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夜芸家,


    她已在,


    看著曉鏡一臉疲憊的模樣,夜芸噓寒問暖,好不關心,


    趁她幫忙倒一杯熱水的時間,曉鏡把懷裏的酒瓶和卡片塞進了抽屜。


    一個孤芳自賞的姑娘隻是美麗,一對滿地打滾的情侶才是天機。


    初戀真有意思。


    夜芸抱著那個大大的‘讚’走到正在琢磨的曉鏡麵前,


    她是不是太著急了,


    女生的‘天機’,難道放之四海而皆準?


    嘿嘿,


    夜芸發出一個調皮的聲音,然後把‘讚’戴到了頭上,


    那是一個帽子。


    “你真聰明,我都沒發現。”


    “曉鏡,你沒發現的地方……還多著呢。”


    夜芸一句話,像是出去旅了個遊,不僅拖遝,聲音還越來越小,頭跟著偏了過去,


    壓力來到了曉鏡這邊,


    茶杯直接送到了嘴巴。


    燙!


    推開,水溢出,


    閃躲,


    放杯子,沒放穩,


    掉下去,


    去接,沒接住,


    摔破。


    “沒事,我來。”


    夜芸和曉鏡一起蹲下,收拾垃圾,


    曉鏡拿起碎片,看了看牆下的鏡子。


    “家裏麵剛好少一麵落地鏡,曉鏡,你很細心哦。”


    夜芸把殘渣放進垃圾簍,指著鏡子誇獎道,


    曉鏡站起來,把手中的殘片扔掉,


    剛才在汽車上,在漢文麵前的慟哭,是如此濃烈而真切,為何到了這一步,卻沒有半點的愉悅呢?


    要麽少了點東西,


    要麽進展得太快。


    光靠自己大婚的逃離,可能並不會觸發父母的矛盾,一方麵拜托梅芳阿姨,讓她在母親耳邊碎碎念,攛掇她過量情緒化,積攢怨氣,一方麵讓漢文在父母麵前想辦法多製造一些摩擦,把火花搞大一些。


    曉鏡的初衷很簡單,為的是讓父母好好和自己這一代人感同身受地想一想,婚姻是什麽?


    有那麽著急把婚姻當成某一個任務迫不及待地去完成嗎?


    目的是讓父母跟上時代的步伐,與時俱進,體諒體諒今天年輕人的苦衷。


    “我們當年結婚,都沒有什麽房不房,錢不錢的。”


    這是父母的嘮叨。


    “時代不一樣了。”


    這是曉鏡的反駁。


    昨夜,


    兩個墨鏡在安康的命令下,與自己脫離關係後,肯定是逮住了漢文,發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衝突,漢文正好利用這個衝突,在今天放大,讓父母走到了很難收拾的地步。


    安康是父親的底線,同樣,漢文是母親的底線,兩個底線的碰撞,沒有和解。


    可是,


    這進展太快,猝不及防,


    什麽離婚冷靜期,


    第一迴聽說。


    看到漢文拿著十萬塊錢開心的樣子,完全沒有為被打了一巴掌而感到難過,


    家裏的事情,發展到這裏,百分之九十,都在曉鏡的計劃之中,隻是父母要離婚,從漢文的口氣看來,是鐵了心的要離婚,是萬萬沒有想到的結果。


    估計這‘冷靜期’會讓父母更加抓狂,剛才家裏的燈沒有開,並不代表沒有人,大家無話可說,不再搭理彼此,開了燈,能幹嘛呢?


    “曉鏡,我有朋友離婚了,因為工作,經常分開,時間一久,就容易出問題。人嘛,還是要經常磨合,那句話怎麽說來著?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夜芸見曉鏡發著呆,講了句閑話,她本是好意,用朋友的事情,來指代曉鏡目前和她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事實。


    但是……


    曉鏡心裏麵想到的不是自己,


    而是父母,


    少了點東西,


    那東西,


    正是……


    曉鏡一直以來都是完全從自己出發,沒有考慮半點父母的感受。


    驀地,


    站起來,把這塊蓋上圍巾的鏡子搬進臥室,


    然後走出來,翻找工具,


    還是那個錳鋼小鋤頭最合適。


    曉鏡一口喝掉夜芸重新給自己倒的溫水,走進房間,關門。


    砰砰砰!


    當當當!


    啪啪啪!


