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美雲本來是在等陳秋荷的,她和綿綿已經上完廁所了,看到來人的時候。


    她下意識的蹙眉,不可思議道,“沈美娟?”


    她怎麽在這裏??


    他們家離開的消息,可是沒傳出去的,倒也不是,隻是和吳奶奶說了一聲。


    但是吳奶奶的為人,沈美雲還是了解的,對方不可能和沈美娟說的。


    更不可能和沈美娟聯係的。


    沈美娟也沒想到,自己能在公廁這邊真的蹲到沈美雲她。


    她當即驚喜地說出來話,隻是,在看到沈美雲手裏提著的行李箱時。


    她臉色頓時變了下,著急地問道,“美雲,你們這是要去哪???”


    她的目光還放在了綿綿身上,綿綿害怕地往沈美雲身後躲了下。


    沈美雲拍了下綿綿讓她去廁所裏找陳秋荷。


    安排好了綿綿後。


    她沒迴答這個問題,而是平靜地看著沈美雲,“你找我有什麽事情??”


    她和沈美娟之間沒有直接的仇恨,但是也談不上能夠心平氣和的說話。


    畢竟,沈美娟的哥哥是沈建明。


    這是沈美雲曾經的仇人。


    眼見著沈美雲是這麽一個態度,沈美娟的心裏有些澀然,“美雲,我們當初也曾經鑽著一個被窩,說著一宿的話。”


    如今,怎麽就變成了這樣?


    沈美雲語氣清冷,漫不經心地道出了一個事實。


    “是啊,可是我們曾經之間的姐妹情,之間的友誼,還是被你輕而易舉地賣給了——許家。”


    她那天去知青辦的消息,沒外露過任何人。


    隻是,在出來的時候,在胡同遇到了沈美娟。


    你看,就是這麽剛剛好,若不是她提前留了一手,去找了許東升往日的仇家,一家家遊說。


    那麽,現在哭著的該是他們家的人了。


    沈美娟聽到這,臉色有些不自然,“我是想著自己能夠去了相親聯誼會上,然後攀上了季家人,到時候多少能夠幫襯你們一把。”


    天可憐見的。


    她是真這麽想的,她嫁得好,是一定會幫襯美雲還有三叔三嬸他們的。


    隻是,沒想到嫁得好這一場夢,來得快,去得也快。


    好不容易去了相親聯誼會,那季家的幺子竟然沒來。


    這說出去誰信?


    竹籃打水一場空,反而還得罪了往前的親人。


    沈美娟心裏苦澀極了。


    沈美雲沒工夫聽著她說這些話,“你要是沒有事的話,別攔著我的去路。”


    這話還未落,陳秋荷和綿綿便從公廁出來了,一起出來的還有沈懷山。


    當看到他們一家人整齊地全部都在的時候。


    沈美娟的臉色徹底變了,“你們這是去哪?”


    尤其是,陳秋荷手裏也有藤箱,這是明顯去出遠門啊。


    沈美雲沒迴答她,直接朝著陳秋荷道,“爸媽,你們去合作社門口等我。”


    陳秋荷嗯了一聲,看都沒看沈美娟。


    直接牽著綿綿離開了。


    至於沈懷山,對沈美娟也沒啥好感了,朝著沈美雲叮囑,“你快些來,別耽誤太久了。”


    沈美雲嗯了一聲。


    沈美娟全程看著,看著以前疼愛她的三叔和三嬸,現在根本不會把任何目光放在她身上的時候。


    她真的難受死了。


    明明,以前她媽重男輕女,永遠都隻記得她哥哥的生日,不會記得她的生日。


    她每次都躲起來低低地哭。


    哭她媽為什麽會不記得她?為什麽過生日,永遠隻會給哥哥煮長壽麵,為什麽哥哥的長壽麵裏麵永遠都會有雞蛋。


    而她的生日,卻無人問津。


    她哭的時候,是三嬸拉著她的手,擦幹淨她哭花的臉蛋,帶著她迴自己的家,給她煮一碗陽春麵,還給她加兩個荷包蛋。


    要比她哥哥的長壽麵裏麵,還多一個荷包蛋。


    她那時候不懂,一邊哭著吃,一邊幸福地問,“三嬸,為什麽我的雞蛋會有兩個?”


    明明,物資那麽緊缺,雞蛋還要按需購買,每家每戶都是限量的。


    有錢都買不到的東西。


    那麽珍貴的雞蛋,但是三嬸卻一口氣給她煮了兩個。


    她當時問的時候,三嬸是怎麽迴答的?


