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季明遠。


    “明遠哥哥,你沒有聽到我剛說的話吧?”


    綿綿及時的描補。


    季明遠生了逗她的心思,故意說道,“有聽到啊。”


    這下,綿綿喪了一張小臉,一副那我完蛋了的表情。


    惹得大夥兒哈哈大笑。


    還是沈美雲主動為自己的閨女找臉,岔開話題,“季知青,你也來吃飯啊?”


    季明遠點了點頭,“是。”


    他沒帶幹糧過來,打算直接在火車上的餐車上吃飯。


    不過,他來之前倒是問了車上的知青,他們都嫌貴,都打算吃自己帶的幹糧,並不願意折騰一趟來餐車。


    季明遠到底是好條件出來的,他在吃食上這一點,很隨季長崢。


    在任何糟糕的環境下,都不願意將就委屈自己的嘴。


    “那一起坐?”


    沈美雲客套地邀請著對方,原以為按照對方清冷疏離的性格,應該不會答應下來的。


    哪裏料到,季明遠竟然答應了下來,他端著一個鋁製飯盒,直接坐在了最外側的位置。


    沈美雲,“?”


    就很震驚。


    “怎麽?沈知青不歡迎我嗎?”


    “沒有,我隻是很以為你不會答應下來。”


    沈美雲決定實話實說。


    畢竟,不管是書裏麵的季明遠的人設,還是說目前接觸來看。


    其實,季明遠看似溫和,但是實際卻很疏離,他和一起來的知青們格格不入。


    季明遠笑容幹淨道,“那沈知青可猜錯了。”接著,他轉頭朝著沈懷山和陳秋荷打招唿。


    “叔叔阿姨好。”語氣有些靦腆。


    他的頭發細軟偏黑,皮膚又細又白。人中鮮明,唇線清晰,一口整齊的白牙格外引人注目。


    大眼看過去,好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啊。


    陳秋荷點了點頭,對於禮貌的少年總歸是有好感的,“你是和我們家美雲一起的知青嗎?”


    “有說分到哪裏了嗎?”


    季明遠,“勝利公社前進大隊。”


    這話一說。


    陳秋荷和沈懷山忍不住對視一眼,都有些驚喜,這也算是熟人了。


    “那好,大家還能互相照顧一些。”


    等這一頓飯結束後,雙方也都熟悉了。


    沈美雲要迴他們自己的車廂了,她領著綿綿,告別了父母。


    心思其實沒有之前那般沉重了,畢竟,和父母之前待的那個環境比起來。


    這個餐車已經好上了不少了。


    與她一起的還有季明遠,他負責在前麵開路,他看著瘦,但是好在人高大,細細條條的一個。


    趟開了擁擠的人群,說實話,這比沈美雲來的路上,會舒服很多。


    在去找父母的路上,經過那一節節車廂,都是她從前麵趟出一條路。


    帶著綿綿朝著前走。


    這會,冷不丁的前麵有人幫忙開路,分擔壓力,這讓沈美雲有些意外,一路上。


    好幾次,她都問道,“季知青,要不要我和你換位置?”


    “還堅持得住嗎?”


    說實話,在沈美雲的眼裏,季明遠也就是一個少年而已。


    十九歲,也就是剛成年。


    其實,也就比綿綿大一些,但是卻大不到太多去。


    季明遠聽到沈美雲這一次次問,他扶額,唇紅齒白的麵容上帶著幾分靦腆和害羞,他強調,“沈知青,我成年了。”


    並不是小孩兒。


    他總覺得,對方每次開口,都怕他搖搖欲墜,似乎堅持不住。


    其實,他身體是比不得小叔好,但是也到底是男同誌不是嗎?


    哪裏有那麽嬌弱啊?


    沈美雲知道自己這是傷害到少年的自尊心了,便不再開口了。


    隻是,心裏想的卻是,怎麽不是小孩兒了?


    瞧著嘴硬的樣子,和綿綿偷偷把藥丟掉的德性,一模一樣。


    接下來的一段路,總算是有驚無險。


    到了他們知青的車廂,不再像是沈美雲離開的時候,那般熱鬧。


    這會,離上車已經有六七個小時了。


    大家都陷入了昏昏欲睡。


    沈美雲領著綿綿過來的時候,要進裏麵的位置,她倒是突然想起來了件事。


    走之前是有拜托季明遠幫忙看下坐位的。


    她走了,季明遠也走了。


    那位置還在嗎?


