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丁洋這個地方,今天已經建成了大橋,這何其雄偉!而在當時,文天祥寫下《過零丁洋》時的零丁洋,還是一個一窮二白、甚至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而且,正是因為文天祥的這首詩,零丁洋這個偏僻的地方,才漸漸為人們所熟知。


    撥開曆史的風塵,我們可以知道:上下三百二十年的大宋王朝,最後一刻的星星之火,就是在這裏開始了最終走向熄滅的倒計時,之前,南安軍的那一場慘敗,大宋的有生力量其實還有不少,那時,至少還有二十萬宋軍在抵抗著,或者說,在不屈不撓地鬥爭著,甚至可以說,是在掙紮著。


    在曆史的大勢麵前,改朝換代是必然的,大宋的國祚也到了盡頭,任何“徒把金戈挽落暉”的抵抗,都是沒有實際意義的。但是,沒有實際意義,不代表完全沒有意義,那是因為,他們的抵抗,氣壯山河,大宋的君臣,大宋的軍民,共同譜寫了大宋王朝的末世挽歌。


    臣子或餘悲,大宋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


    張世傑和陸秀夫在最後的關頭最終意識到,在海上一直跑是沒有前途的,他們很後悔沒有聽文天祥當年的話。


    過去我說過,吃海鮮可以,但是,喝海水不行。沒有錯,確實不行。但是,由於在當時沒有聽從文天祥的勸告,沒有趁著當時形勢一片大好時收拾金甌一片,沒有收拾舊山河,沒有抓緊建立起根據地,在當時,張世傑和陸秀夫雖然在忠誠程度上,自然是沒的說,可是,他們缺腦子,一味地帶著小皇帝到處跑,在海上流亡了好久好久,白白錯過了收複失地的大好時機,文天祥當時對此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


    到最後關頭,張世傑和陸秀夫最終意識到文天祥說的是對的,可是,為時已晚,無力迴天。張世傑率領數萬大宋官軍全力攻打潮州,打了一個多月都沒有打下來,為什麽沒有打下來,因為,元軍有了喘息的機會,精細地布置了防禦,而在攻城的時候守城一方早已壁壘森嚴,更加眾誌成城。


    潮州城頭炮聲隆,報道宋軍逍遁。


    在此簡單說一下潮州,潮州,什麽概念,那是當年韓愈他老人家寫了一篇《諫迎佛骨表》觸怒了當年的大leader,大boss唐憲宗之後被貶謫到的極邊地帶。“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潮州,距離長安,路八千,何其偏遠,而這地方,南宋的君臣想打下來,讓自己的戰馬能吃口青草,讓自己的士兵們能夠有一口淡水喝,尚且隻是一場夢!


    大宋王朝真的要完了,連一塊能補充淡水的地方都沒有,如耿耿忠心,追隨大宋之軍民何?!


    崖山海戰即將打響,零丁洋外千帆競渡,百舸爭流。往昔,文天祥之崢嶸歲月稠,如今,文天祥為大宋滅亡而愁。


    元朝方麵的人敲起了大鍾,這對於元朝人來說,是勝利的鍾聲,是前進的鍾聲,是摧枯拉朽,迎來一個新的時代的鍾聲,但是啊,對於宋人來說,這是毋庸置疑的喪鍾。


    而此時此刻,喪鍾為誰而鳴?是為曾經的昏君,是為不跟文天祥通力合作的還諷刺挖苦文天祥的以陸秀夫和張世傑為首的那些大臣,是為文天祥自己,還是為了這忠誠於大宋王朝,寧死不屈,誓死不降的十萬義民?都是,也都不是。


    潮州城攻不下來,意味著大宋必敗,大宋的實際滅亡隻是時間上的問題。


    縱使大宋的這十萬軍民拚將十萬頭顱血,大宋的乾坤也絕對沒有可能被力挽迴。


    當時,大宋軍民隻能吃海鮮,這樣很好,但是,隻能喝海水,這樣好嗎?這樣不好。字小皇帝宋末帝一下十萬君臣,因為在這段時間沒有淡水喝,就一直喝海水,在戰前一直上吐下瀉,有戰鬥力嗎?有的,但是,極小,幾乎為零。


    這注定了要打敗仗,不光明白人能看出來,大宋王朝的十萬軍民也能看出來,作為他們的敵人的元朝部隊也能夠看出來。


    正是因為元朝方麵認為此戰必勝,與此同時,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下攻城,火拚是最最不明智的選擇。


    元朝大將張弘範(也是大宋方麵的投降派,據說還跟張世傑有親戚關係,有史學家認為張弘範就是張世傑的堂哥),一直有這樣一個想法,不戰而屈人之兵,上之上也!