    沈美娟陷入恍惚,三嬸說的是,女孩子生來就會比男孩子艱難一些,往後的苦太多了,現在能甜的時候,多甜一會。


    多一個雞蛋,就能讓她幸福,多容易的事情啊。


    沈美娟不知道當時是什麽心情,她就隻知道,那雞蛋是她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雞蛋。


    正是因為曾經得到過,她在三嬸身上得到過,她母親不曾給予她的母愛。


    如今,被這般忽視的時候。


    沈美娟心裏才會如此難受,稱之為心如刀絞也不為過。


    “美雲,你們不要我了嗎?”


    她其實是想問的是,三嬸三叔,你們不要我了嗎?


    他們曾經也把她捧在手心裏麵,當做自己的女兒疼愛過。


    沈美雲抬頭看了她片刻,半晌,她眉眼晦澀,慢慢道,“不是如你所願嗎?”


    沈家出事這麽長時間,沈美娟一次都沒來過。


    不,也是來過的,那是為了那相親聯誼會。


    這才上門,抱著目的而來。


    沈美娟想說是她不敢,那種情況,沈家如同烈火烹油,她怎麽敢上門啊。


    她也隻是一個小姑娘,怕流言蜚語,怕惹到壞人。


    但是這些借口,在對著沈美雲一雙清澈的眸子,頓時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不說話,沈美雲也沒興趣等著,她轉身就要離開。


    沈美娟張開胳膊,攔著了她的去路,“別走。”


    沈美雲沒停,沈美娟地堵在她麵前,終於問出了來意。


    “沈建明……出事,是你動的手嗎?”


    她問。


    沈美雲沒迴答她,而是反問,“你覺得呢?”


    沈美娟搖頭又點頭,“我覺得是你,但是又覺得你似乎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去報複對方。”


    如果,沈美雲要報複的話,早在十多年前就報複了。


    而不是等到今天。


    是啊,原先的沈美雲憋著一口氣,把自己憋出了一身的毛病。


    但是她不是啊。


    她不是那個原先的沈美雲,她向來秉承著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行事方法。


    所以,她在沈大嫂上門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沈建明那個禍害給反手舉報了。


    所以,沈建明有此下場,沈美雲並不意外。


    她隻是笑了下,打掉了沈美娟的手,“你與其來問我,倒是不如去反思下,沈建明為什麽會被抓?”


    “沈美娟。”


    她欺近了對方,一雙清澈幹淨的眸子,似乎能照亮對方內心的一切陰暗。


    “沈建明沒了,你才是最終的獲利者不是嗎?所以,你來質問我,又是以什麽身份來質問我的嗎?”


    “以既得利益者嗎?來問問沈建明最後會有什麽下場?”


    沈建明會有什麽下場,她和沈美娟都心知肚明。


    他跑不掉的,結婚後還在外麵弄大了人女方的肚子,還打算不管是非,一走了之。


    就這一點,在這種緊抓男女作風問題的風口上。


    沈建明下半輩子都別想好。


    所以,心知肚明的話,她為什麽還要來問,來求證什麽嗎?


    沈美雲無疑是溫柔的,連帶著質問人都是溫柔的。可是那眼裏的溫柔刀,卻仿佛能把人剁碎了去。


    讓沈美娟有些招架不住,她踉蹌了下,臉色發白,聲音發顫,“美雲,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是什麽樣子的?


    以前的沈美雲是善良的,善良到被人欺負了,也隻會脫離沈家,然後把自己憋出病來。


    善良到,明知道沈美娟是沈建明的親妹妹,但是卻還是能夠不計前嫌地幫助對方。


    在沈美娟被父母忽視後,把自己的雞蛋糕分給對方。


    可是,這麽一個沈美雲又得到了什麽好結果呢。


    是,沈美娟從頭到尾都沒害過沈美雲,她隻是在利益麵前,選擇了自己。


    她沒錯,這是人性。


    但是,沈美雲卻不願意,和這種人在來往下去了。


    她輕輕笑了下,眉目極為溫婉,但是那眼神卻是犀利的,驟然乍泄的冷意,足夠讓人心驚膽寒。


    “以前,我以前是什麽樣子的?你記得啊,可是我卻不記得了。”


    接著,她話鋒一轉,“沈美娟,但願此生,我們再不相見。”


    以前的姐妹,也到此為止。


    說完,她就大步流星地消失在了胡同口。


    沈美娟看到沈美雲離開的背影,一下子再也忍不住,癱坐在了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心裏也跟著空落落的,仿佛被人挖走什麽寶貴的東西一樣。


    沒了三叔三嬸,沒了沈美雲。


    她在沈家的日子還能好過嗎?