    好在,沈美雲看過去的時候,他們的位置還在。


    是姚誌英和她弟弟兩人在幫忙看守著位置,似乎察覺到,有人來了。


    姚誌英睜開眼睛,拍了拍位置,示意他們坐下來,隨即,又把小弟攬在了自己的身邊。


    沈美雲朝著對方道謝,轉頭去看季明遠,季明遠點點頭,小聲道,“我讓姚誌英姐弟兩人幫忙看著的。”


    沈美雲點了點頭,抱著綿綿坐了下來。


    這一入坐的響動,引得睡覺比較淺的知青看了過來。


    周衛民便是一個,看到是沈美雲和季明遠一起過來的時候,他眼裏閃過一絲譏誚。


    旋即手抱著胸,繼續陷入了沉睡。


    等到傍晚的時候,沈美雲沒去找父母,實在是過去一趟不容易。


    她感覺上午那來迴的一趟,她便累趴下了。


    父母在餐車休息,起碼是不愁飯吃的,再加上她還從泡泡裏麵,給她父母留了幾個青皮橘子。


    倒是能解解乏。


    提起青皮橘子,沈美雲也有些想吃了,尤其是在這種車廂內,什麽味道都有的情況下。


    青皮橘子可就更好了。


    她想了下,從包裏麵摸了兩個出來,打算自己剝一個,給綿綿剝一個。


    隻是,沈美雲小瞧了青皮橘子剝開皮兒的,那一瞬間,所散發出來的酸味和清香味。


    幾乎是所有人都跟著嗅著鼻子看了過來。


    其中,也包括了季明遠。


    說實話,季明遠在季家的時候,打小兒也算是養尊處優,因為身體不是特別好的緣故。


    所以,家裏人也都讓著他。


    這一次坐火車去黑省,也是他第一次出門。


    哪怕是坐著火車上,什麽都不幹,都挺累的,也是在這一刻,他突然就明白了。


    當時小叔為什麽會問他,如果後悔還來得及。


    或許,下鄉這一條路,比他想的還要艱苦。


    列車廂內的味道,是季明遠這輩子聞所未聞過的,好幾次,差點忍不住想吐,但是瞧著人家都沒吐。


    他索性也就忍了下去。


    但是,在聞到青皮橘子味的那一刻,他有些忍不住了。


    唇紅齒白,性格內斂的少年,在這一刻一雙冷淡疏離的眼睛,卻格外火熱起來。


    直勾勾地盯著沈美雲手裏的橘子。


    盯的沈美雲手一頓,試探道,“你要嗎?”


    季明遠抿著唇,點點頭。


    沈美雲很大方,直接拋了一個青皮橘子過去,季明遠剛好接了到了,在吃上酸橘子的那一刻。


    他整個人都眯著眼,帶著享受,似乎連嗓子眼的那一股惡心也跟著被壓了下去。


    那一刻,其他知青也跟著看了過來。


    沈美雲摸了摸包裹,直接打開了,“隻有兩個了,你們勻一個吧。“


    她自己和綿綿吃一個,其實不是,綿綿的泡泡空間裏麵還有上百斤青皮橘子。


    但是,她是不可能拿出來的。


    三個橘子,是她能拿出來的極限。


    “有一個就很好了,謝謝啊。”


    姚誌英接過沈美雲遞過來的橘子,“可以一人分一芽就行。”


    嚐個味。


    於是那一個橘子,被分了七八個人,一人拿著一塊,含在嘴裏,倒是舍不得吃了。


    就那樣一點點抿著,用來驅散心中暈車所帶來的不適了。


    連季明遠也不例外,他把剩下的大半個橘子,也給了姚誌英,讓她去分。


    說到底,離開北京城的那一刻,他們這些人都是老鄉了。


    還是要相互幫助得好。


    隻是,等姚誌英拿著橘子,分給周衛民一小塊的時候,周衛民把頭扭到了一旁。


    他很是不屑,“我不要。”


    這話一說,車廂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倒是,姚誌英反應得快,她笑了笑,“你不要的話,那我可就得雙份了。”


    她情商到底是高的,化解了這一場危機。


    別人怎麽分橘子的,沈美雲不在意,周衛民要不要,也不管她的事。


    她自己剝開了一個橘子,把外麵的橘子經絡也給去掉了,隻要了裏麵的橘子肉。


    最先一塊給了綿綿。


    她實在是太細致了,一雙素白纖細的手,嫩得像是豆腐一樣,和那青皮橘子,倒是成了對照。


    在這灰暗的車廂內,給人極致的視覺衝擊。


    不少人都被吸引了過來。


    季明遠和姚誌英也不例外。


    季明遠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倒是,姚誌英看著那一雙素白纖細,沒有任何繭子的手,忍不住低聲問道,“沈知青,你在家沒做過活兒嗎?”