    不用拉開圍巾,也知道,鏡子巋然不動,毫發無損。


    “曉鏡,你在做什麽?”


    難道,這材質,自有神力。


    自己問過向天這個問題,為什麽不把鏡子給銷毀掉呢,


    答案是,他讓自己試一下。


    曉鏡撥了撥圍巾,看了看鏡麵,光滑如剛才,連一點點磨損的痕跡都沒有。


    打開門,


    把堵在門口的夜芸放進來,


    把鋤頭遞給她。


    “砸。”


    曉鏡隻是發出了命令。


    “砸什麽?”


    “鏡子。”


    “為什麽?”


    “砸就是了。”


    “可是為什麽呀?”


    “因為……這是我的初戀,送給我的定情之物。”


    “為什麽在這裏?”


    “後來我送給了朋友,但是朋友現在要搬家,給還了迴來。”


    “你剛才在做什麽?”


    “我……不忍心,下不了手,夜芸,幫我一下,好不好?”


    夜芸接過鋤頭,慢慢走過去。


    “你放心,我已經蓋上了圍巾,很安全,圍巾是你的吧?改天我送你一個。”


    “這隻是一個鏡子。”


    “我初戀的東西,在你的房間,多留一留,也不是不可以,不夠倒是會勾起我很多迴憶。”


    “我是說,曉鏡,一定要敲碎嗎?”


    “這樣,會比較……幹淨一點,你說呢?”


    夜芸舉起鋤頭,曉鏡中途還走過去兩次,幫她調整姿態和握姿,以免受傷。


    結果,


    在即將落下去的一刹那,她停下來。


    “曉鏡,既然要敲碎,也不要在臥室吧,畢竟它是玻璃,等下飛到床上就不好了。”


    曉鏡把鏡子搬了出去,


    拆了一整本的雜誌,


    不夠,


    上麵還墊上一條素色床單,


    把鏡子放了上去。


    夜芸找了一幅手套,表示準備好了。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當夜芸聽到初戀,聽到自己要對過去斬草除根的時候,很容易立馬囤積起莫名的衝動,


    曉鏡喜歡這股衝動。


    聽說舔狗唯一理性的地方,是當她發現自己擁有‘隱形’這個特異功能的時刻,從而激發的選擇。


    夜芸才不要當隱形人,她可要把曉鏡的‘具體’狠狠地拽在手裏,


    從她指尖那股狠勁可見一斑,這麵鏡子的下場非同小可。


    哐當!


    隻是那麽一下,


    超乎兩個人的意料,


    曉鏡端到嘴邊的水杯,還沒來得及等他嘬兩口,


    鏡子隨即全部垮了下去。


    和曉鏡親自動手截然不同的結果,鏡子確實是認主人的。


    夜芸胸前起伏的唿吸,和舍不得放下的鋤頭,仿佛在說,她還沒有得到滿足,完全不夠過癮。


    曉鏡還有沒有什麽東西,可以讓她毀滅,


    最好是有關其她姑娘的痕跡。


    曉鏡卻盯著床單上的鏡子碎渣,


    走過去,


    蹲下,


    這一堆奇形怪狀的玻璃,


    深深地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好像在哪裏見過。


    如果是鋼化玻璃,


    應該是差不多樣子的顆粒球。


    但是眼前所見,


    可以用千姿百態來形容。


    對了,


    在塗自強老爺爺房間裏的牆上,也見過如此各種各樣的圖案和線條。


    此時,


    隻要仔細端詳,可以發現,每一塊都不一樣,有圓形,有菱形,有三角形,有多邊形,有球形,有圓柱形,有扇形,有弓形,有大橋,也有金字塔,還有各種各樣說不上來的形狀……


    鏡子並沒有鏡框,當它破碎垮塌的時候,全部化作了碎片,隻留下身後支撐它的一把椅子。


    “小心。”


    夜芸隻是關心,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曉鏡心裏掠過一絲糾結,


    這樣做,


    會不會太衝動了!


    夜芸把椅子上的幾個碎片用手撥落下去。


    “哎呀,曉鏡,今晚是不是要直播?”


    夜芸大功告成,想起來曉鏡答應過她的日常。


    “嗯。”


    曉鏡背著她,把床單收起來。


    “可是我把為你準備好用來直播的新娘頭紗忘在公司了,我買了十幾種,剛才急著迴家,給搞忘了。”


    曉鏡顛了顛其中一個球形的碎片,很輕,想起自己搬迴來鏡子,確實也不重,看來這材料,不像是地球上可以做出來的樣子。


    “曉鏡,怎麽辦呢?我現在迴去拿嗎?”


