大的花樓。」蘇想伊不明就裏,還洋洋得意地道,讓穆禎瑞瞬間刷白了臉。


    「邱穎真去的花樓,該不會就是他家吧?」穆禎瑞表情誇張的指著蘇想伊,一副活見鬼的模樣。


    「就是這麽巧。」祝樁齡點點頭,淺淺地笑。


    「我見那名女子和他長得相像,又聽到他們偷偷摸摸的說些怕被捉到的話,再加上深夜有人送信到豔陽閣裏給蘇嬤嬤,說蘇想伊在別業,要蘇嬤嬤別擔心。」祝樁齡言盡於此,他相信不用他多說,穆禎瑞和蘇想伊也知道後來事情的發展。


    「嗬,皇兄應該不知道這件事吧!」穆禎瑞幹笑道,絕麗的麵容灰白如死屍。


    「您說呢?」祝樁齡把問題丟迴給穆禎瑞。


    「想伊,我迴去一趟,你在這兒等我。」穆禎瑞挫敗地轉而麵向蘇想伊,星眸中滿是無奈。


    他雖然不知道皇兒會怎麽做,不過可以想見的是,他再不迴去,就很難保住蘇想伊的小命了;而且,讓皇兄去花樓……不妥吧!他可不想被母後亂棒打死。


    「什麽時候迴來?」蘇想伊呆愣了下,一陣恍惚把飯喂到空氣中,那箸飯便很可憐的落在地上。


    「不知道。」穆禎瑞淺淺抿唇,微彎成笑。他也不知道能否再和蘇想伊相遇。最初隻因為有趣、好玩,現在卻不隻是那樣;可是身分有別,再加上他們相遇的時間、地點不對,想要有結果,談何容易。


    「禎瑞……」蘇想伊低沉一喚,卻不聞穆禎瑞響應。


    「主子……」祝樁齡細聲的喚,卻被穆禎瑞揮手打斷。


    穆禎瑞緩媛站起身,慢慢地走出屋內,走出他和蘇想伊相處數日的小屋,再也沒有歸來……


    ***


    蘇想雲從沒這麽認真的思考過,她和蘇嬤嬤兩人端端正正的坐在霞雲軒內,一人占據桌子一端,兩個人的視線卻都集中在同一點——桌上的金子。


    放在墨色方巾中的金子熠熠動人,足足有三十兩,比邱穎買來時給得還多,會迷得她們娘兒倆頭昏眼花,連保命是什麽都不知道,也屬正常。


    可是,她們怎能把蘇想伊的行蹤告訴那名陌生人呢!如果他和邱穎真有所關聯,那她們的人頭豈不是不保?命都沒了,還要金子幹啥?


