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金家矛盾兄弟就等在了城外的大樹下。


    黎明的空氣裏彌漫著清新的氣息,夜裏攢下來的無根水順著樹葉滴落,打濕了他們的肩膀。


    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


    “該死!”金矛在樹幹上重重地捶了一拳,“老爺就是不信任咱們,不然何苦等這個姓王的?白白浪費功夫!”


    “哥,算了。”金盾憨厚地笑道,“三大爺的話裏都是有玄機的,他說王老爺能派上用場,那就一定不會錯。隻要咱們這次能順順利利地把東西帶迴來,老爺的命就還有救!”


    “哎,你看,王老爺這不是來了麽?”


    金矛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看見王燦坐在一頂竹竿轎子裏,被十來個人簇擁著,迤邐而來。


    “排場這麽大,不知道擺給誰看!”金矛臉上露出嘲弄的笑容,朝地上啐了一口,“居然還帶了個女人……這家夥真以為自己是來逞英雄的?”


    他的微表情沒有逃過空中盤旋的鷹眼,王燦微微一笑。


    之所以姍姍來遲,他當然不是故意擺架子,隻是因為來的路上碰到樂開花的魏捕頭,耽擱了一陣子。


    他本來以為,城裏發生那麽大的命案,魏捕頭距離被開除不遠了。可據魏捕頭本人說,他剛才竟然領了縣令老爺的賞!


    “案子破了!老爺高興,賞了些銀子!”魏捕頭如是說,“兇獸入室殺人,證據確鑿,案卷已經封存入庫了!”


    “原來如此!”王燦一副恍然大悟狀,“不知是什麽兇獸,竟然如此殘暴?”


    他很是佩服這些飯桶的想象力,但卻無意反駁。畢竟,他與魏捕頭希望盡早結案的心情同樣迫切。


    “是隻熊!”魏捕頭附在他耳邊,悄悄地說,“你可得替我保密,據打更人反映,前一段時間,他曾經看見一隻熊在城東出沒,隻是因為時間都在子時以後,所以還沒有引起恐慌。依我猜測,冉家宅子裏的兇案就是它犯下的!”


    王燦又說了幾句便宜話,便與魏捕頭作別,繼續往城外走。


    “金府就在城東,兩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麽聯係?”他在心裏琢磨。


    一行人一路無言,走了大概一個多時辰,便看到西北麵兩座山峰間的連接處,露出一個石洞。


    “估計這就是傳說中的老熊洞了!”王燦曾聽獵戶們講起過熊的習性,一點兒也不怵。他把心一橫,從轎子上下來,跟著金家兄弟進了洞。


    隨著眼前倏地一黑,一陣濃鬱的腥臭氣味充塞了他的鼻腔,他似乎聽到遙遠的洞穴深處傳來隱隱約約的怒吼聲。


    洞裏道路崎嶇,很是難走,王燦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八名柳家刀客的拱衛下深一腳淺一腳地前進。矛盾兄弟想必是來過這裏,嫻熟地在前麵開路,但卻沒有一絲點亮火把照明的意思。


    謎底很快在兩三百步以後揭開。漸漸地,血腥氣更加濃重,地上開始出現橫七豎八躺倒的屍體,和說不上名字的小花叢。骨血經年累月積化為磷,發出淡如霜露的暗光,劈裏啪啦的輕響聲不斷。


    有了這點微光引路,王燦的步伐比先前快得多了。又走了大約幾十步,耳後忽然響起噗啦噗啦的翅膀扇動聲,一個不知什麽東西猛地躥出,向他紮來!


    “小心,是血蝠!”金盾迴頭大叫。


    金矛站在他身邊,全然沒有出手相助之意。


    王燦氣定神閑地走著,任由腦後的風聲越來越近,直到近在咫尺!


    “就是現在!”他心念一動,刀客們驟然拔刀出擊,在半空中交織出一片尖銳的刀網!


    這隻名叫血蝠的不明飛行物明明即將撞在刀刃上被大卸八塊,可它卻忽然一拐彎,靈巧地穿越刀網,展翅向洞穴深處飛去了。


    就連一根毛都沒有留下。


    “血蝠的嘴巴和鼻孔可以向外發射生物波,遇到障礙物時會被反射迴來,它便可以根據接收到的信號隨時改變自己的行動……”王燦並不意外,“如果能抓到一隻血蝠做成皮影的話,對黑暗環境裏的保命很有用。可惜它飛得太快了,而這裏又這麽暗……”


    可正在這時,金矛忽然深吸一口氣,朝向翅膀扇動聲傳來的方位,猛地擲出手中握著的長矛!


    長矛唿嘯而去,引起嗖嗖的風聲,在狹道之中迴蕩!


    電光火石之間,蝙蝠發出一聲似有似無的慘叫,一頭撞在地上,死了。


    矛尖穿透了它的肚子,蚯蚓似的腸子流了一地,澆滅了一小片星星點點的磷火。


    金矛得意地迴頭一瞥,把矛頭隨性一甩,血肉橫飛的血蝠屍體正好滾落到王燦腳下。


    赤果果的挑釁!


    “我說這個叫金矛的家夥怎麽看著病懨懨的,原來是為了最大限度地提升速度故意而為之……”王燦驚愕於剛才那一擲的驚人速度,“看來是個修煉疾風功這類輕功的修士,犧牲了力量和防禦,靠閃避和高攻速克敵,確實很少見!”


    他沒有說話,而是蹲在血蝠身邊,裝出一副好奇的樣子。


    這種蝙蝠體型並不大,體長不過六寸而已,牙齒長而尖銳。在它兩條翅膀的前端,各長出一截又尖又細的骨頭,仿佛兩枚鋒利的鋼釘。


    聽說這種蝙蝠的繁殖能力很強,一窩一窩地生,因而血蝠之血釀成的酒在有心無力的老財主中很是風靡。但它們往往成群結隊行動,一出擊就是一群,所以它們的血很難弄到,血酒也被炒到了天價。


    “王老爺,怎麽了?”金盾好奇地問,“咱們趕緊趕路吧!”


    “哦,我有點累了,歇息一會兒。”王燦想趕緊把他們支開,方便自己製作新的皮影,“你們先走,我過會子趕上你們。”


    但矛盾兄弟卻不為所動。


    “我勸你還是別耍大老爺脾氣。”金矛冷冷地開了口,“要不是三大爺說你能派上用場,誰願意和你一起來?純純的拖油瓶,有什麽用?”


    “好吧。”有點出人意料,王燦竟然沒跟他起衝突,乖乖地站起身來,“咱們走。”


    在三人走出十幾步遠以後,血蝠的屍體邊上兀地升騰起一片煙霧,一個髒兮兮的幹瘦男人陡然現身。


    他掏出小刀,從血蝠背上割下一塊皮子,借著微弱的光線,一刀一刀地雕刻起來。


    正是死在王燦手裏的皮影匠,詭影兒。


    “要是覺得在你們的監視之下,我什麽都做不了,那你們就太蠢了。”王燦心中暗笑,“我王燦想做成什麽事,何須自己出手?”


    製作皮影是如此。


    殺人也是如此!


    王燦眼中殺機陡現,一揮袍袖,柳廉悄無聲息地現身,向不遠處的金矛舉起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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