    沈美娟不知道。


    *


    外麵。


    陳秋荷和沈懷山兩人,站在合作社外麵的十字路口,看到沈美雲過來的時候,他們兩個頓時鬆了一口氣。


    “怎麽樣,沒事吧?”


    美娟找美雲做什麽?


    沈美雲搖頭,破曉的晨光下,日頭剛剛冒出一線,那晨光穿透雲層照在她的臉上,這也讓她的一張臉白得發光,肌膚幾近於透明,甚至,連帶著臉頰處的細小絨毛也能清晰可見。


    她的眉眼更是漂亮到驚人的地步。


    沈美雲抿著唇輕聲說道,“沒事,就是找我問下,沈建明的事情是不是我做的。”


    沈大嫂不是個聰明的人,或許還沒反應過來。


    但是,沈美娟不一樣,自小被父母忽視的她,向來會看人臉色,再加上還有點聰明在,自然能聯想到她。


    沈美雲不意外。


    隻是,她沒想到的是,對方竟來得這般巧合。


    聽到閨女的話,陳秋荷卻擔心起來,“你是怎麽說的?”


    沈美雲如實道,“我沒迴答,讓她去猜。”


    她不想和沈美娟有太多的牽扯,反正都要離開北京城了。


    以後,以後也不會是一路人。


    既然這樣,那就更沒有來往的必要了。


    沈家的沈建明遭到了報應,他是沈大嫂的心肝肉,他出事,等於是要了沈大嫂和沈大伯的命根子。


    這一招,叫做打蛇打七寸。


    沈美雲向來不做無用功,隻看時間早晚,隻是靜靜地蟄伏等待機會。


    一擊必中。


    聽到這,陳秋荷鬆了一口氣,接著,又是複雜起來,“美娟那孩子打小就敏感,會察言觀色,你就算是沒說,她也是能猜到的。”


    沈美雲嗯了一聲,破曉的晨光下,她的一張臉瑩白如玉,嬌豔欲滴,好看得不像話。


    她想了想安慰陳秋荷,“沈美娟猜到了,也沒事。”


    “咱們離開了北京,離開了沈家,以後她和我們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相反,沒了她父母的庇佑,沈建明又出事,按照沈大嫂的掐尖要強的性格。


    很快就會把她唯一的女兒,估量一個好價格賣出去的。


    其實,她就是不用出手,沈美娟將來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的。


    不過,這些和他們都沒有關係罷了。


    再見也是陌路人。


    陳秋荷低低地嗯了一聲,她提著藤箱,穿著棉大衣,身姿修長,齊耳的短發帶著說不出的文雅。


    她歎口氣,感慨道,“沈建明出了事,你大伯娘怕是要瘋。”


    沈大嫂一嫁進來沈家,第二年就生了兒子,也生了沈家的嫡長子。


    這一直都是沈大嫂所驕傲的事情,並且以自己生了兒子為由。


    處處想著能夠壓著她一頭。


    時間久了,沈建明就是沈大嫂唯一的驕傲了。


    沈大嫂也一直把兒子當做心窩子,如今,心窩子被人給掏了,可不就得瘋?


    也如同陳秋荷說的那樣。


    在他們一家人奔赴黑省的時候,沈家鬧騰得厲害。


    大半夜的,沈大嫂突然從床上驚起坐而起,披頭散發的跳下床,找著沈大伯就開始哭。


    “當家的,當家的,你去救救建明啊,我夢到了,夢到了建明渾身都是血的,朝著我喊疼。”


    “我的兒啊,他肯定在受罪,受了天大的罪,我這當娘的卻無能為力,我疼啊,我心疼得要命啊。”


    短短三天時間,沈大嫂已經不再是之前胖胖的樣子。


    瞧著像是瘦了一大圈,連帶著臉色都跟著枯槁了幾分。


    沈大伯也著急,著急得嘴上起燎泡,自己唯一的兒子,還是以男女作風問題被抓了。


    他能不上火嗎?


    隻是,這大半夜本來就急得睡不著,自家婆娘還這般拽著自己發脾氣。


    他也頭疼得要命,捏著眉心道,“你別抓我有什麽用?”


    “我哪有那個本事去那裏麵撈人?你這不是為難我嗎?”


    “都是你沒用,你看人沈懷山出了那麽大事,都能拿到調令,你呢?兒子出事了,你真是屁點用都沒有,一點忙都沒幫上。”


    是個男人都忍不了自己被指責沒用。


    沈大伯也不例外,當即揚起了巴掌扇了過去,氣急敗壞道,


    “你有用,你自己去啊?”