    “啊?”沈美雲愣了下,“照顧孩子算嗎?”


    說實話,原身的這一副身體,比她上輩子的身體更為嬌嫩。


    身為沈懷山和陳秋荷的獨身女,她真的是被寵在了手心裏麵長大的。


    家裏的活兒,她還真沒做過。


    姚誌英看到這,又羨慕,又發愁,“那你這一雙手去鄉下了,可要受苦了。”


    沈美雲笑了笑,自己也吃了一塊青橘子,酸得她眼睛都眯到了一塊,但是卻很舒服。


    她笑了笑,“怎麽會苦?去建設農村如我所願。”


    反正,對外就是這麽一個說辭。


    去黑省下鄉既能躲災,還能和女兒以及父母不分開。


    這是沈美雲目前能夠找到的最好法子了。


    聽到沈美雲這話,姚誌英是由衷地對她敬佩起來,“我要是有你這一半的心態,我當初就不會哭鼻子了。”


    這是實話,家裏出事,她和小弟被安排去了黑省,為此,她還狠狠地哭了三天。


    實在是沒辦法,這才帶著弟弟一起踏上去黑省的路程。


    沈美雲很坦然,“既來之則安之,沒什麽擔心的。”


    事情總會有解決的辦法。


    吃了橘子後,開了胃,也有了食欲。周圍人都跟著吃起來了幹糧當晚飯起來。


    沈美雲也不例外,她把綿綿放在椅子上,自己踮起腳尖去拿了行李下來。


    拿出了兩個鋁製飯盒,打開後,又拿了一根嫩生生的青黃瓜出來。


    旋即,這才把鋁製飯盒擺在車子上的小桌子上,打開後就露出了裏麵的真容來。


    一個飯盒裏麵裝的是芝麻烙餅,一個裝的是鹵豬頭肉。


    沈美雲就那樣拿起來一張芝麻卷餅,用著小勺子挖了一勺子豬頭肉進去,又掰了三分之一的黃瓜,那黃瓜一打開,立馬一股清香撲麵而來。


    她蘸著黃豆醬,一起卷吧卷吧。


    小的給了綿綿,大的自己留著。


    剛好兩個人分量,隻是等沈美雲一抬頭的時候,就注意到周圍前後所有的知青,全部都盯著她的手!


    沈美雲的手一哆嗦,“你們不吃飯嗎?”


    都看著她做什麽?


    “不是,沈知青你弄得這麽好,我們大家有些吃不下去了。”


    其實,也不是說好,沈美雲拿出來的那些食物,大家也不是不吃起。


    就拿姚誌英來說,她自己還拿出來的大白麵肉包子。


    還有人拿的是油炸撒子來,鹵雞蛋,窩窩頭,甚至還有極貴的驢打滾兒。


    這些都是比較好的食物了。


    他們幾乎都是家裏第一次出遠門的孩子了,就算是條件再差的人家,也都會願意給孩子們拿點好東西出來。


    但是這些食物,比起沈美雲手裏的,似乎好像失去了往日的噴香了。


    這是實話。


    隻能說,有對比就有差距。


    沈美雲想了下,很坦然道,“我隻有兩個。”


    所以是無法分享的。


    “我們知道。”


    他們也不會去搶著對方晚餐不是,就不知道怎麽說。


    “沈知青,你怎麽這麽會弄吃食啊?”