    「娘,怎麽辦?」許久後,才聽見蘇想雲開口。


    「不知道。」蘇嬤嬤答得幹脆爽快,答案卻無一絲用處。


    「如果想伊被捉了,我們會不會有事啊?」蘇想雲擰起秀眉,滿臉擔憂。


    「不知道。」蘇嬤嬤還是一句老話。


    「如果我們不承認他是我們家的人,會不會有人相信啊?」蘇想雲突發奇想。


    「不知道。」蘇嬤嬤依然隻有一句話。


    這迴蘇想雲起了疑心,她一向聰明的娘,就算找不到可行的辦法,也不至於用一句話迴答一切啊!該不會……「娘,桌上的金子有多少兩?」她試問道。


    「不知道。」蘇嬤嬤的聲調漸次模糊。


    蘇想雲麵色一沉,沒想到果真如她所料,蘇嬤嬤不知道在發什麽愣,竟連最喜歡的金子有多少兩都搞不清楚了。


    「娘,想伊迴來了。」她再試一次。


    「不知道。」果然沒錯,蘇嬤嬤還是隻有一句話。


    「娘,妳到底在想什麽?」蘇想雲忿然大吼,瞬間把她娘給震迴神來。


    「嗬嗬嗬……」蘇嬤嬤對著蘇想雲一陣傻笑,雖是迴神了,但看起來也沒比之前好到哪裏去。


    「妳在笑什麽啦?我們都快大禍臨頭了。」蘇想雲很是不滿地瞪著她傻笑中的娘親。


    「三十兩金子耶!嗬嗬嗬……」蘇嬤嬤還在笑。


    「娘!」蘇想雲很受不了地喚道。


    「想伊躲的地方並不遠,到現在還沒傳出消息,一定是那人還沒找到想伊;我們隻要去跟想伊說清楚,要他把人放迴來,一切不都沒事了?還有三十兩金子進袋,嗬嗬嗬……」蘇嬤嬤繼續傻笑,思緒倒是清晰得很。


    「對啊!」蘇想雲眼睛一亮,拍桌叫好。


    「妳娘我可不是平白無故就能把豔陽閣變成蘭州域第一花樓的。」蘇嬤嬤得意洋洋地昂起頭來。


    「是啊,娘,妳真行,你好棒!」


    「妳知道就好。」蘇嬤嬤的頭仍是抬得高高的。


    「娘,我沒說話啊!」蘇想雲莫名其妙地看著自言自語的蘇嬤嬤。


    「是我啦!」一道陰沉沉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冒了出來。


    「啊!」桌前的兩人同時尖叫,跳了起來指著來人,麵白如紙。


    「我迴來了。」蘇想伊向兩人揮揮手,算是問過安後,他徑自坐到桌前,替自己倒杯茶解渴。


    「人呢?」蘇想雲首先發難。


    「是啊,人呢?」蘇嬤嬤也跟進。


    她們兩個隻看見蘇想伊一人迴到豔陽合,隻差沒嚇掉半條命;沒看見被蘇想伊捉到的人,是否表示他已經被逮到了?可是也沒有見著官兵,是不是官兵就尾隨在後,等著要把他們一家人一網打盡?天哪!


    「什麽人?」蘇想伊懶懶地反問。他倒像個沒事人,喝完第一杯茶後,又倒了第二杯。


    「被你捉走的人。」這次母女倆是異口同聲,表情不但驚恐,還開始覺得脖子發疼,有種被砍斷的感覺。


    「迴去了。」蘇想伊簡短迴答,神色是無奈滿溢。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明明不怎麽難過,心口卻悶悶的難受,讓他什麽都不想說、什麽都懶得做。


    「迴去了!?」蘇想雲和蘇嬤嬤又是一聲驚叫。


    「對,他迴去了,妳們還有事嗎?」蘇想伊繼續倒第三杯茶,全然沒注意到他的姐姐和娘親雙雙昏倒在他身後,兩人的雙手還有誌一同地護住脖子。


    ***


    居於四處皆是美麗離飾的空中,穆禎瑞百般無聊地坐在木椅上,身子偏於一側倚在扶手上,半倚半臥地好不舒服。


    已經半個時辰了,皇兄還在指責祝樁齡和邱穎真辦事不力,罵人之聲如江水湧來,滔滔不絕。想到皇兄如此會罵人,如果平常日理萬機時也這個樣子,會不會因此耽誤公事啊?想著,穆禎瑞再度打了個嗬欠,淺飲杯中茶水。


    算了,反正皇兄罵完他們,必然會將矛頭轉向他,他有空去想一些有的沒有的,還不如想想皇兄罵他的時候,自己要怎麽應答。


    「禎瑞。」果然,穆禎瑜很快地就點到他了。


    「是!」他急忙應了聲,將險些打翻的茶杯扶正。


    「你沒事吧?」穆禎瑜的口吻是難得的溫柔,眸裏亦不見剛才盛極的怒火,反而滿溢著關切。


    「沒、沒事。」被嚇到的穆禎瑞驀地結巴了起來,不見他平日的伶牙俐齒,更不敢堂而皇之地倒頭便睡。


    「你要不要先去休息,等一下用晚膳時朕再差人叫你?」見穆禎瑞一臉驚恐,穆禎瑜稍稍調整了下表情,才以更溫柔的模樣續道。


    「不、不用了。」話才說完,穆禎瑞就開始痛恨自己。他若說累了,不就可以離開,不再受穆禎瑜的盯逼了嗎?唉!