    眼見著這大半夜的兩口子,先是爭吵接著扭打到了一起。


    沈建明的媳婦蘇巧梅,收拾了包袱,打開了帶著窗紗的門,跟著走了出來。


    她一出來,沈大伯和沈大嫂兩口子,頓時停止了扭打。


    “巧梅,你怎麽出來了?是不是吵著你了?”顯然,蘇巧梅在沈家是公婆兩人捧著她的。


    無他,蘇巧梅的娘家條件好,比沈家還要高一個段位。


    這也是她在沈家,受捧著的原因。


    聽到,公婆的問話,蘇巧梅便直接說,“吵得睡不著,迴娘家。”


    這下,沈大嫂頓時急了,“不是巧梅,這個檔口,你迴娘家做什麽?”


    蘇巧梅沒迴答,她在踏出去門檻的時候,突然淡聲來了一句,“不迴娘家,天天待在沈家看著你們老兩口打架嗎?”


    說完,不去管公婆是什麽反應,便直說了。


    “對了,能見到沈建明的時候,幫我帶一句話,我跟他離婚。”


    這話一說,不管沈大伯和沈大嫂是什麽反應,就徑直的消失在了四合院。


    這下,沈大嫂懵了下,兒子出事了,兒媳婦也要和兒子離婚。


    她再也忍不住,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


    “這日子沒法過了啊!”


    先是兒子被抓了,緊接著兒媳婦也迴娘家,要離婚了。


    他們這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


    沈美雲他們絲毫不知道,沈家本家那邊,已經鬧得雞飛狗跳。


    當然,知道了也無所謂。


    反正,從一開始就不是一路人。


    他們到達火車站的時候,也才剛六七點鍾,初初破曉的太陽終於穿透雲層,用力地照射在大地上。


    沈家一家四口從三輪車上下來,付給板爺三毛五的車費,要比平日足足貴上一毛。


    隻是,這會卻沒人在乎這些了。


    下車後,沈美雲牽著綿綿,四處地張望了一番,便朝著沈父和沈母道,“爸媽,去過個早吧。”


    再不在北京吃一頓飯,怕是很長一段時間內。


    他們家都吃不到了。


    沈懷山和陳秋荷自然沒有不答應的,尋了一個攤子,便坐了下來。


    早上六點多的北京火車站,已經人來人往了。


    周圍支的攤子也都跟著陸續擺了出來,不過這些早餐也都要糧票的。


    無非是比國營飯店的早餐賣得便宜一些。


    沈美雲喝不慣豆汁,便要了一份兩分錢一碗的豆腐腦。


    在雪白的豆腐腦上,淋了醋和辣椒油,再撒上一層嫩綠色的韭菜末,一口下去,又滑又嫩不說,唇齒間被那剛出鍋的豆腐腦一燙,隻覺得那熱氣一下子湧入到四肢百骸去。


    渾身都跟著暖和了起來。


    她忍不住給綿綿也加了一點,但是綿綿不肯吃鹹香的豆腐腦,習慣了甜豆腐腦,便在豆腐腦上撒上一層白砂糖。


    輕微一攪拌,那豆腐腦便化開了去。


    綿綿喝一口,燙得吸氣,卻又還要。


    沈懷山和陳秋荷要的是豆汁,一人一碗,捧著喝,喝完一碗老豆汁兒,隻覺得渾身都舒坦了。


    又要了三個芝麻燒餅,從爐子裏麵剛出爐的芝麻燒餅,被烤得兩麵金黃,一口下去哢嚓一聲,酥酥脆脆的,芝麻還跟著落了滿嘴。


    鹹香可口。


    四個人過了一頓早,一共三了三毛二,給了一斤半的糧票。


    算是過了一把癮。


    看著父親意猶未盡的樣子,沈美雲知道對方是想著,今兒後怕是很長一段時間都吃不到了。


    畢竟,這吊爐芝麻燒餅,也就隻有這北京城才有得賣。


    她想了想,讓沈懷山和陳秋荷從前麵排隊,她領著綿綿。


    又迴到那攤子上,朝著老板要了三個芝麻燒餅,再多,那老板是不肯賣了。


    老大爺朝著沈美雲解釋,“您別看我們在這裏做生意,實際也不容易,都是有定量的,一人最多買兩個,你帶著小孩兒來,我多給你算半個。”


    “這才賣你三個,再賣給您多的,我這也是違規,到時候上麵來人,把我蒼蠅攤給沒收了,我找誰說理去?”


    沈美雲歎了口氣,“三個就三個吧,這豆汁兒,能多賣我幾份嗎?”


