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丁們的吆喝聲、敲鑼打鼓的喜慶聲,將這條街彰顯的十分熱鬧,路過的行人無不駐足,好奇的看著這一幕。


    有不少精明者,幹脆停在府邸前,等著沾喜錢,看這府邸修繕的富麗堂皇,喜錢絕對不少,想必足夠一家人幾個月的飯錢了。


    平白遇見這種喜事,怎麽不令他們高興樂嗬,心中暗暗欣喜,紛紛加入到門丁的隊伍中吆喝起來。


    一時,約有一百多人圍在那兩頭石獅子前敲鑼打鼓,場麵十分的壯觀、喜慶。


    王仁之在後院聽到門房的通報,麵含笑意,拿出準備好的喜錢,賞給府上的所有人。


    一共發了五百兩白銀,每人分得約六、七兩,這並不算少,按照白銀的購買力,可以買足足一千公斤的大米,抵得上一個小廝一年的工錢了。


    這些事情由秦氏她們操辦,不用王仁之費心,他隻到前院接待了眾門丁,並發下喜錢。


    緊接著便將喜錢一路撒到正門外,有銅錢、貫錢和碎銀子,撒了一小會兒,便撒出去一千兩白銀。


    做完這些,王仁之按照金陵習俗,穿戴了一身紅緞長衫,係了一條和田白蛟玉佩,走到亭子。


    方才,門房轉達了禮部右侍郎張延和的邀語,表示十分欣賞王仁之的才識,務必赴鹿鳴宴。


    鹿鳴宴將在明日正午舉行,地點秦淮河月迴樓。


    原本應由布政使司主持宴會,但南直隸並沒有布政使司,隻有六部,因此宴會例由主考官主持。


    張廷和作為翰林學士、禮部右侍郎,皇帝的欽差內臣,級別為正二品銜,高了平常待郎兩級,足夠資格了。


    對於張廷和的邀請,王仁之欣然接受,自己能高中解元,絕對離不開這位主考官的欣賞和欽點。


    因為一個人寫的考卷再完美,但主考官不喜歡,名次便不會太高,解元更是不用想了。


    麵對這樣提攜自己的人,王仁之心中十分感激,暗暗將這個情誼記在心中,希望來日有機會答報,即便報答不了本人,子孫是一定可以的。


    鄉試考中解元,是王仁之勢在必得的,但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於是做好了兩全準備。


    結果是好的,一舉考中解元,激勵自己的目標,距離殿試的金榜題名時,已經不遠,起碼可以估量路程了。


    想罷這些事情,王仁之開始做眼前之事,給親人、師友們報喜。


    將宣紙在石桌上展開,王仁之提筆沾了沾墨水,先給家中寫了一封信,表明自己考中了鄉試,勿要掛念,很快便會返京迴家。


    再給書院的山長顧憲成、講師安希範、高攀龍、劉元珍等人寫信報喜。


    講明了自己答卷的內容、考中的名次和十月份迴書院讀書的決定。


    半個時辰後,王仁之重新拿了一張宣紙,付慮片刻,給國子監林祭酒、老先生餘孟麒分別迴信。


    這樣做完,轉眼,已是烈日當空。


    王仁之抬眸望向刺眼的太陽,輕輕鬆了一口氣,揉了揉發酸的雙手。


    暖陽雖烈,但亭有陰涼,溫度甚好。


    休息片刻後,王仁之繼續給大伯王子騰和姑父賈政,以及王仁凱、韓正新寫信告知。


    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每個人都不能免俗,王仁之亦不覺繁鎖,反樂而不疲。


    且說此時,金陵禮部——


    一座金碧輝煌的正殿內,數位紅袍老者端坐其中,暢聊本次鄉試。


    作為全國規模最大、影響最廣的鄉試,南直隸鄉試一直都是文人薈萃之地,曆年來的解元,功名最低者也是殿試二甲第一名,重要程度可見一斑。


    故而本次鄉試,吸引了全國眾多文人學士的廣泛關注,當榜單公布時,議論驚歎最多的便是前三名的解元、亞元和經魁了。


    在無數金陵文人不懈餘力的探究下,放榜不到半個時辰,三者的祖宗八輩都被扒了出來。


    第三名經魁李元才,祖籍蘇州府,自小聰慧,他的事跡十分勵誌,最引人律律樂道。


    原來他本是一個不見經傳的小秀才,因年少放蕩、自恃才高,常年混跡於青樓,與青樓女子同吃同住,眾人習以為常。


    一次歌舞,李元才為博得青樓女子的傾心,甘願女扮男裝,與女子共同賣笑。


    作為一名讀書人,敢這樣做的實屬罕見,故而此事被讀書人所廣泛流傳唾罵,但李元才依舊我行我素。


    後來,李元才散盡家財,求取那位喜愛的青樓女子,不想,竟被其恥笑拒絕,辱他想法天真,這點錢財也敢拿出來丟人。


    經此一事,李元才心性大變,變的瘋瘋癲癲,衣衫襤褸視不見,整日以飲酒度日,大笑人間快事,莫過於此!


    直至李元才三十而立,在家中老母的撮合下,娶了一位鄉下貧農之啞女為妻。


    雖然娶了妻,但李元才依舊死性不改,家財本就所剩無幾,常常靠昔日好友接濟……


    於是這樣添一人來,家中日子過的更加捉襟見肘。


    李元才作為家中唯一的男人,卻整日無所事事,仍以飲酒為樂,隻歎家中六旬老母重操舊業,以針線活賺取散錢,再有啞妻柔肩擔重籮,才能供一家人勉強度日。


    啞妻賢惠,常以粒米之爭於米販,引路人暗暗嗤笑,夜時以民間故事講笑李元才,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皇天不負苦心人,李元才漸漸的醒悟了。


    一日,李元才悔恨當初,白日持菜刀,用以刃角,在胸膛上憤然刺下一句話:糟糠之妻尚未棄,我輩豈是草莽人。


    自此,李元才仰天發誓,決心考取科舉,他日若能功成名就,定為老母糟妻佇以廣廈,不再淋這無端風雨。


    一個人的潛力是無限的,特別是當遇到泰山壓頂的絕境時,所爆發的潛力,足以從草野中逆生而起,從瀕死中重生。


    終於,李元才三十八歲時,即慶隆十一年秋季,在南直隸鄉試一舉高中舉人,名列前三,揚眉吐氣。


    這件值得廣傳的事情,甚至可以說未來的典故,在短短的半日時間,已經傳遍了整個金陵城,向著整個大周傳去。


    第二名亞元張傳敏,祖籍金陵上元縣,世代書香,十六歲初中縣試,二十歲中府試,二十七歲中院試,考取了秀才功名。


    但此後,張傳敏曆經二十多載,直到知命之年,才終於考中舉人,列居第二。


    王仁之與張傳敏的文章孰強孰弱,其實隻有細微的差距,並不能決定二人名次,真正能決定的,隻有主考官張延和,看他喜歡誰的文章,就點誰為解元。


    古代科舉有不少憑喜好排名的考官,旁人也說不出什麽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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