    碎片拿起來,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間,慢慢轉向,在與燈處於一條直線的時候,停下。


    一絲光從中心閃出……


    曉鏡正坐在一隻老鷹身上,在天空飛翔,看見了新娘代琳在鶯歌燕舞,看見了老板代發在舉杯慶祝,看見了梅芳阿姨對自己找到工作的兒子豎起了大拇指,還有漢文,正滿地跪著撿起微風掃落的鈔票,順勢躺下來,在鈔票裏麵打滾洗澡……


    接著,經過了爺爺所在的平房,那房子冒出了一個聲音,兩個音節,似乎是在唿喊‘曉鏡’,似乎也不太像,曉鏡拍了拍老鷹,要去看爺爺,結果老鷹不搭理,曉鏡拉住它的脖子,用起了力,老鷹開始沒有規律的竄動,打翅,翻身,終於,曉鏡還是沒有坐穩,掉了下去……


    曉鏡在空中,看見了坐著滑翔翼的安康,還有父母家的窗戶上,被夜燈打出來的一個倒‘福’,貼得如此規整,可愛,而自己如何想叫卻叫不出聲……


    曉鏡還看到了自己,他在一條街道上,駐足,發抖,望著一個方向,那個方向正走過去一個人,臉上長了一塊豬肝,把手掏進懷裏……


    咚!


    曉鏡從天而降,


    落入一輛卡車。


    司機聽到了異響,頭往左邊一偏,看了看後視鏡,沒看到任何情況,卻錯過了右邊馬路上滑倒下來的人,在迴頭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卡車駛了過去……


    那豬肝臉上鬼魅的笑容再次浮上心頭。


    “曉鏡?”


    玻璃球從手裏掉落,曉鏡一屁股往後一坐。


    “曉鏡,我現在去拿,你等我一下。”


    曉鏡出了頭汗。


    夜芸已經出門。


    怎麽迴事?


    難道這玻璃球,還能產生幻象?


    “夜芸?”


    曉鏡衝起來,追出去。


    “夜芸?等一下。”


    夜芸剛剛走動底樓。


    “你吃飯了麽,夜芸?”


    “啊?曉鏡,你還沒吃嗎?你之前在短信上,還說你已經吃過了。”


    “我今天比較混亂,可能等下要補一餐,如果你也沒吃的話,我們可以一起……”


    “啊,我知道了,”夜芸露出開心的色彩,“曉鏡,你別幫倒忙哦,等我迴來,做一頓豐盛的大餐,給你,不,給我們。”


    “路上小心點。”


    “拜拜,你也休息一下。”


    “拜拜。”


    曉鏡送別夜芸,發現剛才手撐住的牆角,有蜘蛛網,


    蜘蛛已經在手臂上爬,


    甩下,


    踩死。


    有時間,還是要把這裏好好打掃一番。


    迴到房間,抹了抹手臂,


    真煩,


    蜘蛛網比蜘蛛還要讓人不舒服。


    打開水龍頭,把整個手臂衝了衝,耳朵邊也還有殘留,頭發裏總有蜘蛛在爬一般。


    紙巾,


    抽紙,


    曉鏡望著門外,打開一包新的抽紙,擦了擦手,然後半轉身,把三張揉成團的抽紙扔進垃圾簍,沒砸中,


    鏡子現在碎裂了,向天的話是什麽意思,


    曉鏡想著,走過去,在垃圾桶邊,彎下腰,撿紙團,


    隻見……


    那房間中央地上,是不是少了點東西,


    是的,


    本來鼓鼓的床單,怎麽此時蔫蔫的,


    曉鏡的手離紙團還有二十公分,卻完全被自己的目光牽引走,身體整個僵住,一動不動,


    和剛才一模一樣的一麵鏡子,正好端端地立在曉鏡的麵前,鏡中人……


    正是在垃圾簍旁,彎腰撿東西的自己。


    太他媽嚇人了!


    什麽情況?