    豆汁兒不要糧票。


    老大爺點頭,麻利地拿著袋子,給她盛到了袋子裏麵。


    “成,我多賣你三份豆汁兒,咱兒老北京的人出門在外,可不就饞這一口地道的豆汁了。”


    “外麵啊,還買不到。”


    所以,不少來火車站出發去外地的人,都樂意來這蒼蠅攤子上,多買點豆汁。


    不為別的,就為了人在外麵,能夠嚐一口家鄉的美食。


    沈美雲朝著對方道了謝,又付了錢,三個燒餅一共一毛五,給了一斤糧票。


    另外,兩升的豆汁被裝到了袋子裏麵。


    又付了八分錢。


    這些吃食,她不是給自己準備的,也不是給綿綿準備的,而是給沈懷山和陳秋荷準備的。


    他們兩人都是地道的北京人,等去了黑省,饞這一口吃不到的時候。


    她在讓綿綿從泡泡裏麵取出來,多少是一個念想不是?


    說起來,她和綿綿不愛喝豆汁的原因,所以之前囤貨的時候,也沒囤到。


    如今,隻能說這樣湊合著來。


    等離開了攤子後,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沈美雲望著風,讓綿綿把這吃食給收了起來。


    這才追上了沈懷山和陳秋荷兩口子。


    兩人似乎明白沈美雲去做什麽,陳秋荷便嗔道,“你爸不差這一口吃食,在外麵多少顧忌一些,會安全點。”


    他們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總想著謹慎,在謹慎一點。


    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


    這話,沈美雲知道,但是知道歸知道,該做還是會做。


    隻是,她也在小心著。


    她蹙著細長的黛眉,輕聲說道,“我曉得的,也有注意,以後咱們去了那邊,你們想吃這一口,多少有個念想不是?”


    如果沒有泡泡就算了,這不是有嗎?


    那自然要用起來了。


    沈懷山和陳秋荷擰不過她,也不再說些什麽。


    沈美雲便主動岔開話題,“一會進去後,我和綿綿要去知青點的人會合,爸媽,你們要去下放的人會合。”


    “咱們分兩頭行動,上車落穩後,我和綿綿在來找你們,你們覺得呢?”


    “成,就按照你說的。”


    六點半就開始進火車站了,和上次著急慌忙地去找女兒,顧不得看火車站不一樣。


    這一次,沈美雲甚至牽著綿綿,四處打量了一下。


    站內的建築很漂亮也很大氣,老實說,如果不是他們大家穿的都是勞動布,或者是棉猴的衣服,頭戴雷鋒帽的話。


    她很難想象這是七十年代的火車站。


    沈美雲不知道自己這會多漂亮,四處張望期間,顧盼生姿,清麗動人。


    這不,就引起周圍人的注意了。


    “同誌,你也是知青嗎?”


    一位年輕的男同誌,穿著一身體麵的棉猴,頭戴雷鋒帽,內裏穿了一件藍白條紋海魂衫。


    長得也很英俊。


    他手裏提著一個軍用水壺,還在擰瓶蓋,顯然是出來接熱開水的。


    聽到詢問,沈美雲迴頭,看了一眼對方,心裏有了判斷,這才迴答道,“是的。”


    她這一迴頭,周衛民眼睛頓時看呆了去,她實在是太好看了。


    沈美雲斜紮著一個辮子,一張素麵朝天的鵝蛋臉,膚色瑩潤潔白中透著粉。


    真真是印證了一句話,麵若桃花,嬌豔欲滴啊。


    更出彩的是那一雙眼睛,顧盼生輝,灼灼發光,仿佛浸了一汪水,跟會說話一樣。


    周衛民的心髒,當即就跟著撲通撲通跳了起來,連帶著語氣也結巴了起來,“我、我是住在西單大街的周衛民,這次去黑省下鄉插隊。”


    沈美雲點了點頭,“你好,我是沈美雲,也是去黑省下鄉插隊的。”


    聽到這,周衛民對視驚喜道,“原來都是下鄉的知青啊,我們知青點的大部隊在那邊,我帶著你過去吧。”


    沈美雲,“那謝謝你了。”


    “不客氣。”


    周衛民要伸手,替沈美雲拿行李,卻被沈美雲拒絕了,他也不尷尬,沒話找話。


    “你被分配到黑省哪裏了?”


    據他所知,隻有去黑省的知青,是早上六點五十的火車。


    這個點來火車站的年輕人,基本都是去黑省下鄉插隊的。但是,黑省那麽大,反被分配到不同地方的知青也多。


    沈美雲搖搖頭,“說是前進大隊的,具體哪個位置,我有些記不清楚了。”


    火車站往裏麵走,高牆為了通風的設計,所以有些灌風進來。


    綿綿被風吹的一哆嗦,在她說冷之前,沈美雲便蹲下身子,給綿綿把紅色圍巾又給係緊了一些。


    連帶著衣服角都給收了進去。


    她細心的照顧,頓時又引得周衛民一陣誇獎,“沈知青,這是你妹妹嗎?你對妹妹可真好?”