    「這幾天委屈你了,身子還好嗎?」見穆禎瑞還是被嚇到的模樣,穆禎瑜勉強從僵硬的臉上擠出笑容來。


    「托皇上鴻福,臣仍康泰。」穆禎瑞必恭必敬地迴道,生怕原就不喜歡自己的皇兄又會生氣。


    「那就好。」穆禎瑜露出了古怪的表情,語氣驀然僵冷。


    察覺到氣氛快速的變化,穆禎瑞的表情依然複雜,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事,讓皇兄臉色不一變。


    「朕聽祝樁齡說,你要求不要追緝賊人,可有這事?」穆禎瑜神色一變,將話題轉迴正事上。


    「是,這確是臣要求的。」穆禎瑞淺淺一笑,神情無奈。


    他不明白,在自己說出道別的話後,蘇想伊為什麽要離開那幢屋子,他不是要他等待了嗎?要他等待,不就等於是許諾歸來,為什麽他還要離開?


    「為什麽?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是天下皆知的道理,你為什麽要求別追緝他?你好歹也請出個道理來。」穆禎瑜不怒而威地擺出帝王架勢來,要穆禎瑞給他一個完整的交代。


    穆禎瑞在話說出口前,先用眸子瞄了邱穎真一眼,淡淡的笑靨擺明了拒絕的意味。


    「邱穎真,你先退下。」登時會意的穆禎瑜大手一揮,要邱穎真先離開。


    「是。」也知道他們有事要談,加上不想再待在穆禎瑜的視線內,以免再度被罵,邱穎真行禮之後,走得極為快速。


    「祝樁齡是你的人,你應該不介意吧?」穆禎瑜瞄了一眼祝樁齡,才將視線轉迴穆禎瑞絕麗的臉龐上。


    「這是自然。」穆禎瑞還是一徑淺淺的笑,含蓄而疲憊地。


    「那麽你可以說了吧,為什麽?」


    「皇上,臣想問您,他何罪之有?」穆禎瑞不答反問。


    「綁走王爺,還不算有罪嗎?」穆禎瑜不解穆禎瑞要說什麽,蹙起眉,語氣也變得淩厲。


    「那麽,他該是什麽罪也沒有,因為是臣自願讓他綁走的。」穆禎瑞還是一貫的淺笑;突然,映入他眼中的,不再是克製脾氣的皇兄,而是勃然大怒的皇上。


    「胡說八道!多少人親眼看著你被綁,你甚至昏倒在那人懷中,你還敢說是你自願讓他綁走的!」


    穆禎瑜怒眼圓瞪,大手用力一拍扶手,震動了整個氛圍,讓祝樁齡倏地立正,等待將至的責罵;卻見穆禎瑞還是一副懶懶的模樣,含笑捧著茶杯歪坐在椅中,不為所動。或許,就是他八風吹不動的表象,才讓皇上和先皇討厭他吧!


    「當時樁齡本要衝上來救臣,是臣要樁齡別行動的。所以不是那人的錯,是臣自己要跟他走的。」穆禎瑞小小聲地加了句,充當解釋,隻不過消火的效果沒有,添油的成效倒不錯。


    「祝樁齡!嫪王叫你別動你就別動,要是他有個什麽萬一,你拿什麽交代?你那條不值錢的小命還不夠賠呢!」穆禎瑜霎時將矛頭轉向祝樁齡。


    「不關樁齡的事,是臣下的令,他隻是忠心的接受命令罷了;不夠賠就別賠了,反正臣還好好的活著。」穆禎瑞輕聲道。


    他仍然一副懶散樣,實在不是他真不怕天塌了,而是因為從山中歸來,雖然有祝樁齡背著他,跑的速度更比蘇想伊還快,但以他虛弱的身子,這趟勞頓早讓他亟欲休憩;再加上聽穆禎瑜罵邱穎真和祝樁齡太久,他連吃奶的力氣都快耗盡了,又怎麽會有力氣坐正?