    曉鏡一屁股坐了下去,打翻了垃圾簍,


    口水起碼吞了三次,曉鏡才站起來,唿吸加速,心率變高,像看著一個怪物一樣,靠近鏡子,


    這怎麽玩,


    沒有攻略的嗎,


    隻屬於你的鏡子,一個永遠可以複原的鏡子,


    跟著你,


    一生一世,


    和童年陰影有什麽區別。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更不要說僅僅一麵鏡子,


    再不可一世的承諾,也會讓初戀分別,


    曉鏡與鏡中的自己越來越近,慢慢地把手伸過去。


    等等,


    左手一把抓住了右手。


    別急,現在夜芸不在,沒有人,如果再發生幻覺現象,自己會不會在荒蕪之地呆上十天半個月呢,


    那次向天給大家演示的時候,他曾說過,他在那裏呆了很久很久,


    這玩意自帶病毒,威力不小。


    小心為好。


    曉鏡把圍巾撿起來,蓋住,找到透明膠,綁住,抬出門,


    還偏不信了,


    曉鏡把鏡子扔到室外的垃圾桶旁,想了想,這裏還是太近了,要扔,就扔遠一點。


    繼續放進白色mpv,盲目地開著車,


    去哪裏,


    鏡子不會自己走迴來吧,


    暗賭是老鷹的事,鏡子是向天的事,老鷹沒有鏡子,向天沒有暗賭,


    而自己,現在都有。


    黑色從四周襲來,


    左前額已經開始騷動,等下再到夜晚,不出意外,頭會越來越痛,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天選之子,


    不不不,是自己主動的選擇,


    當時如果是讓安康下湖找鏡子並把手伸進去的話,那麽現在應該是他具備這樣的身份。


    無論暗賭,抑或黑板,


    以及鏡子,還是向天,


    曉鏡根本不在乎,


    而目前首屈一指的困惑是,不能見到老鷹,


    本來不安的神經,一旦想起人來,如同麻花一樣,絞得發慌。


    地球毀滅,


    人類完蛋,


    趕緊點好,


    我佟曉鏡得不到的東西,你們也別想得到,


    哼。


    開著開著,汽車又來到了父母的家,


    家事都搞不定,還想搞定外星人,曉鏡啊曉鏡,好歹也二十幾歲的人了,怎麽跟個二愣子似的,開始琢磨起拯救全人類的偉大事業?


    自己不是那個樣子的人,


    隻有黑絲和飛影,隻有俱樂部,才是心之所向,身之所往的偉大事業啊。


    到底怎麽了,


    難道大師們講過的話,是對的?


    人,


    是在一瞬間被改變。


    這裏已經離夜芸的地方足夠遠,曉鏡把鏡子搬下車,放到一堆大包小包的垃圾邊,自己走進了父母的小區。


    如果不能迴家,不能見到老鷹,鏡子就是一個垃圾,


    不知道迴來是要幹什麽,也沒有準備好見了父母要說點什麽,


    這幾天斷了聯係,父母肯定對自己非常不滿,


    太不負責,


    怎麽理罵都不過分。


    可這不恰恰是之前的設想嗎,怎麽到了這一步,卻沒有成就感呢。


    唯一的解釋是,


    父母的婚姻,也許跟這個時代的婚姻,畢竟還是不相同的,當父母對自己的人生過度幹預的時候,那種壓抑煩躁難受和不可言說,憑借曉鏡的九牛二虎之力,反彈迴去,等於是自己也無意中幹預了父母的婚姻和生活。


    家庭,家庭成員,家庭成員之間的情感,環環相扣,難分難解,


    你的獨立,僅僅是對某種過去時光的哀悼,


    反過來說,


    家的團聚,不過也是相互之間的強顏歡笑。


    強顏……


    曉鏡對著電梯裏的鏡子擠出點笑容,


    不知道明天是天晴還是下雨,至少現在,他想迴家,他的雙腳想迴家,想讓父親在太陽起床之前,喊醒自己去上學,想站在床邊,等著母親把秋褲提好,一隻腳一隻腳地梭進去,撐在她的肩膀,等她把褲子紮好。


    家,


    是一個你迴去,心跳自動迴落,體溫自動升高的地方,


    外麵的世界,相反。


    滴答,


    密碼鎖沒有感情,


    曉鏡推開門,注視著黑洞洞的房間,


    走進去,


    每一扇門都關著,門上貼了東西,湊近一看,全是父母兩個人對家裏麵所有東西的分割清單,


    一些箱子已經開始在打包之中,


    據漢文講述,他們兩個人已經沒有麵對麵的交流,除了靠晚輩和朋友以外,相互間已經完全失聯,


    門關著,隻能走到客廳,


    那幅‘大義至誠’還掛在沙發的上麵,


    它除了嚇唬人以外,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客廳通往陽台的玻璃推拉門,留了一道縫,此時一些風也過來看看這個家的笑話。


    開門,


    門上一張紙條飛了下來,到曉鏡的腳邊,撿起,


    上麵寫著:如果離婚的話,你還會……


    還會什麽?