    他們這一批知青裏麵,也有帶弟弟妹妹一起下鄉的,隻是瞧著帶著那些帶著弟弟妹妹的。


    最小的也有十二歲左右。


    像是沈美雲妹妹這種,隻有五六歲的,還是頭一個見。


    沈美雲給綿綿係緊了圍巾,便站了起來,揣著她的手進了大衣的口袋捂著。


    這才朝著周衛民解釋。


    “不是我妹妹,她是我女兒。”


    旁邊的綿綿也跟著開口,“是呀,這是我媽媽。”


    一聲脆生生地媽媽,喊的周衛民心都跟著碎了半截。


    “什麽?”


    似乎意識到他自己的反應有些大了,周衛民忍不住解釋道,“沒有,我就是驚訝,你長這麽年輕,竟然都當媽媽了。”


    頗有一種欲蓋彌彰的滋味。


    沈美雲笑了下,沒過多解釋她和綿綿之間的關係。


    上輩子她帶著綿綿單獨過活,遭到質疑的也不止一次兩次。


    她都無所謂。


    而去知青點大部隊的這一路上。


    周衛民一路上不住的偷偷瞄著沈美雲,臉上的糾結,更是不言而喻。


    好多次,他都想開口問,你這麽年輕,怎麽就結婚了?


    那這個女兒,是你的親女兒嗎?


    還有,你不是結婚了嗎?


    怎麽還去參加下鄉插隊,去當知青啊。


    但是這些話,在隨著沈美雲安靜地牽著女兒,一步步走入大部隊的時候。


    他也跟著全部咽了迴去。


    算了,沒找到機會,下次吧。


    沈美雲和綿綿來到知青大部隊匯集的時候,一下子就成了焦點。


    無他,人群中那麽多人,隻有沈美雲是那種素麵朝天卻仍然白的發光,有一種滿堂生輝的感覺。


    唰的一下子,原本鬧哄哄的知青們,瞬間跟著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跟著看了過來。


    沈美雲似乎習慣了大家的注目禮,她領著綿綿朝著大家點頭,“你們好,我是下鄉知青沈美雲。”


    “這是我的女兒,沈綿綿。”


    這話一說,大家又是一安靜,不過,接著就是一陣嘩然。


    最先問話的是領著,自己弟弟一起下鄉的知青姚誌英,她有些好奇道,“你都結婚了,怎麽還領著孩子下鄉啊?”


    這是何苦啊,給自己找罪受。


    他們這些人裏麵,除了少數幾個是自願下鄉的,其他人都是沒辦法。


    家裏實在是找不到關係,也無法頂替的,這才來下鄉了。


    沈美雲笑了笑,端的是大義凜然,“下鄉去建設農村,為組織添磚加瓦,不管是結婚的人,還是未婚的人,都是我們應該做的,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兒,更是我們應該做的。”


    “所以,建設鄉下,不拘泥於大人還是孩子,未婚還是結婚,都是一樣的,因為大家抱著的是同一個目的,那就是為農村建設發光發熱。”


    這話一說,現場一安靜。


    不知道是誰帶頭鼓掌起來。


    “好,沈同誌的覺悟就是高!”


    “對,有沈美雲同誌這覺悟,何嚐建設不了農村?”


    原先還在哭哭啼啼,舍不得家人,不想去鄉下受苦的年輕女知青。


    頓時抽噎道,“沈知青,你就不害怕嗎?”


    沈美雲微微一笑,落落大方,“我是害怕,但是如果我們害怕,如果我們後麵的人害怕,那麽,誰又願意去建設農村呢。”


    “隻有我們這些人,不怕苦不怕累,願意背井離鄉,願意為農村添磚加瓦,把農村建設的更好,將來我們的後人才會有更好的生活。”


    這是實話,哪怕是沈美雲,也很佩服先前那些肯下鄉建設農村的知青。


    是他們一代有一代人,前赴後繼的去奉獻。


    這才有了後麵人的享福。


    所以,在選擇嫁人,還是選擇當知青的時候,她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


    沈美雲這話,引得所有知青都忍不住看向她。


    連帶著一旁安靜看著書的季明遠,也不例外,他看著對方的眼神有著光,是那種找到誌同道合朋友的喜悅。


    “沈知青,你這話說的真好。”