    「貧嘴!」穆禎瑜又是一聲怒喝。


    「抱歉。」穆禎瑞仍是淺淺的笑著,不再表示意見,任穆禎瑜自行思考;因為實在太累了,他連害怕穆禎瑜的力氣都沒了,實在沒法子收斂自己風涼得很的嘴。


    「無論如何,綁走王爺就有罪,即刻將入捉到,朕要親自提審。」穆禎瑜在剎那間做出決定,卻是個和穆禎瑞的希望完全相反的決定。


    「皇上!」穆禎瑞尖叫了聲,懶散的癱在椅中的地彈指間立即坐正。


    「閑話休提!」穆禎瑜心意已決,一擺手要穆禎瑞別再說了。


    「皇上!」


    「皇上!」


    穆禎瑞和祝樁齡同時叫道,穆禎瑞是為了蘇想伊,祝樁齡則是心疼主子的心情。


    「皇上,他是臣喜歡的人。」穆禎瑞盡量壓抑情緒,使語氣平靜,不致落人一時情緒化的不敬。


    「哦!賊人原來是名女子?」穆禎瑜緩下口氣問道。


    穆禎瑞和祝樁齡都沒有注意到,開口時穆禎瑜的眉毛略動,眸中的星芒黯淡了下,頃俄又迴複原狀。


    「不!是名男子。」穆禎瑞堅定地響應。他知道兄長會震怒,母後更有可能會哭給他看,他會被冠上逆倫失德的罪名;或許他們還會迫他娶名女子,背棄他心底的感覺。


    「你可知道,你這麽說,母後會多傷心?」穆禎瑜緊鎖眉頭,手指緊抓著扶手,神情顯得肅穆。


    「臣當然知道,可是心底的感覺,不是臣能夠壓抑的;如果目的決定會讓母後傷心一年,那麽違背了它,或許會讓臣自己後悔一輩子。」穆禎瑞端坐起身,有種欲站起同穆禎瑜爭辯的衝動。


    聞言,穆禎瑜的臉色更加難看,似乎恨不得當場宰了魅惑穆禎瑞的賊人。「陰陽調合乃自古以來天命所行,你硬要倒逆行事,不怕背天道罰?」


    「不怕!」想起蘇想伊的纖細身形,還有他常常露出的遲鈍和呆樣,穆禎瑞輕歎了聲,淡淡地笑著,答得堅定。


    「你……」穆禎瑜想再罵下去,卻又氣得腦中一片空白,什麽話都說不出口。


    「皇上,您愛過嗎?」穆禎瑞難得積極地往下說去,卻不知道他是因為喜歡蘇想伊而說,或是……


    「你僭越了。」穆禎瑜聲音一沉,麵色更加凝重。


    「王爺,別!」祝樁齡也跟著勸阻,他可不希望穆禎瑞因為一時衝動,而做出後悔莫及的事情。


    穆禎瑞卻不顧警告,繼續大聲地往下說:「您愛過嗎?後宮粉黛三千,您真愛誰嗎?您若愛過,又怎麽會不知道臣現在的心情?」


    在和穆禎瑜訴說的同時,存在他心底原本模糊的心緒,也漸漸澄明,讓他看得清原先無名的情緒叫作什麽名字。


    「放肆!」穆禎瑜大喝一聲,表情複雜的他揮袖就走,留下穆禎瑞和祝樁齡無言相對。


    愛過嗎?他怎麽可能沒愛過,若不是為了這份感情,他又怎麽可能在皇後病逝後,看不上任何美人,讓後位虛懸著,讓心底空蕩蕩地難受著?


