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昀身上是他一直放在箱底捨不得穿的唯一一套正經衣服,臉上也隻上了淡妝,整個人身上透出的清新氣息讓他看起來像個初入社會的學生。


    然而他此時卻是極為狼狽的,唇上的胭脂花了一半,默不作聲地聽著老闆唾沫橫飛的怒罵,卻又什麽都沒聽到似的,垂著艷極的眉眼迴到樓上自己的房間,像被灰霾覆壓,平日裏那雙極漂亮的眸子裏卻黯然失了本應含著某種期許的生氣。


    明明他昨晚才和劉予興高采烈地說過,自己要離開這裏、去過新的生活了,但劉予還是在做完一天的活計後,背著自己的舊工具箱默默坐在了店旁的石階上,就著昏沉的夜色吃一份小碗的廉價沙冰,。


    而當他感覺到有走過來時,下意識地抬眼望去,卻看到了本應該離開這個被人所厭棄的地方的人,他幾乎是下意識就想站起來,手裏捧著的那碗冰沙也想遞給裘昀,卻又僵滯住了動作——他想問他為什麽沒走,還想問……他是不是為了自己而留下。


    可是他沒有這個勇氣,更沒有這個資格。


    裘昀還是穿著白天那身衣服,輕輕坐在了劉予的身旁,平靜地出了聲:「你今天怎麽還過來?」


    劉予有點無措地將冰沙放到一旁,囁嚅片刻,沒能給出迴答。


    裘昀好似並不是在向他要一個答案,聲音輕了些:「劉予,我是alpha。」


    劉予猛地轉過頭,驚訝地張了張嘴。


    路燈很暗,但依然足夠裘昀看清楚劉予的反應,他垂下眼,自嘲地勾了勾唇:「果然,你也覺得我很噁心是嗎?明明是一個alpha,卻要裝作omega賣弄風姿來討alpha的歡心。」


    劉予仍在震驚中,但聽到他的話,著急著出聲辯解以至於都有些結巴:「不、不是,我沒有……你一點也不、不噁心。」


    「是嗎?」裘昀笑了下,轉身麵向劉予,他坐的石階要比劉予高兩階,導致劉予同他說話時也得傾過身子看他。


    「是。」劉予篤定地點點頭,但看得出他還沒完全從裘昀是alpha這件事裏迴過神,整個人都有點僵硬,但下一秒裘昀便掌心在台階上一撐,傾身做出一個要吻他的動作,卻在兩人的唇快要相貼時停了下來。


    ——劉予盯著他細長卷密的睫羽,聽到他帶著一絲顫意的聲音說:「那你帶我走吧,去哪裏都可以。」


    而後便憑著孤注一擲的絕望和掙紮,右手揪住劉予的衣領重重地吻了下去。


    像是被這樣沉重的情緒所感染,片場出奇地安靜,而聞大導演和他的小表弟卻都不由自主攥緊了拳頭。


    施宴庭忍不住拽了一下聞滄的衣角,小聲問他:「是借位嗎?」


    聞滄低沉的聲音從咬緊的牙關裏一個字一個字地逼出:「不、是。」


    這場戲在拍之前就討論過。


    按理來說,聞滄的戲一向都不允許演員用借位、替身這樣投巧的東西來拍攝,方錦硯和文泓也都是實力派演員,自然能達到他的要求,隻是有施宴庭在旁邊看著,雖說是工作,但方錦硯一對上施宴庭的眼睛也多少有點心虛,便主動提出能不能借位。


    要求嚴苛的聞大導演當時沒細想,一口否決,非借位的效果和表達出來的情緒的確會比借位要更有衝擊力,但聞導看著這一場戲險些連牙都咬碎。


    劉予從震驚和某種想要放縱自己沉淪其中的惆悵情緒裏抽離出來,慌亂地偏開頭推開了裘昀,視線不敢往裘昀身上放,他急促地唿吸幾口氣,又從貼身的內兜裏翻出那張幹淨的手帕塞到裘昀手裏,斂著眉目訥訥道:「對不起……」


    裘昀沒用那張手帕,自己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跌坐在石階上,哭似的低低地笑了起來。


    劉予抿了抿幹裂的唇,猶豫片刻還是試探著伸手去扶他的肩,裘昀往前將額頭抵在了他肩上,迸開一聲極度壓抑之後的抽泣。


    鏡頭慢慢下移,聚焦在那一小碗剛剛被這兩人無意中打翻的沙冰上,沙冰融化了大半,糖水在暗光下反射出的帶著油汙的色澤。


    「過!」


    聞滄的聲音響起,方錦硯便飛快地後撤一步撇清關係似的往旁邊站了站,片場裏的工作人員才陸陸續續從這場戲裏迴過神。


    險些往前栽得一個趔趄的文泓:「……」


    「嗚嗚嗚嗚泓哥……」謝瑤一邊抹眼淚一邊衝過來給文泓遞漱口水和紙巾。


    「哎,這是演戲,不是真的,你哭什麽?」文泓無奈地抬手拍了拍她的肩,習慣性地抬眼去尋聞滄,聞導臉上的神色看起來似乎並不是很高興。


    難道剛剛那場戲有沒表現好的地方需要重來?


    文泓愣了下,又安撫地給謝瑤捏了捏肩,抬步往聞滄的方向走過去。


    「聞導?是剛剛那場戲有沒演好的地方嗎?」文泓手裏還攥著沒開封的漱口水,疑惑地問他。


    聞滄抿了抿唇,抬手從他手裏拿過那瓶漱口水,轉身就往片場外的花壇走,文泓不明所以地跟了過去。


    「漱口。」聞滄擰開漱口水瓶,塞到了文泓手裏,目光落到他殷紅的唇上,愣是守著文泓漱了三遍臉上的不虞神色才散去點。


    「聞滄?」文泓再遲鈍也知道他這不是因為剛才那場戲有的情緒,皺了皺眉,抬眼看著他。


    「對不起,」聞滄開了口,卻是自惱地嘆了口氣,語氣間刻意的溫和讓文泓有點不適應。他幾乎沒對誰服過軟、解釋什麽,但他現在卻明白自己是需要向文泓坦誠這些他會不動聲色隱匿在心裏的情緒的,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些,「剛才那場戲你演得很好,是我自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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