    季明遠合上書,他聲音溫潤地說道。


    他不過十**歲的年紀,正是風華正茂,一身的少年意氣,再加上溫潤斯文的長相。


    這也導致,他剛到這裏的時候,都有不少知青來偷看他。


    當然,包含了男知青和女知青都有。


    不過,季明遠似乎不擅長和人交流,有些內向,從一開始過來和大部隊匯合,便一直都是坐在一旁看書的。


    所以,他這一開口,導致不少人都跟著看了過去。


    沈美雲也是一樣,當看到對方時,她也是明顯一愣,好俊俏的少年,頭發細軟,唇紅齒白,他的五官像是上好的狼毫勾勒出來的一樣。


    精致中透著幾分矜貴氣。


    沈美雲很快就迴神了,她點了點頭,朝著對方說了一聲謝謝。


    季明遠頷首。


    雙方算是點頭之交。


    倒是,綿綿突然拽了拽沈美雲的手,小小聲道,“這位哥哥長得好好看啊。”


    是僅次於警察爸爸的人。


    她聲音雖然小,但是奈何周圍太過安靜了。


    所以,大家都把這句話給聽了進去,連帶著季明遠也不例外。


    他呆了下,他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誇他好看。


    他不由得紅了耳朵尖尖,“謝謝,你也長得很好看。”


    說完,似乎想到了什麽,從口袋裏麵摸了摸,摸出了兩顆大白兔奶糖。


    是小叔給他的。


    他有些不舍,但是對上綿綿亮晶晶的眼神時,頓時再也沒有任何猶豫的遞過去了。


    “請你吃糖。”


    綿綿沒有接,而是條件反射的去看沈美雲,沈美雲,“哥哥給你的,你就吃吧。”


    綿綿嗯了一聲,從季明遠手裏接過糖,軟乎乎地道了一聲,“謝謝哥哥。”


    這一聲哥哥喊的,季明遠的心仿佛跟著被羽毛輕輕的拂過了一樣。


    他下意識地看向對方,這才仔細端詳起來綿綿的長相。


    小丫頭長得白淨,臉蛋像是剝殼的雞蛋一樣細嫩,一雙烏黑水潤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長長的睫毛覆著,在小鼻子上方投下一片陰影,粉色的小唇瓣微微抿著上揚,像是一朵太陽花兒。


    這小孩兒長得是真漂亮啊。


    季明遠下意識地想,他好像明白了,為什麽他們家的人執著想要生個小閨女了。


    實在是太過香軟乖巧一些了。


    “哥哥?”


    綿綿一連著喊了三聲,這才把季明遠給喊迴神了。


    “你叫什麽名字呀?”


    她總不能哥哥哥哥的叫著,在場的哥哥們太多了,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叫的是誰。


    季明遠怔了下,他抿著薄唇,低聲道,“季明遠。”


    這話一說,沈美雲驚了下,“你叫什麽來著?”


    “我叫季明遠。”


    他再次重複了一遍,季明遠的聲音很好聽,是那種清澈溫潤的感覺。


    沈美雲意外極了,季明遠啊。


    季家人,一個家族隻生得了男娃,沒有女娃的季家人。


    而季明遠身為季家第三代的領頭人,更是這裏麵的佼佼者。


    假千金林蘭蘭,之所以後麵能那麽順利,正是得了季明遠的親眼。


    季明遠打小兒就沒有妹妹,所以在看到林蘭蘭後乖巧可愛的樣子後,便把對方認作了妹妹。


    他一旦認了對方,那麽就代表著他背後的季家人,也跟著認可了對方。


    沒有女娃的季家人,把林蘭蘭這個小閨女給稀罕到了天上。


    而這裏麵最重要的一個人,便是季明遠,他可是林蘭蘭保駕護航的大哥哥啊,也是林蘭蘭最大的金大腿。


    並且,他在林蘭蘭成年後,暗戀對方多年,卻苦於年齡差距,無法將愛說出於口。


    隻能,將深情藏在內心,默默為林蘭蘭保駕護航一輩子。


    臨到死,都未將那一聲喜歡述說出來。


    他死的時候,還在懺悔,對一個把自己當做親哥哥一樣看待的妹妹,起了這種心思。


    他真是罪該萬死。


    他厭惡的自己身上的汙濁,帶著滿腔的悔恨和痛苦,徹底離開。


    所以,當看到麵前清冽幹淨,懂禮貌知分寸的少年時,沈美雲有些難以置信。


    “怎麽?你認識我嗎?”


    季明遠很是敏銳地問道。


    沈美雲搖頭,掩蓋了情緒,隨口誇了一句,“不是,沒見過你這麽漂亮的小少年。”


    這是實話。


    隻是,沈美雲這話說的,季明遠的耳根紅的更透了!


