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守英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暫且不在秦非的考慮範圍之內,眼下最緊要的是趕快逃命。


    身後的bss並沒有要追上去的意思,它在吐出肚子裏的所有人後大口大口喘著氣,像是經曆了什麽極其痛苦的事情一般,整個鬼肉眼可見地虛弱了下去。


    秦非一邊跑一邊迴頭,眼看黃袍鬼的身影越來越淡、越來越淡,最後與空氣融為了一體,這才緩緩停下腳步。


    直播大廳。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太令人摸不著頭腦了,作為觀眾的靈體們同樣也是一頭霧水。


    大廳中爆發出一陣比一陣更劇烈的討論。


    “……???”


    “我艸這什麽情況?到底怎麽迴事?”


    “以前沒發現林守英腸胃這麽不好哇。”


    “是主播做了什麽嗎?”


    有圍觀的靈體理智地分析起來:


    “過去也有玩家進入過0039號副本的這張支線底圖,雖然人數不多,但目前為止還沒有人從裏麵成功出來過。”


    “他們要麽是一進門還來不反應就被林守英吃掉了,要麽是打開了錯誤的門,永久迷失在了虛假的守陰村裏,要麽是瘋狂逃命,最後發現實在逃不出去,絕望之下幹脆自我放棄。”


    “反正結局都是死掉。”


    靈體提出了最關鍵的問題:“這個叫秦非的主播成功逃過了這一劫,一定是因為他身上有什麽和其他玩家不一樣的地方。”


    可怪就怪在這裏。


    秦非一個兩手空空進入副本的新手主播,能有什麽特別之處呢?


    “會不會是因為導遊?”另一個靈體問道,“以前的那些主播雖然也來過這裏,但他們都是在直播後期,自行探索到祠堂這片地圖來的,隻有這個主播是領了任務來的。”


    而且這還是個隱藏任務,是他自己討來的,確實是有些特殊。


    分析的靈體搖了搖頭:“邏輯是成立的,但依我看,可能性不大。”


    “錦程旅社在0039號副本裏的權限並不算高,唯一的作用就是給守陰村輸送遊客,導遊更不用提,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打工人罷了。”


    “可是林守英不一樣。”


    “林守英是這個副本裏的bss、是‘祂’在這個世界的意誌外化的顯現——雖然主播遇到的那個頂多算是個碎片,但,無論是旅社還是導遊,都不該擁有足以抵抗汙染源的能力,更別提將能力賦予給別的玩家。”


    “而且……”分析的靈體像是想起來什麽奇怪的事情一般,抬手摳了摳下把,“以前別的玩家進到門內世界,雖然也會被林守英追著跑,但好像都沒有像這個玩家被針對得這麽慘。”


    這個叫秦非的,身上到底有什麽吸引林守英的地方?


