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安迴到淩舉軒時,恢複了一點理智。頓時大驚失色:“怎麽辦,樂然他們還在京郊大營。”

    圓桌旁的星眸男人邊煮著茶邊笑道:“總算想起來了,還不算晚。”

    清安稍稍放下心來,瞪著他:“還不是怪某人。”

    南宮雲搖搖頭:“樂然跟在你身邊許久,忠心自是不必說,也是時候放她獨當一麵了。我已讓瑞庭傳信給她,接下去就看她能做到哪一步。”

    “樂然直率又天真單純,我怕……”

    “嚐嚐味道。”他端了一杯新煮的甜點放在她麵前,“身為上位者,不僅要會識人,也要會用人。不要總想著保護她,也要讓她擁有翱翔的翅膀。很多事不必你親自出麵,事無巨細一一過問,不累嗎?”

    水閣外傳來了動靜。

    杜忠在門外道:“師叔、將軍,樂然已經迴來了。”

    南宮雲挑眉看了她,慢悠悠道:“今兒讓她先下去休息吧!”

    清安想了想,不解:“你是不是早知道海幻天迴來了?”

    “是。”他便抬頭問她,“還記不記得我們當年在北寒聽到的傳說?”

    “傳說?”她一手托著腮,一手撥弄著桌子上忽明忽暗的燈芯。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是說北寒巫祭的嗎?”

    對座的美人兒笑著,眸中卻帶著一絲肅殺之氣。

    北寒青丘教人以巫為神。巫祭死後,會有一場盛大的祭祀來選出新任巫祭。死去之人葬入珞珈神山,用五百人心頭取的血匯成血池浸泡屍身以永駐容顏。相傳,每五百年巫神之子就會在珞珈神山中蘇醒,降臨人間,傾覆天下。

    “五百載之前怎樣不得而知,但如今看來這個傳說怕是要應驗了。”他冷笑著。

    “海幻天……或許隻不過那個蘇醒的祭司之子?”

    “隻是猜測罷了,但是海幻天此來絕不是僅僅為了複仇。而你安安,當年你沒做錯,無需步步退讓。懂嗎?”他習慣性地又摸了摸她柔順頭發。

    清安雙眸已經有點迷離:“師叔,我困了。”

    南宮雲無奈笑道:“過來。”

    清安搖搖晃晃走到他身邊,坐在他腿上,緊緊摟住了他脖頸。南宮雲在她眉心印下一吻柔聲道:“睡吧。”然後把膝上的毯子蓋在了她地身上,眉目間盡是柔軟。

    一燈如豆,照著相互依偎的戀人,也溫暖了天地。

    而在碎葉軒外,鏡湖上兩人卻劍拔弩張。一人紅衣似火,一頭如墨青絲隨風飛舞,平添一分淒美。而他對座的人一身黑衣,麵龐上麵目森然,全然不似往日地玩世不恭。

    兩人皆運氣於身,淩波而立。真氣充盈之下,竟沒一片雪花落在了身上。

    “幹什麽?幹什麽?你們真想驚擾了師叔,讓他大發雷霆才甘心嗎?血琪、瑞庭快迴來!”鏡湖旁邊那個娃娃氣急敗壞地說。

    “杜忠。”他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幽幽聲線。

    杜忠嚇了一跳,暗罵自己大意,實在對不起北鬥七殺這個名號,人家走到身後都沒察覺。

    他迴頭笑道:“原來是樂然姐姐啊?怎麽啦?唉……那場景太過血腥,女兒家別看,還不快點迴去休息?”

    樂然呆呆地問:“瑞庭……是不是喜歡將軍啊……”不知是否因為天寒地凍,她臉色有點青。

    杜忠尷尬道:“其實……樂然姐姐你也不用傷心,師叔跟將軍是一對。瑞庭對你還是有希望的啊……”

    樂然麵孔上牽起一絲笑意,緩緩地轉身走了。身影單薄而柔弱,像一隻孤魂一般飄飄蕩蕩,消失在迴廊盡頭。

    杜忠搖頭歎,幾家歡喜幾家愁。情之一字,從來害人害己啊。還是自己好,孤家寡人的沒牽絆。

    不知怎麽一來,迴去時杜忠突然想起了曾經遇見地一名小尼姑。

    那時他出師不久,還未加入不盡橋,人在江湖上飄著。在遇上清安之前,他碰上了一名小尼姑。

    陽春三月,打馬揚鞭。揚州城內,初遇紅顏。隻是陳舊的英雄救美劇本,卻讓他一直藏在心底,難以忘懷。他沒見過那麽水靈的……小尼姑。許是,長伴青燈古佛太久了,有一種不染紅塵的氣息,使人見之忘俗。

    小尼姑不諳世事,把他當做好人。但是在那之前,他才不論好壞。

    在他曾經饑一頓飽一頓,被人打得遍體遍體鱗傷時從未想過作個好人,即使之後學了功夫,看遍了世情與人心之後,更是不屑作個好人。

    但是那天,他居然鬼使神差地救下了她。分別時,小尼姑送給他一串佛珠,他一直戴在身上。但是也僅此而已,之後他從未再見過她。

    世外古庵,煙火紅塵,很多緣分短暫到擦肩而過。站在青鬆之下,雪花一點一點地落滿了全身,他滿眼盡是落寞。

    “啪”一聲,杜忠地思緒猛然抽迴,那是瓦片碎裂聲。

    “誰在上麵?”他凝眸喝道,隨即一收折扇翻身躍上了屋頂。隻見一道紫影從不遠處掠過,幾個縱躍已經跨過鏡湖靠近了淩舉軒。他緊跟其後,半路上瑞庭和血琪也同時躍上了屋頂,紛紛追趕那個紫衣人。