    曉鏡找了找地麵,沒有其它紙條,從字體看,這大概是父親用毛筆寫下的問題,


    再看看陽台,外麵空中有兩個紙條正在飛舞,肯定是剛才打開門,被空氣送了出去,當曉鏡到陽台的時候,手已經夠不著了。


    飛就飛吧,它自由了。


    好像給屋裏打開燈,就能消滅掉黑暗一樣,


    反而感覺,


    多呆一秒,多給家帶來更多的麻煩,


    父母的事情,終歸於他們自己,


    不過,還好有一個月。


    曉鏡離開家,


    在門廳的架子上,看到了自己的健身卡,順手拿了去,


    關門的聲音,和室內一扇門開門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來到地麵,


    抬頭看了看,已經不知道剛才那兩個紙條飛到哪裏去了,


    短短幾天,居然發生了那麽多事情。


    曉鏡走出小區,往白色mpv走去,很自然地瞟了瞟垃圾桶,那鏡子,已經不見了,


    有一種解放的喜悅。


    它總不能自己跑迴到夜芸家吧,


    這個城市什麽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人,那麽多人看著呢,它肯定身不由己,


    那隻好永別了。


    夜芸那裏,也不適合一拖再拖,是時候給她一個交代,


    曉鏡再次迴頭,


    發現,


    剛才那些大包小包,也不見了,


    拐了兩個彎,前麵路上好像有爭執,


    一輛倒下的自行車,旁邊是一個躺著的老大爺,他一隻手正死死抓住一位女士的腳。


    “曉鏡,機會來了,幹掉她。”


    一個聲音想起,那不是聊天,那是命令,


    曉鏡閃過一秒鍾理智,發現那是老鷹,她在自己父母家樓下,


    她為何在這裏,


    還是母親的邀約,


    抑或是來化解父母的矛盾,


    不得而知,


    但是,


    她就在那裏,


    確實是她。


    曉鏡正在失控,


    頭腦劇痛,加手忙腳亂起來,開始在車裏找著工具,


    一無所獲。


    曉鏡漲紅了臉,死眉瞪眼,下車,捏緊拳頭,不聽話的雙腳,往前方二十米走去。


    老人和老鷹正在發生爭執,


    老鷹表示並沒有碰到他,還打算扶起他,對方耍賴,


    老人隻顧著自己說話,要老鷹送他去醫院,要麽就賠錢,


    曉鏡放慢速度,發現了路邊地上的一塊磚,走過去,撿起來,離老鷹隻剩下十米,


    老鷹這時發現了曉鏡,表情震驚,身體不受控製被老人定住一樣,等著一場血腥的獵殺。


    “曉鏡,是我,曉鏡?”


    老鷹知道喊了沒有,仍然喊著,


    對曉鏡來說,這隻不過是天上的一聲鳥叫,磚頭在手裏,舉得老高……


    啊!


    一聲大喊,衝了過去,


    老鷹幾乎閉上了眼睛,


    哐啷!


    隻差兩米的距離,


    一個速度不小的衝擊,曉鏡被一個成年人的身體衝撞到路邊的草地中,


    然後是一連串熟練的反扣和綁手,


    曉鏡安全了,


    應該是老鷹安全了。


    半路殺出的另一位大爺打斷了曉鏡的行動。


    他把曉鏡解決後,走過去表示,自己親眼看到老人自己不小心摔倒的,是碰瓷,老鷹是無辜的,是做了好人,反而被栽贓陷害,不信的話,他指了指天上,那裏有監控,


    地上的老人,一下子就爬了起來,拍了拍灰,一句話沒說,騎著自行車,離去。


    老鷹不顧自己高跟鞋的鞋跟壞掉,走到花壇中的曉鏡旁邊,關切地看了看,


    曉鏡口吐泡沫,整個人跟發了瘋一樣望著老鷹,然後開始顫抖,


    大爺問老鷹,地上的曉鏡是誰,


    為什麽要拿著磚頭過去,是老鷹認識的人嗎,


    老鷹說不認識,向大爺表示了感謝,小跑著,離開。


    大爺看了看曉鏡,害怕是不是自己剛才用力過猛,引發了什麽疾病,急忙上前去把用跳繩的繩子綁住的雙手解開,


    曉鏡在地上打滾,


    大爺等他消停下後,才順利解開了繩子,


    一個小朋友跑過來。


    “爺爺?爺爺?他怎麽了?”