    老北京人都會吃,這是傳統了,但是像是沈知青這種會吃的,還是頭一迴見到。


    沈美雲笑了笑,語氣有些幸福。


    “我媽媽給準備的。”


    陳秋荷在出發之前,便用蜂窩煤爐子烙了十多個芝麻卷餅。


    當然,這鹵豬頭肉是她從泡泡空間拿的,還有黃瓜也是。


    在沈美雲看來,芝麻烙餅必須配上豬頭肉和黃瓜,一口下去,芝麻餅酥酥脆脆,豬頭肉香濃淳厚,肥而不膩。


    在最後配上一根蘸著黃豆醬的黃瓜,從酥脆到濃厚再到清香,堪稱人間美味。


    沒看到綿綿吃的,頭都顧不得來,實在是太好吃啦。


    而且還有最重要一點,是沈美雲所考慮進去的。


    豬頭肉不打眼兒,這年頭豬肉都不好買,五花肉肥肉更是不用提了。


    豬頭肉豬皮豬下水,反而成了普通人家能買得起的存在。


    這種情況下,她拿出來豬頭肉來,也不會特別突兀。


    當然,她還是小瞧了在火車上的場景,在這種地方吃芝麻卷餅豬頭肉配黃瓜。


    堪稱殺人誅心。


    這不,不少自己帶幹糧來的知青,都有些吃不下自己的了。


    不過,聽到沈美雲的話,到底是精神了起來。


    “我這油炸撒子,也是我媽連夜準備的,把家裏三個月的油票全部用了進去。”


    “我也差不多,我的鹵雞蛋用了家裏人大半月的定量。”


    也不多,就六個鹵雞蛋,但是卻是家裏能拿出來的全部雞蛋。


    平日裏麵在家也就過生日,或者是逢年過節,打一個雞蛋花出來,全家都甜甜嘴兒。


    其他時候是別想的。


    說到這裏,不知道是誰先開口低聲道,“我想我媽媽了。”


    “我也想我媽媽了。”


    這種情緒是會感染的,都是一群半大的孩子,最大的也不過是沈美雲這個年紀,二十三歲。


    最小的是姚誌英的弟弟,姚誌軍才十三歲。


    大家望著列車外麵唿嘯而過的蒼茫大地,一時之間,都有些難過起來。


    大家都是第一次出遠門啊,這會離家已經幾百公裏了。


    有不少知青都開始低低地啜泣起來,“我想家了。”


    其中,一直站著沒說話的徐知青搖頭,“我不想家。”


    她這話一說,其他人都跟著看了過來。


    “我覺得能離開家挺好的,我是家裏的老二不上不下,好吃的輪不上我,幹活和壞事卻是我。這次知青下鄉插隊,按照名額本該是我大哥去的,我大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於是就我這個不受寵的萬年老二來了。”


    她自嘲道,“如今能去黑省,我倒是挺期待的,聽說黑省那邊物資豐饒,我想,隻要我好好幹活掙工分,總能吃上一口飽飯。”


    說完,她咬了一口手裏那硬到發澀的窩窩頭。


    說起來她要離開家下鄉去當知青了,她媽高興了幾天睡不著覺。


    家裏終於可以少一個人吃飯了,節約出來的糧食,可以貼補給大兒子,她走了,騰出來巴掌大的一個睡覺的地方。


    也可以在去外麵偷摸弄點磚瓦和油氈布迴來,在她之前住的那個床旁邊支起來一個地震棚。


    把三妹和四妹趕到地震棚去,徹底騰出一個三平方的屋子,好讓她大哥說媳婦用。


    徐知青這話一說,車廂內瞬間跟著安靜了下來。


    這會已經七點多了,窗外已經徹底黑了下去,車廂內有隱約的燈光傳來。


    讓人好歹是不認錯臉。


    不知道是徐知青的話得到戳到了人心坎裏麵,還是說得到了大家的共鳴。


    有了她打開話茬,其他知青也跟著陸陸續續地說道。


    “其實,我也沒那麽想家。”


    “我也是家裏的老二,老大是我媽的心頭寶,老幺是我爸的命根子,就我這沒人要的老二,成了替罪羊。”


    “差不多吧,我家也是,我媽心疼我小妹身體弱,幹不了鄉下的苦力活,便讓我替我小妹來了,說起來,我隻比我小妹大一歲。”


    這話一說,就收不住了。


    大家各自開始吐槽在家的難處。


    這年頭兒,家家戶戶孩子都多,你家三四個,我家五六個,下鄉一個孩子遠走他鄉。


    其實,在他們原本的家裏並沒有帶來太多的影響。


    甚至,很多父母還像是徐知青的媽那樣,覺得孩子少一個去了鄉下,能夠多擠出來一個人的口糧。


    不是貼補了兒子,就是貼補了娘家。


    比比皆是。


    聽著大家的苦水,唯獨沈美雲和季明遠沒有開口。


    姚誌英便好奇地問道,“沈知青,你家不是這樣嗎?”


