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臨將軍迴京的事,迅速傳遍了大嘉京城。

    據說福臨將軍迴來第一件事就是去天牢提審了前魂鬼嶺守將海四,第二天就宣布,一旬後在西市斬首示眾。把腦袋掛到大門晾個七日,讓大家看個樣子。

    百姓大快人心,紛紛奔走相告,更加愛戴清安了。

    有一次,清安一行在宅邸外的迎春路就被人們堵得動彈不得,整條街民眾都伏地叩拜。清安直到紫龍衛來疏通散人群後才得以離去。

    為免朝會遲到,現在清安不得不每天起早,自後門乘車,進入大嘉宮殿。馬車行到宮殿地側門前,就下車進宮。

    說來也是造孽,就是那次在側門口碰上了那家夥,一身青袍,衣角用銀線繡著西番蓮花,針腳精致。一雙眸子恰如幽晶,更見絕代風華了。

    此人也看到了她,負手晃蕩了過來:“將軍貴安。”行個北寒地的禮,彎起嘴角。

    清安麵色一變,錯開目光:“這時辰……你怎會從宮裏出來?”

    “都怪聖人舍不得人家,非要了好幾次,也不願意讓人走哪。”聲音婉轉,雙眼卻更是光彩流轉,仿佛淬著蛇毒的刀一般,直直地射向清安眼睛。

    “不許胡說!”她冰冷斥責。未等反應過來,他突然湊得很近,貼近了她笑道,“不用緊張,將軍!現在我還不能把您怎麽樣。”

    樂然立刻上前推開了他,大聲叱道:“不準對將軍無禮!”

    紫衣人被推了開來也不著急,作勢撣了撣袖子。然後抬眼淡淡地瞥了樂然笑道:“將軍!您這個丫頭真沒規矩!”說罷,長袖一卷,繼續往宮外走去。

    樂然氣急敗壞就要破口大罵,清安冷靜地拉住了她。

    “走吧!”

    她如何都沒想到,這位聞名京城之北氓,竟是她的故人,一位有生之年她以為再也不會見著的家夥。

    迴京第四日,聖人召她入宮。遠遠地她就看到一身青衣遙遙立於玉玉階上,負著手,看著她。越行越近,她緩緩看清了他的容貌,隻是冷氣陣陣從腳底襲來。

    他站在階上俯視著她,如俯視眾生一般,瀲灩青眸複雜;階下的她麵色發白得可怕,早已滿心慌亂。

    誰又能想到世事這樣無常,一切都如埃裏雪,夢裏花般飄渺虛幻。生生死死如同玩笑。

    清安壓下心頭不祥的預感,定定神,重新以自信的姿態揚起頭。

    萬丈光芒忽然水一般傾瀉下來,原來是太陽從雲中露出來,光芒將大嘉宮殿琉璃瓦衝瀉得無比燦爛。

    思源宮前。

    “本宮此次親赴邊關,感觸很深。西荒為何能長驅直入打到了魂鬼嶺門下?助王所率也無非二十萬兵馬,但是竟然沒任何隊伍能夠攔住他?大嘉曆年掏那麽多國庫銀兩養的什麽兵?滿朝領著那麽高俸祿的將臣們又去哪了?國家養你們何用?”清安站在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一地各懷鬼胎的所謂棟梁們,眼眸裏泛著寒光。

    “封大元帥,您怎麽說?”清安淺笑著看向站在武將最前列的玉須長髯的老人,“封大元帥是我朝棟梁之才,也深受先帝重用,不知將軍以為此事該如何解決?”