    “不知道,可能要叫醫生。”


    “爺爺,爺爺,你沒事吧?”


    “我沒事,繩子爺爺重新給你買一副。不過從結果來看,你沒騙我。”


    “我真地沒有騙你,爺爺,我真地看到是剛才那個老爺爺,自己故意掉下去的。”


    “爺爺不對,猶豫了一下,差點釀成大錯。”


    “爺爺你說過,承認錯誤,就是好孩子。”


    “是啊,剛才這個問題,需要我們兩個配合才能解決。”


    “我也是好孩子。”


    “爺爺相信你,隻要誠實,一直講真話,就是好孩子。”


    “但是爺爺,如果你打不過的話,怎麽辦呢?會不會有危險?”


    “爺爺啊,還不至於那麽懦弱,如果那麽膽小怕事的話,爺爺也不配當你的爺爺,也不可能撐起整個家到現在,看到你健健康康地長大。”


    “爺爺剛才好勇敢。”


    “那都是你講了真話的功勞,來,我們擊個掌。”


    小朋友把手伸出來一半,停住。


    “怎麽了?”


    “爺爺,剛才花壇裏麵那個人,不見了。”


    ……


    “爺爺?爺爺?我是曉鏡,你在哪裏?”


    曉鏡擦著嘴邊的泡沫,抓著頭發和頭皮,在垃圾桶邊翻找,


    一個,接著一個,


    剛才發生了什麽,腦子還十分混亂,


    倒是當老鷹離去之後,爺爺和孫子的對話,讓曉鏡大為感慨。


    如果你一味地逃避問題、迎合問題、迴應問題、取悅問題,可能並不能解決問題,隻會讓問題本身像龍卷風一樣,越來越害怕,


    與其壯大它,不如武裝自己。


    此時迴家,


    除了無盡的解釋,剩下的一定是遊弋在父母之間,沒完沒了的假和氣,把生命消耗在毫無效益的家長裏短上麵,


    你想,


    二十幾歲的身體,居然打不過大爺。


    “爺爺,我是曉鏡,鏡子的鏡,你在哪裏?”


    翻找了好幾個垃圾點,都沒有,曉鏡抓住一個丟垃圾的人詢問,對方表示,垃圾車沒有,倒是有一個搬家的,剛剛往那邊的方向去了,


    曉鏡迴到車上,追了出去。


    很快,


    在三個路口的地方,發現了那輛搬家的小卡車,師傅去路邊買煙去了,那麵被包裹好的鏡子,正在後端豎立。


    曉鏡一個加速,把車開到它前麵停下,


    隻是向司機朝後麵抬了抬手,一句話沒說,曉鏡直接爬了上去,


    司機剛上主駕,又從上麵下來,抄起了家夥,確定是不是有什麽神經病,


    一個酒瓶拿在手中,嘴裏還叼著香煙,司機循著聲音從車這一邊,走到那一邊,然後來到後麵,


    啤酒瓶是空的,可以當成武器,


    司機想了想,作出一個要扔酒瓶的姿態,篤定這頂多算是一個意外,砸暈那個狗東西,拋下他,開車走,然後自己在他身上翻找一番,搞不好兩個月的工錢都找出來了。


    他,他,他,要出來了,


    先是一聲嘶吼,


    曉鏡探出了身體,


    嘶吼是為了良好的大口唿吸,


    司機見狀,假裝沒看見,閉眼,使出大力,把酒瓶瞄準曉鏡的頭,扔了出去……


    曉鏡抓住鏡子,恰好從車中橫著拿出來,正想著如何放下去,然後看到酒瓶飛過來,


    哐當!