    沈美雲搖頭,她吃完最後一口芝麻卷餅,隻覺得那咬碎的芝麻,在唇齒間留出了香味。


    迴味無窮。


    她想了想說,“我家不是。”


    “那你爸媽真公平,不會偏心其他兄弟姐妹。”


    沈美雲笑了笑,解釋道,“我家就隻有我一個,哪裏會有偏心。”


    這可能就是來自獨身女的偏愛!


    她永遠都是父母的唯一。


    沈美雲這話一說,周圍的知青都忍不住看了過來,帶著震驚,“你家就你一個?”


    “獨身女?”


    饒是之前不願意搭理沈美雲的,周衛民也忍不住看了過來。


    沈美雲點了點頭。


    這下,大家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你爸媽不會想著追著生兒子嗎?”


    姚誌英很是納悶道,就拿她來說,她家原本隻有她一個的,但是後麵她爸家裏的人說,他們家既然起來了。


    要一個能夠繼承家業的,她媽這才去追了兒子。


    好在也算是幸運,一次就追到了。


    這不,這次她爸媽出事,第一件事就是讓她帶著弟弟遠走他鄉。


    聽到對方的問話,沈美雲搖搖頭,“沒聽過我爸媽說這話。”


    這是事實,起碼在她接收的記憶裏麵,從來沒聽過沈懷山和陳秋荷兩人,要生二胎,更別說去生兒子了。


    在這一點上,她父母可以說是很開明了。


    沈美雲這話一落,周圍的人,尤其是女知青看著她的目光,都帶著幾分羨慕。


    “你是獨身女的話,你爸媽是不是很愛你,很寵你啊?”


    沈美雲想了想,點頭,“確實。”


    她的父母把他們能給的一切,全部都給了她。


    不管是精神上,還是物質上的,絕對是雙重的。


    她在她父母的心目中,也永遠是排第一位的。


    周衛民聽到這話,心神一動,旁敲側擊,“既然,你父母這麽疼愛你,怎麽讓你下鄉了?”


    還帶著一個閨女。


    這哪裏有寵愛的樣子?


    據他所知,在北京城內但凡是寵愛孩子的父母,大多數都是提前給孩子安排好了退路。


    要不是把自己的工作,內退下來提前給了孩子頂替。


    要不就是安排好了,可以結婚的人。


    說實話,能不下鄉的人家,基本都不會安排孩子下鄉去吃苦的。


    沈美雲微微一笑,沒有迴答,緊抿著唇反問了一句,“周知青,你出門的時候帶了多少錢?”


    周衛民一聽這,下意識的皺眉,“這我怎麽可能和你說?”


    沈美雲似笑非笑。


    周衛民還不懂。


    接著他迅速的反應了過來,對方這是什麽意思。


    他當即有些惱怒,“沈知青,你不想迴答就不想迴答,為什麽要這這樣?”


    “你不想把你出門帶了多少錢和我說,我爸媽為什麽讓我下鄉,為什麽要和你說?”


    “你看,周知青,這是禮尚往來很公平不是嗎?”


    沈美雲連帶著懟人都是輕聲細語的,偏偏讓人沒法反駁!


    周衛民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氣的渾身發抖。


    沈美雲早發現了,自從對方在知道綿綿是她女兒,不是她妹妹後,對方看著她的目光就帶著幾分明晃晃的挑剔。


    這種目光,沈美雲在上輩子就見多了。


    所以,她是在明白不過的了。


    沈美雲這般不輕不重的迴懟了一句,周圍頓時安靜了下來。


    她怎麽這麽敢說?


    “你看,你不想告訴我你的**,同樣,我也不想告訴你的**,很公平不是嗎?隻是,你的臉色為什麽這麽難看?”


    沈美雲繃著一張瑩白如玉的小臉,很是直白地問道。


    這話一問。


    所有人的目光,頓時再次聚集在了周衛民身上。


    周衛民臉上的難堪還來不及收斂,氣的想要反駁她,但是卻發現無從反駁。


    因為,沈美雲說的是事實。


    他不想將自己身上所帶的錢財告訴對方,同樣,對方也不想把自己為什麽來下鄉的原因,告訴自己。


    很公平不是嗎?