    好像沒人誇過他好看,季家人就更不用提了。


    身為季家的長孫,他身上肩負著別人沒有的壓力。


    在季家來說,皮相是最為不看重的身外物。


    這一會會的功夫,被沈美雲和她的女兒綿綿兩人誇獎,季明遠著實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美雲似乎沒注意到,她確實是把季明遠,當做她的晚輩來看待了。


    畢竟,季明遠可是喜歡書中女主林蘭蘭的人。


    林蘭蘭是誰,可是和她女兒綿綿同輩人。


    而她是綿綿的母親,四舍五入下來,她可不就是對方的長輩了嗎?


    所以,沈美雲抱起了綿綿,朝著她輕聲說道,“綿綿,拿了哥哥的糖,要跟哥哥說什麽?”


    綿綿聽到母親的提醒,這才突然想了起來。


    朝著季明遠脆生生地說了一聲,“謝謝明遠哥哥。”


    季明遠目光下移,在沈美雲和綿綿兩人的臉上停留了片刻,頓了頓,垂眸,溫柔地笑,“兩顆糖而已,不值當謝謝。”


    接下來,等上車後。


    沈美雲都陷入了一種匪夷所思的狀態,她抱著綿綿坐在座位上,時不時地去看一眼季明遠。


    哎。


    這種幹淨清澈,純粹溫和的小少年。


    她實在是無法和書中那個老男人聯係上啊。


    書裏麵,季明遠喜歡上林蘭蘭的那一年,他已經三十二歲了,但是林蘭蘭才十八歲。


    兩人的年齡差距,讓季明遠以為厭惡自己。


    但是,同樣那一層愛意,又讓他對林蘭蘭進行全方位的保護。


    甚至,她女兒綿綿在屢次和林蘭蘭作對的時候,對方同樣也是站在林蘭蘭那邊。


    雖然沒對她女兒出手,但是身為季家人的季明遠,隻需要冷眼觀觀,她女兒綿綿未來的路,就足夠難走了。


    畢竟,季明遠喜歡林蘭蘭,這是明眼人都看得到的。


    想到這裏,沈美雲心裏一沉,任何傷害她女兒的人,她都不會放過的。


    隻是,這會對方卻安靜的坐在綿綿旁邊,為綿綿講著童話故事。


    而且,火車外麵玻璃床上陽光太過刺眼,他還伸手為綿綿遮擋住了頭頂的陽光。


    細心而體貼。


    這不太像是一個人。


    似乎察覺到了沈美雲對自己的注視。


    季明遠有些不好意思,靦腆地笑了笑,“沈知青,我有哪裏讀錯的地方嗎?”


    他笑的時候,還紅了耳朵,因為皮膚太過白皙的緣故,耳尖紅紅,在耳廓處帶著幾分透明,光照過來的時候,幹淨透亮。


    這麽一個安靜內斂的少年,沈美雲很難把他和書中那個人物聯係起來。


    她搖搖頭,她甩掉腦子裏麵亂七八糟的情緒,不能以書中的描述來武斷的去決定一個人。


    隻能說,以後在細細觀。


    擯棄了這些念頭後,沈美雲這才說道,“沒事,想要謝謝你為我們家綿綿講故事。”


    沒想到是這,季明遠有些失落,不過,他定性足,便再次拿出自己的書,藏在自己的時光裏麵。


    等火車正式發動後。


    沈美雲便把綿綿抱了過來,季明遠想說些什麽,但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說些什麽。


    難得沒有看下去以往最喜歡的書,他抬著頭,安靜地看著沈美雲,給綿綿喂了水後,便站了起來。


    “季知青,我和綿綿有點事出去一趟,我們的行李就放這裏了,占著位置,麻煩你幫忙看顧下。”


    重要的東西都被沈美雲,讓綿綿給收到了泡泡裏麵。


    這剩下的放在外麵的行李,都是不值錢卻又能夠掩人耳目的。


    她過去找父母,還帶著綿綿,在提著行李,實在是不方便,更何況,她和綿綿離開後,這位置空著,很容易被別人搶了去。


    用行李占位置,幾乎是最好的法子了。


    季明遠點了點頭,說道,“可以。”


    不過他猶豫了下,到底是提醒道,“馬上就要到吃午飯的時候了,你們這會出去,怕是容易錯過午飯。”


    沈美雲,“沒事,我們去一會就迴來,麻煩你了。”


    等沈美雲領著綿綿離開後。


    旁邊一直閉目養神的周衛民,突然睜開眼睛,看向季明遠,提醒道,“她結過婚,有孩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美人媽相親後帶我躺贏[七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似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似伊並收藏美人媽相親後帶我躺贏[七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