    他問他愛過嗎?他愛著一個不能愛的人已經十餘年了,任這份情感在心底煎熬著,找不到出口,找不到另一個能讓他心動的人,更安慰不了被那人切開的心傷……


    他愛過嗎?如果這份愛可以過去,他又何必夜不成眠,何必……


    ***


    獨自趴在窗前,望著天上圓圓的月亮,蘇想伊長長地一聲歎息後,仰頭灌下一杯酒,跟著又是一聲長歎。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歎息是為了穆禎瑞;可是,他一點也不清楚,自己真的喜歡穆禎瑞嗎?


    在祝樁齡出現之前,他除了知道穆禎瑞個性懶惰、身子骨極差外,對穆禎瑞可說是一無所知;可是他卻願意在他病中照顧他兩晝夜,為他掏出銀子買衣服、買補品、買魚、買肉的,替他穿衣、喂他吃飯、替他費心煎藥,還為了哄他喝口藥,差點就親了他。


    可是,當穆禎瑞說他要走時,自己卻什麽也沒說,鼓起勇氣唿喚他的名字,卻沒有得到任何響應。


    而後,他靜默了,捧著增加重重心事後益發沉重的飯碗,看著穆禎瑞和祝樁齡走出屋中,走出他的視線。


    他什麽也沒說出口,表示他真的不在意嗎?那麽浮沉在心頭的感覺,又叫作什麽名字?愛嗎?情嗎?或者是他的錯覺而已?


    「弟啊,打賭那件事,我看就算了吧!」冷不防地,一道帶點諂媚的聲音從蘇想伊身後傳來,不消說也知道是和他打賭的蘇想雲。


    在好不容易醒來後,蘇想雲和蘇嬤嬤麵麵相覷,室內不見應該存在的蘇想伊,更沒有因為她們昏迷不醒而趕來的人。


    她倆在萬分困難地排除豔陽閣被毀的可能性後,才鼓起勇氣到處看看。


    沒想到大夥兒一副啥事都沒發生的模樣,還奇怪地看著蘇嬤嬤,訝異她怎麽沒早些出來開店門。平日她不都是嫌大夥兒手腳慢,將開店的時間拖得太晚,怕客人們被別處搶去嗎?怎麽今天不但遲了,還說幹脆休息一天算了。此等行為,怎麽看都不像是嗜搶錢的蘇嬤嬤會做的。


    就在眾人懷疑天會不會下紅雨時,蘇嬤嬤和蘇想雲兩個人卻擠在霞雲軒中,緊緊地抱著彼此發抖,等待官兵到來,就要讓她倆人頭落地;沒料到,她們等到了半夜,豔陽閣內依然靜悄悄,除了對麵和隔壁花樓做生意的聲音外,再沒有其它。


    這才安心的蘇嬤嬤,便早早上床會周公去了,就算要去會陰司,她也要先睡得飽飽的,抹好胭脂花粉,打扮得明豔動人才去。


    而蘇想雲呢,心想著這次雖然沒事了,可若改明兒個蘇想伊又闖出相同的禍來,害她有錢沒命享用,那多劃不來啊!還不如她先來道歉,讓事情落幕來得好;沒了麵子,至少她還有性命、有銀子。


    「為什麽?」蘇想伊萬分疑惑地迴頭望向蘇想雲。會說此話的,怎麽樣都不該是他嗜財如命的姐姐。


    驀地想起打賭的事,蘇想伊才又憶起那夜的情景……他和他,發生關係了呢!


    「都是一家人,何必為了這點小事鬧來鬧去。之前的事是姐姐不對,姐姐向你道歉,是我太沒風度,你別放在心上,就讓一切都過去吧!」


    蘇想雲語氣真摯,表情亦真誠地說;隻是她微微抽搐兼發青的臉,有種特別的異樣感覺,讓蘇想伊很難相信她的話。


    「妳是吃錯了什麽藥,居然會跟我道歉?還是妳不是蘇想雲,隻是長得很像而已?」蘇想伊很不給麵子地道。


    一見到蘇想雲的怪模怪樣,還用平時僅用在客人身上的口氣對他說話,他就全身起雞皮疙瘩,沒直接吐出來已經很給麵子了。


    「你失蹤的這幾天,我也好好反省過了,過去我這個做姐姐的實在太不成熟了,現在也隻是想補償你而已。」


    蘇想雲以待客用的淚眼蒙蒙地看著蘇想伊,還嗲著聲,本打算倒入蘇想伊懷中的,行動前她才想起眼前人並不是客人,而是她的弟弟啊!她竟想用酥胸去迷惑親弟弟!