    鏡子格擋住了酒瓶,


    當然,鏡碎,散落,從手中滑下去,


    曉鏡看了一眼,然後看了看司機,開始笑起來,


    真是神經病。


    司機見著一個從車上笑到車下的人,感到驚恐,迴到主駕,離開了現場,


    曉鏡對著汽車說了句謝謝,揮了揮手,站起來,終於笑夠了,抓著一團床單要走。


    十秒後,


    很難說是幻覺還是意念,曉鏡倒迴,把路邊井蓋上的一個玻璃球,撿起來,急忙往自己的白色mpv跑去。


    車中,曉鏡想看著鏡子自動複原,但是沒用,一點反應都沒有。


    可能是萬家燈火,等於是一萬雙眼睛,在這樣的環境中,是不會發生的。


    汽車駛離,


    一個熟悉的樓房,


    停下,


    曉鏡拿著鏡子殘渣,來到洗手間,憋不住了。


    既然自己做了決定,看來這條路是要走到黑,走到山窮水盡為止。


    那麽去夜芸那裏,對她的解釋,也比較容易,既然離婚冷靜期是一個月,那就先爭取住在她那裏一個月,至於以後,根據具體情況的演化,再說。


    身體的暖流失去一部分,好比和初戀的美好時光,經過一輪冷顫,再也迴不來。


    幹!


    這……


    剛才是不是閉上眼睛,吹著口哨,享受著小便的暢快,


    就這這一瞬間,


    鏡子複原了,


    在隻有曉鏡的洗手間,


    地上的床單破破爛爛,


    外麵傳來腳步聲,


    曉鏡抱起鏡子離開。


    上樓,


    不僅僅是為了小便,而是為了去健身房洗個澡,剛才翻找,一身汗臭,


    曉鏡把鏡子放在前台,刷卡,立馬進了更衣室簡單衝個涼,


    好爽。


    中途夜芸還來了電話,詢問多久迴去,


    馬上迴去。


    吹完頭後,曉鏡到健身房裏麵繞了一圈,是時候大幹一場了,沒有良好的身體,沒有肌肉,沒有體能,連老大爺都對抗不了,能有什麽出息。


    拯救全世界……


    癡人說夢。


    “嗨,帥哥,這個機器怎麽用?”


    一位上身穿著運動內衣,下身穿著高腰運動緊身褲的姑娘,正站在一台練習後抬腿的機械麵前,主動向曉鏡詢問,


    長相雖然不錯,但是一看她那濃厚的妝容,並不像是來流大汗的人。


    “你經常來嗎,看你練得挺好。”


    真是睜眼說瞎話,曉鏡的肉都快軟了,


    姑娘見曉鏡沒有搭理,自己開始後抬腿,那膕繩肌上方的位置,一下子奪去了曉鏡的眼球,


    她每做一個,仿佛十分投入和吃力,發出一些嗯哼的聲音。,


    這明顯練過,不小嘛。


    一旦你與某項專業的東西長久失聯,你也就失去了基本的邏輯,你在這件事情上的所有判斷力,都離你遠去,不再愛你,如同你的肌肉一樣,


    照了照鏡子,發現,也許夜芸和剛才這位姑娘一樣,僅僅是看上自己的臉吧,


    曉鏡盡管從來不想談起,但是偶爾還是覺得,自己長相比較有特點,


    總能吸引一些姑娘這一點,就可以充分證明。


    目光並沒有在人家的核心區域停留太久,曉鏡走到旁邊一位在機器上練背的男士麵前,不僅比出大拇指,還點著頭,投去讚歎的表情,


    剛才那位搭訕的姑娘看見,瞬間沒了興趣。


    迴到前台,買了瓶水,準備抱著鏡子迴家。


    “等等。”


    前台服務員喊住曉鏡。


    “有人給你的東西。”


    曉鏡走過去,是一個盒子。


    斑鰭蓑鮋!


    那條五彩斑斕的魚正印在盒子的正上方。


    是老鷹!