    可是,為什麽還會那麽生氣呢?


    周衛民不明白,他將目光移在沈美雲的臉上,或許,在他過去接觸的女同誌裏麵。


    大多數都是溫順的,但沈美雲卻好像例外。


    她看起來溫柔漂亮,但是實際內裏卻長了一身刺,對於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她便會展開刺,狠狠的刺過去。


    當然,周衛民是不肯承認自己,是被歸屬於不懷好意的那一個。


    他張了張嘴,半天,竟是找到一個反駁的角度來。


    最後,隻能閉嘴!


    他一閉嘴,沈美雲的世界就安靜了,她摟著綿綿,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而旁邊的喧囂的眾人,也都跟著慢慢安靜下去。


    隻有,季明遠的目光在看著沈美雲的時候,帶著幾分灼灼發亮,說實話。


    在某一時刻,他竟然在沈美雲身上看到了小叔的身影。


    都是一樣的,無所畏懼。


    根本不懼他人的目光。


    這讓季明遠對沈美雲也越發好奇起來。


    *


    沒了聒噪的人,沈美雲覺得時間過的飛快。


    一直到了隔天中午的時候,他們終於從北京到達黑省的火車站。


    經過這一番長途跋涉,每個人都是精疲力盡。


    火車上小小的,窄窄的位置,腿腳都伸展不開,硬是坐了快三十個小時。


    這樣下來,渾身都是麻的。


    沈美雲也不例外,說實話她開始還很擔心,綿綿在路上會不會哭鬧調皮,吵著車上其他人。


    但是她發現是自己多慮了,自從上車後,綿綿就很安靜,一直窩在她懷裏。


    也不說話,就是緊緊的抱著她。


    累了就睡,餓了就輕聲喊媽媽,乖的不行。


    沈美雲也是下車後,才反應過來,這或許是女兒上次火車上的經曆導致的。


    想到這裏,她緊緊的迴握過去,“綿綿。”


    “媽媽?”


    “媽媽在哪裏,就會把綿綿帶在哪裏。”


    聽到這話,綿綿如釋重負地笑了,重重的點了點頭,緊緊的依靠著沈美雲的胳膊。


    在綿綿心裏,媽媽是她的全部!


    是她的全世界!


    隻要媽媽在,媽媽要她,她就不害怕!


    眼見著女兒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沈美雲這才鬆了一口氣。


    等從火車上下來後,便要和大部隊集合了,知青和知青一起。


    而沈懷山和陳秋荷她們,則是跟隨著這次一起過來黑省,思想改造的人。


    所以,在他們一下車後,就先一步被人拉走了。


    沈美雲硬是沒找到說話的機會,隻看到沈懷山朝著她,輕輕地搖搖頭,示意她在這個時候不要開口,不要跟上來。


    最好是跟他們劃開距離。


    沈美雲哪裏肯?她剛要追上去。


    陳秋荷和沈懷山,已經被一起帶走了。


    至於,他們去哪,她就更不知道了。


    沈美雲臉上的擔憂似乎沒有藏住,被一直好奇看著她的季明遠看到了。


    季明遠提著藤箱,走到沈美雲麵前,朝著他低聲說道,“他們被送去先上思想改造課了。”


    這話一說,沈美雲猛地迴頭看他,“你知道他們去的是哪裏嗎??”


    季明遠搖頭,“他們現在去哪裏我不知道,但是最終的落腳點,一定是調令上麵的地址,無非是時間早晚問題而已。”


    這些東西,原本他也不知道的,隻是聽小叔似乎隨口提過一句。


    在季明遠的眼裏,他小叔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


    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沈美雲聽了季明遠的話,鬆了一口氣,接著又提了起來,“那會不會出事?”


    經過上次的事情,這也讓沈美雲沒有了安全感,感覺父母和女兒隻要不在自己的身邊,她就會無法停止的擔憂起來。


    尤其是,聯係不上對方的時候,可能那短短的幾分鍾內,她腦子裏麵就已經產生過,無數種不好的可能性了。


    那種自己嚇自己,都能把自己嚇出病來。


    季明遠想了下,安慰她,“按理說不會的,其實他們這批人能夠到達黑省來說,本身就不是有啥大問題。”


    “如果真有什麽大問題,也不會被分配到黑省了。”


