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陸裏第一次見到顧北的爸爸。


    男人西裝革履,帶著一副眼鏡,看起來成熟又穩重。


    是陸裏想象心中可靠父親的樣子。


    可是誰又知道,這個人是以什麽樣的姿態拋妻棄子,又理所應當地站在現在這個位置的呢?


    男人的簽字全程沒有什麽情緒,即使是被醫護人員告知情況也隻是淡點著頭。


    像是在聽哪個員工匯報工作。


    簽完字他也隻是對著幾人點了點頭,然後跟為首的吳語說話。


    “小語,那阿北就拜托你們了,叔叔還有事,就先走了。”


    話未,男人掏出一張銀行卡來遞給吳語。


    吳語沒接,李卿一把搶過那張卡扔在了地上。


    “誰要你的破錢啊,別來惡心我們了。”


    就算是聽了這話,男人也並沒有什麽表情,點點頭轉身走了。


    李卿朝他的背影吐了口唾沫。


    “啊呸,真是個不要臉的,跟顧清和一個死樣子。”


    陸裏訝異了一瞬,然後意識到顧清和的身份恐怕沒有那麽簡單。


    “他跟顧清和是……”


    李卿很氣憤地說了一句。


    “還能是什麽關係?顧清和是他早年在鄉下生的野種,現在倒頭迴來禍害阿北,你看那老頭兒管嗎?”


    顧傳沒管,所以顧北現在才會在這裏。


    在他眼裏,顧北從來都沒那麽重要。


    是生也好,是死也罷。


    顧傳都不在乎。


    這次他能過來簽字都算他“仁慈”了。


    李卿連吐好幾口唾沫,罵著罵著又開始掉眼淚。


    “是我沒拉住北哥,我當初堅持不讓他比賽就好了,顧清和這個人渣就是要害北哥。”


    李卿一米八的大高個兒又彎著腰哭了起來。


    陸裏卻忽然好像想通了什麽。


    顧北為什麽打顧清和,為什麽不想讓她靠近顧清和,又為什麽說顧清和在騙她。


    這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顧北是在保護她。


    陸裏的眼淚沒辦法抑製地又落了下去。


    她沒辦法想象那段日子顧北是怎麽熬過來的,在被車撞翻的那一刻又是多麽驚慌害怕。


    陸裏心裏不斷鈍痛著,懊惱當時為什麽沒有多相信他一點。


    她哭得傷心,吳語看見後替她接了一杯熱水。


    “別哭了,阿北會沒事的。”


    陸裏點了點頭,吳語沒忍住又開口說話。


    “阿北衝過終點線的最後一刻可能還在想,你終於安全了。”


    “他真的很喜歡你,喜歡到不敢讓你知道。你給的那條手鏈,他從來不舍得戴上,隻小心翼翼放在口袋裏。”


    “你原諒他吧。”


    原諒他的自卑,他的怯懦。


    原諒他的口是心非,原諒他推你越來越遠。


    顧北從來都是驕傲的人,卻在陸裏背後偷偷看了她那麽多次。


    他的愛,無聲無息卻又震耳欲聾。


    別人都能聽見,隻他喜歡的女生聽不見。


    他不好,所以不敢喜歡她。


    ——


    顧北從重症監護室裏推出來時已經是淩晨三點了。


    李柏穿著隔離服從門內走出,一片疲色。


    幾人立馬衝了過去開始詢問情況。


    “舅舅,他怎麽樣?”


    李柏摘下口罩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手術很順利,好好休養就行了。”


    眾人終於放下了心來,李卿直接癱倒在椅子上歎氣。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顧北的腦內安裝了好幾個支架。


    這種精密的手術沒幾個人能做。


    從裏麵出來的老專家們都連連稱讚道:


    “不愧是國內首腦,預測的都太準了,隻看一眼就知道什麽情況,下手也快準狠,一點兒沒耽誤病人的情況……”


    聽著這些人的誇讚,陸裏迴頭看見李柏因為手術略微有些佝僂的背脊。


    陸裏抬腳追了過去。


    她拿了李柏的杯子幫他打了一大杯溫水,拿到他的暫時休息間敲了敲門。


    “舅舅……”


    陸裏小聲地喊了一聲。


    小時候,因為家裏人對李柏的成見,陸裏默認就將李柏歸位了不良示範那一方麵。


    過年見麵時從來不讓他抱,也不愛跟他搭話。


    好像多說一句話就會跟他一樣被人議論似的。


    而李柏卻也不傷心,隻笑眯眯地看著她。


    “小裏嫌棄我咯。”


    兩人幾乎就過年時能見上一麵,這幾年陸裏也隻是禮貌地跟他道聲“新年快樂”就算了。


    連紅包都不願意收他的。


    兩人實在生分,她不好意思要李柏的壓歲錢。


    這是今年她跟李柏的第二次見麵。


    陸裏沒忍住酸了鼻子。


    她好恨那時不懂事的自己。


    外公外婆口中的“不孝子”,卻是每天忙碌於病人生死之間的人。


    陸裏看著他那雙帶著舊繭的手有些啞然。


    這雙手,他用來救過多少人?


    李柏是很好的人,卻隻因為自己婚姻觀的問題被所有親戚責罵孤立。


    結婚生子仿佛已經成為所有人人生中的必選項了。


    但李柏選了其他答案。


    所以他受到了受到了所有過去答題者的責罵。


    可陸裏卻覺得,他足夠偉大。


    察覺到女生的情緒,李柏笑了一下,還是用之前那種語氣喚她。


    “小裏?站門口幹嘛,進來說話。”


    李柏還是一如既往地笑著,但陸裏能看見他臉上的疲憊。


    坐了兩個小時的車,又連軸轉做了幾個小時手術。


    是個正常人都會累。


    但李柏還是在笑,一點怨言都沒有。


    陸裏努力克製著讓自己的淚珠不往下掉。


    “舅舅,對不起。”


    對不起之前對他莫須有的偏見,對不起一直不理他。


    李柏訝異地看著眼前女生掉眼淚,然後兀的笑了。


    “小裏長大了。”


    “沒什麽好對不起的。人生往往就是這樣,你想去得地方往往不會是一帆風順的。”


    “但那是你自己的路,堅持走下去就是了。”


    “小裏,走自己的路,隻有你想要的生活才是最好的生活。”


    無論未來多還多美,失去自己的本心和初衷後,那都不算美好。


    過自己想要的生活,自由選擇無罪,堅持自我沒罪。


    人不必活在別人口中,做最好的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與其被別人的情緒左右,不如堅持地選擇自己。


    成為自己的方向。


    走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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