    腦袋突然炸裂,剛才是不是遇到過老鷹,或者跟她有所接觸,


    記不起來,


    是,又不是。


    她什麽時候給自己留了個東西,


    包裝好了的,或者說,她可能去家裏並不是為了找父母,而是努力和自己建立一些新的聯係,


    曉鏡沒有立即打開,而是抱著鏡子,迴家再說。


    到家,


    一頓香噴噴的大餐等著曉鏡,


    燈光都是如此的溫暖,與父母家的陰森截然相反,


    給你一萬個角度,也照不出夜芸的缺點,


    幾近完美。


    鏡子的解釋很簡單,既然屋內缺少,那就整一塊,反正曉鏡說什麽,夜芸也信。


    從來沒有品嚐過她的手藝,今天算是要好好沉醉一番,


    吃得開心,聊得痛快,是對主廚最大的獎勵,


    前一半說的都是夜芸的工作,


    然後,曉鏡趁機問,夜芸有沒有看過一本書,《三體》,


    夜芸沒有直接迴答,也問曉鏡,有沒有看過一本書,《白夜行》,


    曉鏡說白夜行和白夜芸聽上去挺像的嘛,不知道夜芸是什麽意思,


    夜芸說,要不兩個人交換,她去看《三體》,但是曉鏡要看《白夜行》,這樣下次,兩個人,就可以好好交流了,


    既然自己已經說出來了,也不好意思推脫,隻不過曉鏡要看兩本,相對於不愛看書的人來說,多一頁,都是累。


    後半場,曉鏡有點走神,隻記得夜芸說要如何如何幫助曉鏡做好直播的事情,


    因為注意力都被身旁的鏡子給吸引走了。


    既然說到直播,不如打開直播,一邊吃,一邊聊,多好,


    曉鏡等待著網友前來捧場,然後把鏡子放到了自己的右手邊,隻要一偏頭,就可以看到自己,接著戴上了夜芸準備好的頭紗。


    不僅有白色的,還有紅色的,黃色的,藍色的……


    “綠色的也有哦,如果你不喜歡的話……”


    夜芸難為情地說道。


    “沒事,隻要網友喜歡,我都可以,他們才是我的衣食父母,並且啊,沒猜錯的話,他們會特別喜歡。”


    於是今天晚上,曉鏡就帶了個綠色的頭紗,在直播間等著大家,


    夜芸去了一趟洗手間,


    曉鏡把鏡子上麵的圍巾掀開,


    頭開始痛,


    夜芸一趟洗手間,如果是方便的話,總要一段時間,


    頭大痛不止,


    夜芸出去倒垃圾,盡管不遠,就在樓下,但是一個來迴,時間也不短,


    頭發似乎在旱地拔蔥,


    夜芸如果去取快遞,也不行,時間更長,


    頭裏麵有一千種酷刑正在相繼排隊,它們不會給曉鏡任何機會。


    要瞬間,瞬間消失,又瞬間出現,


    曉鏡找了一支筆,馬克筆,夜芸是喜歡畫畫的人,然後走到門外,在牆上寫了點什麽,


    夜芸從洗手間出來,


    曉鏡迴到座位,


    直播間人還不多,


    曉鏡似乎忘了打榜那個人的名字叫什麽,隻是用馬克筆在紙上寫下注意評論和注意打榜的提醒。


    “喵喵,你能出去看一下嗎?”


    當直播的時候,這是曉鏡對夜芸的別稱,假裝屋內有貓。


    “喵?”


    “你出去嘛,在門口,記得把門關起來。”


    “喵喵。”


    夜芸很好奇,


    她走出去,關門。


    “看到了嗎?”


    曉鏡問,然後左手按住頭痛,右手離鏡子隻有三十公分,


    夜芸在門外打開了手機,其實已經發現了,然後獨自笑起來。


    “喵喵,看到了麽?”


    曉鏡,快,快把手伸進去。


    怎麽迴事?


    到了這個時刻,還猶豫?


    還是閃躲?


    不,


    是曉鏡已經打開了老鷹在健身房留給自己的禮物,


    斑鰭蓑鮋的盒子放到了一旁,左手裏麵是一張照片,隻有這張照片,


    那是自己,在遊樂場偶遇老鷹的時候,抬頭看天的樣子,應該是她在偷拍。


    背麵有一行字:


    某一天,在那個地方,會有人走過來,告訴你,這不是什麽平行宇宙,這是我們的世界。


    “喵?”


    曉鏡看完,朝外麵支了一聲。


    “喵!喵!”


    夜芸終於迴應,並在外麵捂住嘴巴笑起來。


    牆上寫著:


    夜芸,我們兩個要在這裏……


    門上接著:


    住一個月啦!


    夜芸一直對著‘我們’兩個字看。


    喵……


    當‘喵’字結束的時候,那是夜芸正準備打開門的可能,


    曉鏡看著手機,又閉上眼,把右手伸過去。


    十公分……


    五公分……


    對了,


    曉鏡想起來,當自己在‘荒蕪之地’的時候,頭並沒有一點疼痛。


    難道……


    唿!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跟初戀結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蹦躂放個大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蹦躂放個大並收藏跟初戀結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