    這是事實,就算是思想改造,也是分很多地方的。


    也會有好壞之分,換個角度來看,黑省物質豐饒,民風淳樸,分配到這個地方,其實也是一種幸運。


    季明遠是很會說話的,也很會安慰人。


    他雖然看著年少,但是勝在穩重內斂,很容易讓人信任他。


    沈美雲也不例外,再加上,她是知道的季明遠來自季家,那個讓人仰望的季家。


    比起普通人,季明遠總歸是知道更多消息的。


    她便朝著對方道了謝。


    季明遠搖頭,“沒什麽。”


    兩人說著話,一行人便跟著出了火車站。


    說實話,這冷不丁的一出來,寒風撲麵而來,讓人忍不住的一哆嗦,連帶著牙齒都跟著打顫起來。


    “這裏可真冷啊。”


    “比咱們北京冷多了。”


    和大家的出乎意料不一樣,沈美雲早已經有了準備,畢竟她前些天才來過黑省的。


    所以在下車之前,她便把自己最厚的裝備拿了出來。


    大衣直接給穿在了身上,大衣不是特別新的,她讓她媽給她大衣上補了兩個顯眼的補丁。


    這是為了不打人眼兒,另外她還係了一個大紅色的的圍巾,把臉遮住了大半,隻露出了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


    烈焰的紅和瑩潤的白,在她的眉眼間形成了一股極致的視覺衝擊,漂亮到驚人的地步。


    隻是,漂亮歸漂亮,原先在車上還有人笑沈美雲大驚小怪,都二月的天了,馬上都要立春了。


    還穿這麽厚?這不是笑話人嗎?


    結果出來了,看到沈美雲穿的穿著打扮,不由得有些羨慕了起來。


    甚至,還有些羨慕她的女兒——綿綿。


    綿綿也穿上了一個花棉襖,是沈美雲之前囤的貨,新棉花做的棉襖,雖然臃腫了一些,但是勝在暖和。


    就是把綿綿給裹成了一顆球!


    圓滾滾個球。


    “你們冷嗎?”


    姚誌英牽著弟弟瑟瑟發抖地問道。


    姚誌英的弟弟叫姚誌軍,今年十三歲,這一會會的功夫,已經凍的臉色發白了。


    許是經曆過家裏的變故,讓這個小少年看起來有些驚弓之鳥。


    眼裏藏不住的驚惶。


    他這種情況本就受驚,一旦處理的不好,高熱起來又在鄉下,醫療條件不好,很容易出事的。


    這讓沈美雲有片刻的心軟,她想了下,抿著唇輕聲說道,“公社那邊不知道什麽時候能來接我們,這樣凍著也不是法子。”


    “讓你弟弟過來。”她停頓了下,“站在我後麵,我把大衣卷著他。”


    她能做的也隻有這麽多。


    至於把自己的衣服脫給他,那是不可能的。她沒那麽舍己為人的好心腸,隻能說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這話一說,姚誌英剛要感激的,但是被周衛民給打斷了。


    “沈知青,這裏麵就你穿的最厚實了,不如把你衣服脫了,給姚誌英弟弟穿?”


    “反正這裏麵就你女兒和他算是半大的孩子。”


    這話一落,周圍頓時安靜了下來。


    饒是季明遠都跟著皺眉起來,隻覺得周衛民這人,實在是沒有風度。


    還在為之前火車上的事情,耿耿於懷來報複。


    季明遠下意識地說道,“周知青,你這不是為難人嗎?”


    周衛民看了他一眼,譏誚了一句,“這就護上了?”


    季明遠皺眉,“你這人——”


    沈美雲捏了捏手指,攔了下季明遠,她想說季明遠這種單純的少年,根本不是周衛民的對手。


    她輕飄飄地笑了下,“沒想到周知青竟然這般大度,肯舍己為人。”


    周衛民自得,“那自然,我不像是某些人,隻顧著自己。”


    沈美雲,“既然周知青你這般大度,不如就把你衣服脫了給軍軍穿?反正你一個大男人也不怕冷,軍軍到底是個小孩子。”


    這話一說,周衛民的臉色頓時又難看!


    他還納悶呢,對方怎麽會好好的誇自己,感情在這裏給他下套。


    這讓周衛民,頓時不出聲了。


    沈美雲慢調絲縷道,“看來周知青是不願意了?”