    那人身影飄忽,步伐詭異,幾個健步就把杜忠等人甩在了後麵。風雪簌簌,又一場大風吹過,吹得碎雪鋪天蓋地飛揚,此人隻一晃身便消失在了屋頂。

    “不見了!”血琪停下了腳步,她輕功要甚於瑞庭,聽到動靜時就脫離戰局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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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庭冷哼:“此人武功不尋常,不若一箭中原功夫。”

    杜忠本就離得較遠,此刻方才趕到,凝眉看了一下方位。

    “淩舉軒!”

    淩舉軒此刻,靜謐而安寧。

    容顏俊美的男人入座於輪椅中,抱著安睡的清安。麵前油燈下,擺著一盤棋子。

    他單手執子,凝神思考著落子之處。

    桌上燈花忽爆了起來。他唇角緩緩牽起弧度,落下了一子後,輕輕在清安頸後睡穴處拂過,然後朗聲道:“貴客降臨,怎麽不進來哪?莫非要在下這等殘疾之人出門迎接不成?”

    “嘭!”房門被強大氣流撞開,碎雪與冷風灌了進來。南宮雲眉頭一皺,輕輕運氣,護住了清安。

    “不盡橋少主,好久不見!”一身碧青的男子悠然邁步走了進來,一雙青眸中盡是陰冷而殘酷的笑。在看到南宮雲抱著清安時微微一愣,然後笑意直至加深了。

    他一撩長袍,坐在桌子那頭。

    “師叔好興致,雪夜懷抱佳人飲茶自奕。人世間好事怕是都讓師叔占全了。”他毫不要緊地在清安方才坐過的地方落座。

    南宮雲眸色一黯,手肘輕轉“啪”,一粒棋子破風而去,勢不能擋地打下了海幻天的手。

    他冷聲道:“你也配碰她的座位?”

    對座的人笑笑,淩舉軒外幾道身影落了下來。看到閣中場景,都是一驚。杜忠道:“屬下來遲,請師叔責罰。”

    南宮雲悠悠道:“海幻天大人乃北寒國第一高手,師從現任巫祭。翻牆撬院這等事你們哪裏鬥得過他,都退下吧!”語氣中帶著絲絲嘲諷。

    海幻天不以為意地笑笑:“做慣了君子,偶爾做做梁上君子也不錯。師叔這等高風亮節之人自然不屑。”

    “安安這將軍作得也太過清貧,海學士看中什麽東西不如直接拿去就好,無需客氣。比如說那把鑲著綠珠的匕首。”他隨意地朝內室的牆上一指,又落下了一子。

    海幻天掃了眼那把刀,眸中閃過異樣情緒,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若是海學士沒滿意的東西,在下但就要送客了。”他抬眼看了看海幻天,笑得清淺而冷淡,“在下不過山野莽夫,又無一官半職,加之雙腿殘疾,比不得海學士受聖人地重用。但是,為了安安,在下不介意雙手沾滿血腥。”他低頭摩挲著女子的麵孔,那一刻笑意仿佛有了溫度。

    那樣相擁的兩人唯美成一幅永恆畫卷,落在海幻天眼中卻分外刺眼。

    他鼓掌放話:“真不知道師叔大人是什麽樣的人物。對所愛之人珍之重之,陌生人卻在你眼裏卑賤的如同螻蟻似的。”話剛落,他一掌拍向木幾,算籌開始輕微地抖動。

    南宮雲單手運氣,灌入木幾抗衡海幻日,棋盤抖動得更劇烈。

    “別人的死活與在下何關?各人不過負責各人事而已。當年,安安對你已經仁至義盡!”

    海幻日氣急,另一手猛然劈下。“轟”,木幾從中間裂了開來,算籌飛出去落下。

    南宮雲快步退後,撐起鬥篷遮住了清安。“師叔大人,咱們就後會有期了。”灰埃裏,海幻日聲音越來越遠,飄離了淩舉軒。

    杜忠等人連忙進屋,連剛睡下的樂然、日和等人也被吵醒了,紛紛趕了過來。

    “師叔,沒事吧!”

    “噓!”許是剛才聲音太大了,清安掙紮了一下,似乎想醒過來,最終又睡去。“那家夥離開了?”南宮雲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著清安的背,問道:

    杜忠躬身道:“是!”

    “把一切與海幻天有關聯的人都查清楚,另外,在將軍宅邸附近尋一套宅院,年後我們搬過去。”

    “屬下遵命!”

    “暗衛何在?”

    屋頂上飄下來一絲黑影:“在!”

    “連夜去一趟天牢,看看紗流現在如何?”

    “屬下遵命!”

    “樂然、天和,把淩舉軒收拾一下,重新換個桌子。”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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