    這個靈體說得很有道理,引來不少人側耳聆聽。


    而光幕中,秦非正定定地望向黃袍鬼消失的方向。


    他的臉上,那因過於強烈的奔逃而產生的紅暈已經消失不見。


    額角的細汗被抹去,褶皺的衣角被撫平,如今,除了臉色稍顯蒼白了些,秦非整個人看上去已與先前沒什麽區別,全然看不出剛剛才死裏逃生。


    那些尖叫著四處亂跑的村民也隨著黃袍鬼一起消失了,如今,整個祠堂中又隻剩下了秦非自己,周遭死寂,連一片落葉的聲音也沒有。


    從黃袍鬼出現到他消失,剛好過去了一刻鍾。


    秦非離開村長辦公室,順著走廊向前方走去。


    不走動時還不明顯,一動起來,秦非全身的肌肉和骨骼都開始叫囂著酸痛起來,剛才被黃袍鬼從半空高高拋下的那一下實在是給了他一點苦吃,現在走起路來都有些一瘸一拐。


    秦非在心中默默道了一聲晦氣。


    看來離開這個副本以後,他必須要加強鍛煉了。


    否則就憑每次在副本中被追殺都夠他喝一壺。


    青年安靜地獨自前行。


    與華奇偉和王順之死不同,秦非如今經曆的並不是短時間的必死環節,往好一點想,或許正說明了他的處境是可以找到方法破解的。


    在這扭曲變形的祠堂中跑了這麽久,秦非隱約意識到,這裏的格局似乎有點不太對。


    迷宮般的布局並非全無章法,而是存在著某種規律。


    他神態平靜地穿過長長的走廊、穿過無數相似又不完全一樣的房間。


    許久。


    秦非在祠堂中走出了一個對角線,耗費了比先前足足多出一倍的時間。


    終於,一模一樣的又一間村長辦公室出現在他眼前。


    果然。


    猜測得到證實,秦非鬆了一口氣。


    看似雜亂的祠堂其實暗藏著秘密,祠堂內部的一切格局被拆開後又重組,形成了一個所有中國人都十分熟悉的圖案。


    是一個八卦圖。


    說起來,秦非能這麽快聯想到這個,還要多虧了剛才突然冒出來的林守英,他明黃色的道袍上綴滿了太極與八卦圖。


    秦非對這方麵的知識並不精通,但他的記憶力一向好得出奇,在將道袍上的八卦圖印進腦海中後,很快就將其與祠堂的地形順利聯係在了一起。


    難怪祠堂中忽然出現了那麽多斷裂的短牆、扭曲的房屋,原來都是在模仿八卦中的卦象罷了。


    八卦陣共分八門,其中,艮代表生門,坤代表死門。


    按照這個結構,秦非剛才看到過的那扇祠堂大門,對應的應該是——


    死門。


    秦非抿唇,暗自慶幸他沒有去推那扇門。


    這樣一來,離開這裏的方法就很清晰了。


    秦非隻需要再往右邊走一段路,找到生門對應位置的那個祠堂大門,想必就可以逃離這個幻境。


    心中已然有了大半把握,秦非明確了目的地,腳步愈發輕鬆,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淤青似乎都沒那麽痛了。


    然而,事實證明,人不能忘了“樂極生悲”四個字怎麽寫。


    就像是被副本針對了似的,秦非剛走過一個拐角,前方不遠處的草叢裏忽然竄出一個人來。


    那人穿著村民的服飾,一臉驚恐,飛奔而過的同時口中不住地高唿著:“救命!救命!黃袍鬼殺人啦!!”


    熟悉的人,熟悉的音色,熟悉的開場白。


    秦非:“……”


    ?????


    心裏驀地一咯噔,青年神態僵硬地緩緩扭頭。


    接著他便看見前方不遠處,源源不斷的npc從各處衝了出來。


    黃袍鬼的身影浮現在空氣中,緩緩凝實,那柄佛塵比閃著寒光的利刃還要令人心驚。


    ……不是吧。


    又來??


    秦非沒有看向黃袍鬼的臉,但他依舊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越過重重奔逃的人影,對方的視線正精準落在自己身上。


    那視線摻雜著渴望與厭惡,秦非嚴重懷疑,自己現在在黃袍鬼的眼中就是一塊巧克力味的屎,徒有其表卻敗絮其中。


    很顯然,巧克力對於黃袍鬼的吸引力過於強大了。


    即使明知道吃一口就會犯腸胃炎,對方依舊難以抗拒。


    看著黃袍鬼躍躍欲試湧動的身形,秦非額角驀地一跳。


    ……你媽的,是不是看勞資好欺負。


    他咬著牙,狠狠深吸一口氣。


    然後轉身就跑!


    ……


    因為有黃袍鬼從中作梗,秦非離開門內世界的計劃足足延緩了一個多鍾頭才成功施行。


    黃袍鬼大約每隔十五分鍾便會現身一次,一見到秦非就追個不停,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麽。


    摸清了祠堂的地形,秦非逃跑起來要比第一次順暢許多,但雙方體型差實在太過龐大,人怎麽可能跑得贏飛機坦克呢?


    因此最終他還是不可避免地被抓住。


    被抓住,也沒什麽可怕的,反正對方根本奈何不了秦非。


    秦非就這樣看著林守英在自己麵前吐了一遍又一遍,偏偏每次都不長記性。


    秦非簡直有點無語,這鬼東西該不會有點什麽奇怪的異食癖吧?


    不過黃袍鬼一碰自己就吐,秦非也不知道緣由,隻能暫時將此歸咎到鬼女的手或是導遊身上去。


    想到這裏,秦非又有些頭大起來。


    還有另一樁麻煩事。


    在祠堂裏被林守英追了一下午,秦非在一片兵荒馬亂中最終還是難以避免地看清了這老爺子的全貌。


    看起來,今晚他勢必要去一趟村子南邊的那片荒墳了。


    離開的大門近在咫尺,秦非沒再遲疑,抬手將門推開。


    門外,已是日薄西山,半輪夕陽垂落在雲層和濃霧背後,氤出一片死灰色的紅。


    秦非鬆了口氣。


    終於出來了。


    按照昨天日落的時間點來計算,現在起碼已經是下午五點半。


    沒想到他在那個八卦祠堂中玩了場追逐戰,外麵世界的時間居然已經過去了那麽久。


    蕭霄和孫守義都已經不在祠堂裏,其他玩家也同樣不見身影。


    他消失那麽久,大家肯定都覺得他已經死透了吧。


    按照導遊給出的規則,湘西的夜晚從日落開始,既然現在還有太陽,就依舊處在“白不走雙”的規則裏。


    但時間用肉眼來判斷並不一定可行,日落的速度難以評估,萬一太陽在他迴程的半路上落山,那就完蛋了。


    而且,即使白不走雙,秦非也同樣不能一個人迴到義莊。


    因為還有一條很容易被忽略的先行規則。


    大巴車上的廣播曾經清楚的播報過,【湘西山路南行,請遊客切勿獨自行動】。


    假如秦非就這樣大搖大擺的一個人迴去,十有八九會踩中係統規則挖的坑。


    秦非思忖片刻,沒有繼續走向祠堂外,反而轉身,朝村長辦公室的方向行了過去。


    果不其然,才走出幾步,他便覺得後背森森發涼。


    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一下一下。


    輕輕觸碰著秦非的肩膀。


    陣陣涼颼颼的冷風從耳後吹過,似有若無的輕笑聲像是離得很近,又像是離得很遠。


    很可惜,秦非內心對此掀不起絲毫波瀾,毫無反應地繼續向前。


    那笑聲停了一瞬,似是有些難以置信眼前的人竟然不怕自己。


    “唿——”