    風大又冷的緣故,吹的她素白著一張小臉,一雙水潤的眸微微眯起,帶著幾分冷。


    哪怕是慢吞吞的話,卻還是讓周圍的人能感受到幾分殺氣來。


    周衛民也不例外,他隻覺得這樣的沈美雲,明明是笑著的,但是卻讓人又壓力大。


    他能怎麽說?


    他說自己不願意嗎?


    可是,自己先前才嘲諷過對方,來彰顯自己的高尚。


    “可是——”沈美雲低喃,聲調暗啞中帶著幾分譏,“你之前才說你是好人呢?這般好的周知青,竟然連個孩子都不肯想讓嗎?這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這——


    周衛民仿佛被人落了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臉上,讓他滿臉都跟著無光起來。


    他氣急敗壞,想要去反駁對方。


    但是——


    卻發現自己根本無從反駁。


    因為沈美雲說的這就是個事實,讓人無法反駁的事實。


    他想說,你一個女孩子怎麽如此牙尖嘴利!


    話還未出口。


    外麵,趕著拖拉機過來的村支書,戴著雷鋒帽,身穿大棉襖,手裏拿著紅星大喇叭,衝著知青匯集的地方嚷嚷。


    “勝利公社,勝利公社在這邊。”


    “紅旗公社,紅旗公社在這邊。”


    “康莊公社,我們在這裏。”


    這話一落,知青們的注意力頓時轉移了。


    大家都跟著看了過去,是他們分配的地方,來人接他們了。


    這下,大家都高興起來,畢竟站在寒風裏麵吹著,也不是事。


    實在是太冷了一些。


    “我們在這裏。”


    知青們朝著那邊揮手,很快,拖拉機開到大家麵前。


    他們這才驚覺,臥槽。


    那拖拉機後麵還墜著兩個牛車啊,隻是拖拉機開路,遮住了後麵牛車的視線。


    拖拉機一來,便把屬於康莊公社和紅旗公社的知青給接走了。


    這一下子嘩啦啦的去了一大半。


    隻剩勝利公社和建設公社兩個了,那是架著牛車過來的了。


    這下,周圍的知青心裏都跟著涼了一半。


    那年紀大的村支書,從牛車上跳了下來,沒有半分打晃。


    瞧著身子骨極為硬朗的。


    他吸了一口老旱煙,便招唿道,“娃娃們,我是勝利公社前進大隊的,我先來報名字,報著名字的跟我走。”


    “沒報到名字的,等下一班人。”


    大家都跟著安靜了下去。


    唯獨,沈美雲除外,她好奇地看著對方,勝利公社前進大隊,她雖然不熟悉,但是她媽卻熟悉的。


    那是她媽以前娘家所在的地方,按照她媽的口風,是小時候七八歲那年離開的,如今算了下,也有三十多年了。


    就是不知道這裏的人還記得她媽不?


    前進大隊裏麵,她那個舅舅還在嗎?


    在沈美雲胡思亂想的時候。


    老支書拿了一個卷皮兒泛黃的筆記本出來,他有些老花眼,幾乎快把眼睛貼在本子上了,待看清楚後這才喊道。


    “季明遠——“


    喊到季明遠,他便第一個站了出去。


    “姚誌英!”


    姚誌英一站出去,又拉著她弟弟一起出去。


    姚誌軍那瘦小的身板,這讓老支書下意識地皺眉,“怎麽這麽小?”


    說是來下鄉支援建設的,這麽小能幹啥?


    姚誌軍怯懦地往姚誌英身後躲了下。


    姚誌英,“我弟弟能幹活的,我也能幫他幹活。”


    這話說的,老支書嗯了一聲,“半大的小子,在莊稼人這邊能抵得上半個勞動力了。”


    無非是掙工分多少的了。


    眼見著自己過關了,姚誌英忍不住高興地牽著弟弟的手,往牛車上走。


    老支書人好,心也軟,怕大城市來的娃娃們,適應不了東北的天氣。


    這不,還在牛車底下鋪了一層稻草,上麵還放著一層褥子,這是怕娃娃們冷。


    看到這,姚誌英越發欣喜了幾分。


    那邊老支書還在喊名字,“周衛民,胡青梅——”


    被點道的周衛民和胡青梅頓時一喜,就站到了老支書身後。


    到此為止。


    還剩下兩個人。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沈美雲和綿綿她們兩個。


    老支書收起了泛黃的小本本,他目光放在了沈美雲身上,語氣淡淡道,“你是沈美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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