    老人眼中精光一閃,跨步上前,慢悠悠地說:“老夫多謝福臨將軍的倚重,但惜老夫年事已高,不日即將解甲歸田,恐不能為福臨將軍排憂解難了。”

    清安暗歎一聲,真是隻老謀深算的家夥,曉得她著手整頓兵馬,就要走人,不留她捉住任何把柄。

    “看本將是糊塗了,封大元帥是到了解甲歸田的年齡了,本將考慮不周。但封大元帥走了以後,我大嘉就更無武材可用了,這該怎麽辦才好?”清安麵上還是笑著道。

    “我國自開朝一來,科舉就分文武兩科,先帝倒是偏好文賦,親政以後,就取消了武舉。微臣以為,朝廷如今正是用人時,不如廣貼皇榜,重開武舉考試,任人唯賢!”年鑫趁勢接話。

    清安利刃般的視線掃了一圈殿裏站民眾們:“誰有其他想法?”

    天門隊隊長李秋明開口道:“末將覺得我軍常敗原因有二。首先,常年都缺乏優秀地將帥,五品以下軍銜授予隻是任人唯親,帶兵經驗和手段都欠奉。其次,大嘉軍人雖多,戰鬥力卻低下,除了天門隊外,老弱病殘眾多,還有些人直接於部隊中掛名領餉。這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部隊如何操練?戰鬥力又如何提升?”

    清安放聲問:“還有誰有其他想法嗎?”

    殿中寂然無聲,人們或低頭黯默不語或竊竊私語。再無一人迴答。

    清安想說點什麽,有道清朗聲線傳了來。

    “福臨,寡人倒是有樁想法。”一身黃袍的柯軾坐於龍椅中,至剛才都在安靜地聽講,眼眸裏滿滿都是期待。

    清安愣了下:“聖人有何見解?”

    他臉有點燒紅,不過還是清清喉嚨看向大臣們:“朕記得書上說過,養一百名冗員,不如養十個勇士。寡人覺得不僅要精簡兵馬,更該招募身體結實的少年人入伍,以鑄精銳之軍。”

    殿下的年鑫、簡博陽等人聞言都很欣慰,清安笑著點了點頭,讚許道:“聖人說得不錯。其實,年相國與李提督上奏也都有理。大嘉兵馬積弊已久,是該整頓一番了。末將還想對在座的某些人提醒一句,若不想被查出雞鳴狗盜之事,趁早將首尾了斷了。省得勞煩法司,還落得幾處難堪!”清安理了理海濤邊的莊嚴長袖,輕叩手中玉匢,看著一些人糗糗的臉色道。

    沒人敢抬眼看她。不少人已經汩汩地冒著冷汗,整個官服背上全濕了。

    清安冷笑著,目光轉了一圈,卻定在了入座於離自己不遠處的明黃色身影上。

    少年臉上完全沒有笑意,甚至有點……冷酷之感。看似清澈眼睛裏似乎又隱藏了一些微妙之物。她第一次覺得,自己開始看不透他,這個曾經會躲在她懷裏哭泣,會纏著她不讓她走的少年。

    有什麽東西在悄然改變。雖然這些改變她樂於看見,因為隻有這樣他才會更接近一名帝王。但是若這一切的緣原是那青眼如蛇的異人,便值得好好思索一番了。

    這一場朝會後被載於大嘉史冊,盡管後來一度有一段時間被惡意刪減、篡改、歪曲,然而在大嘉滅亡後新朝初建時,新帝重新將這次事件以最光輝的一筆記錄在大嘉曆史中,並廣泛地被各朝各代借鑒參考。

    在這次朝會中,清安明確提出家有孤寡、無兄弟地一律不予招募。她再次啟用武舉,並且除武藝考量外,增設了指揮、陣法、兵法等文論地考核,且正九品以上的軍職隻能靠軍功逐級晉升。

    最受稱道的舉措是讓邊關士兵可以兩年一輪換。常年難以迴家的士兵,終於有了迴家團圓的機會。

    這些舉措,令眾士卒更尊重清安了。不少人甚至清安叛國的事不久爆發出來時,也依然力挺她。且直接導致了大嘉又一輪的大清洗,不少清安親手提拔的良將在這次清洗中紛紛被殺。大嘉自傷武道,以至於加速了國運殞落。

    後世史學家們給清安評價不低,聲稱沒清安,大嘉就不會有最後那段迴光返照的年華。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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