    「我從不知道妳會反省。」蘇想伊冷笑著。


    他和蘇想雲從小吵到大,要知道,人啊,除了會熟悉心儀者的一切外,更會不由自主地知道敵人的一切;了解心上人是因為喜歡,了解敵人則事關生死。


    簡單的說,全蘭州城再也找不到比他更了解蘇想雲的人了,她會反省?除了事情和她的利益有關,還有什麽事是值得她反省的?


    「那是因為你不夠了解我。」蘇想雲麵不改色地笑道。開玩笑,身為蘭州城的花魁,她什麽風浪沒見過,怎會被蘇想伊給打敗。


    「妳該不會是因為我錯捉了嫪王,害怕我下次又捉錯人,所以了想出此策吧?」蘇想伊眉一挑,語帶譏諷地道。


    不知道為什麽,麵對蘇想雲時,蘇想伊總會突然聰明起來,沒兩下子便猜出蘇想雲的心思。


    「你知道就好,別再去捉人了,你要是累得我們全家被斬,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事跡敗露,蘇想雲剎那間變臉,換迴她對著蘇想伊時一貫的夜叉麵孔,惡狠狠地丟下話後,轉身使走。


    「那打賭的事還算不算?」想想也沒有處子可用了,蘇想伊在後麵大聲地問了句,他也希望趁此機會了卻這樁事。


    「不、算!你敢再去,我就去跟賣豆腐的老頭要喜帖,讓你看著自己喜歡的姑娘出嫁!」蘇想雲用她的夜叉臉,危險的瞇著眼,沉聲警告道。


    語畢,她俐落地一迴身,走得迅捷快速,像再和蘇想伊待在同一室內,會玷汙了她一般。


    提起街角賣豆腐的姑娘,蘇想伊微微地怔住了。


    他曾經愛過她的,每次看到她的笑容,他的胸口總會劇烈地起伏著,心頭像有暖暖的水流過般,讓他不由自主地微笑;她拒絕自己的時候,他一度以為自己的心會裂成兩半,讓他疼痛至死。曾幾何時,他已將她忘得幹幹淨淨,腦中再沒有她的身影,更不氣她寧嫁給棺材店少東,也不願給他一個機會。


    該是在遇見穆禎瑞的時候,他就忘了她吧!隻為了穆禎瑞像是昏厥的睡覺法,他一路狂奔入山,就怕自己慢了一分,便會讓他更不舒服一分。


    那夜裏,穆禎瑞打著難聽死人的鼾聲,最初他的確覺得吵,卻在裸身躺入被中、觸及穆禎瑞微冷的身軀時,他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


    穆禎瑞的身軀冰涼涼的,卻令他的胸口狂亂起伏,連唿吸都混亂萬分;濃重的唿吸聲他還不習慣,卻不再像初時一般討厭。


    然後是穆禎瑞的笑容,讓他打消送他迴去的念頭,隻想留他在身邊,幫助他找到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或許還有那麽一點點、一點點的非分之想,所以他無條件地幫穆禎瑞處理一切瑣事,更心甘情願地做飯給他吃,替他一下子將藤椅搬到院中,一下子又抱他迴房睡覺,還為他買菜添衣的,更在穆禎瑞生病時,兩晝夜未能好眠地照顧他。


    他付出的心力,真的是因為怕他死在屋裏,新衣變壽衣嗎?


    或者,該更單純地說,他隻是……隻是喜歡他而已。


    他隻是……隻是愛著他而已。


    「不會吧!」蘇想伊像被嚇到似地跳了起來,覺得下巴狠狠地從嘴上脫落。


    他愛著穆禎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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