    “唿——”


    耳畔的風聲越來越大。


    終於,秦非還是沒能堅持得住。


    他頓住腳步,卻沒有迴頭——在中國傳統的鬼故事體係中,當背後有人觸碰或是喊你時,“迴頭”大概是最快自找死路的應對方式。


    青年神情憂鬱,雙眼望向前方虛空中的某一點,語氣誠懇而幽幽然地開口:“能不能請你稍微暫停一下……實在太冷了。”


    尤其是他剛剛還被鬼追著跑出一身汗,假如再吹下去,秦非覺得自己很可能會當場患上重感冒。


    冷風戛然而止。


    直播大廳裏,圍觀靈體們差點被這一幕笑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你們看到那個npc吃癟的樣子沒有?”


    “她一定在想,勞資在這裏嚇了這麽多年的人,還是頭一迴見到這種油鹽不進的!”


    “不過這個主播好機智啊,他還知道不能迴頭,不迴頭,觸發不到啟動機製,對麵也不能拿他怎麽辦。”


    “隻有我共情npc了嗎?npc好倒黴啊,我記得以前他嚇人都是一嚇一個準的?隻要有人迴頭他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但是這個副本裏他好像已經接連失敗好幾次了吧。”


    “對,剛才那兩個人,還有昨天晚上那個,都沒成。”


    “不過主播的操作是最騷的……”


    那個潛藏在暗處的不知名鬼怪似乎被秦非的反應給氣到了,背後的冷風和尖笑聲齊齊消失不見。


    秦非樂得安靜,十分自如地繼續向村長辦公室趕去。


    很快便抵達了目的地。


    走廊一端,辦公室的門依舊敞開著。


    黃昏半明半暗的光影中,須發皆白的老者正匐在桌案上。


    他似乎並沒有看見秦非,自顧自抬著手臂,僵硬而木訥地寫著字。


    一下、一下、一下……


    手臂起伏的高度規律得像是一架機器。


    秦非半歪著頭,靜靜看了他半晌,而後抬手,輕輕叩響了門。


    “篤—篤—篤——”


    三聲輕響。


    老人緩緩抬起頭來。


    青年逆光而立,殷紅的夕陽將他的身形勾勒出好看的輪廓,那張精致的臉龐正帶著十足溫和的笑意,正乖巧而友善地望著村長。


    這絕對算是一幕賞心悅目的畫麵,然而村長卻並沒有表現出絲毫欣喜之意來。


    看見來人是秦非,村長一愣,眼中寫滿難以置信:“你居然——你、你怎麽……”


    “你居然沒死?”秦非十分貼心的替老村長補全了他未說出口的那半截話,“你怎麽還活著?”


    ……雖然他確實是這麽個意思。


    但倒也不必說得這麽直白。


    村長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


    他向兩側扯了扯嘴角:“嗬嗬,不要開玩笑了,下午你的同伴來這裏找過我,說他們和你走散了。”


    “我隻是以為你提前迴去了,沒想到你還在這裏。”村長口中這樣說著,表現出來的卻全然是另一種意思,他上下左右地打量著秦非,像是在看什麽離奇的天外來物似的。


    秦非點了點頭,並不準備在這件事上同村長多做糾纏。


    他來找村長,是為了更重要的事情。


    秦非邁步進入辦公室,大有一種不請自來、絲毫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愜意感。


    他的目光在書架上那一排排旅遊手冊上流連而過:“咱們守陰村,算是一個本地知名旅遊村吧?”


    熒幕前無數觀眾,隨著秦非說出口的這句話齊齊一愣。


    “主播想幹什麽?我怎麽又看不懂他的操作了?”


    “哈哈哈,笑死我了,你們看村長那個懵逼的表情。”


    “村長怕是幾輩子都沒聽人問過這種問題,看他cpu都快□□燒了哈哈哈。”


    觀眾們沒有看錯,村長的確是懵了。


    村長愣愣的點了點頭:“啊,沒錯……確實算是吧。”


    “很好。”秦非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樣一來,我這個遊客在這裏,想必能夠享受到最溫暖的服務和最貼心的幫助咯?”


    村長嘴角一抽。


    他雖然不知道秦非想幹什麽,卻下意識的覺得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但話趕話都到了這兒,他也隻能再次點頭:“這是必然。”


    “那太棒了。”青年咧開嘴,露出兩排細細白白、如同貝殼般瑩潤漂亮的牙齒。


    那清悅的嗓音,就像是春日消融的冰泉。


    配上他懇切的、帶著請求意味的眼神,就算世界上最鐵石心腸的人,大概都難以拒絕他此刻提出的要求。


    他十分不客氣地開口:“其實也沒什麽大事,我就是想請村長送我迴義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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