    他於是轉告自己的堂弟張世傑,如若投降,黃金萬兩,如若不降,化為血湯。他把問題挑明了說:“投降不投降,給個痛快話。投降就快點投降,不投降就快點打!”


    張世傑拒絕了,拒絕的很幹脆,沒有多想。


    張弘範不想增加無意義的傷亡,還在為了和平解決這個問題做出自己的努力。


    他想到了俘虜文天祥,他問文天祥,到底願不願意到陣前勸張世傑和陸秀夫投降?


    文天祥很幹脆的迴答:“願意。”


    張弘範很高興,但是由此引發的後果依然很嚴重。


    張弘範是這樣想的:文天祥前去勸降,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最終還現身說法,最終,對麵投降,戰爭結束,天下太平,大吉大利,晚上吃雞,然後,從今四海永為家,然後,老婆孩子熱炕頭。


    現實是這樣的:文天祥要求張弘範給他一張紙,張弘範心想:原來是要寫勸降書啊。然後,大手一揮,讓手下人滿足他的願望。


    然而文天祥在這張紙上寫的,卻不是他張弘範想要的東西。


    他用這張紙,寫下了著名的《過零丁洋》:


    文天祥想起自己少年時代讀聖賢書的日子,開篇寫道:辛苦遭逢起一經。關於這句詩,我還要與各位看官討論一下,當年,我購買了一本初中的教輔資料,上麵望文生義,竟然這樣解釋,說文天祥是中了明經科目的狀元,因而他寫辛苦遭逢起一經,但是,實際上,並不是。這一經,泛指所有儒家經典,泛指所有聖賢書。而且,前麵我們用了很多的筆墨,寫文天祥中狀元的過程,他高中的是進士科的狀元。


    文天祥接下來繼續寫:幹戈寥落四周星,的的確確,在漫漫長夜,唯有星星的陪伴,才能讓文天祥這個身在敵營裏的俘虜不寂寞,而這遙遠的北辰,卻有著格外深的含義。


    因為北辰,就是皇帝啊!北辰閃閃,放光彩,北辰燦燦,暖胸懷。北辰是咱,臣子的心,趙宋的光輝照萬代。抬頭望見北鬥星,心中想念小皇帝,想念小皇帝。


    可是如今,本應該閃閃放光芒的北辰,寥落了,暗淡了,看來,大宋將要不可避免的走向滅亡。


    此時的他,想起了杜甫《春望》中的詩句“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提筆寫下“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過去,杜甫那個時候,國破了,但是山河還在,這說明杜甫還是有希望的,但是,在這一刻,在文天祥的眼中,山河破碎,文天祥,絕望了。


    山河破碎,就如同風中飄飛的飛絮;身世浮沉,就如同雨中的浮萍。


    文天祥用顫顫巍巍的雙手,繼續寫下頸聯:“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裏歎零丁。”當年,這位狀元宰相在江西戰場上打了敗仗,撤到了南安軍,又路過了惶恐灘,那時,文天祥也是格外害怕的,他怕自己被侮辱,他怕自己就這麽死了,沒法完成光複故土的大業,人們在品讀這首詩的時候,重點往往都放在這首詩的尾聯“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上了,很少有人注意文天祥在惶恐灘的惶恐,零丁洋裏的孤苦伶仃,文天祥是英雄,但文天祥不是神,他真的也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啊,我認為,正是因為他在惶恐灘頭的惶恐,他在零丁洋裏的孤苦伶仃,而且他還毫不避諱的寫出來,正因如此,他才更是一個天地之間的大寫的人。


    偉人,沒有一個是冷冰冰的鋼鐵戰士,他們大多“算平生肝膽,因人常熱”,他們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啊!


    但是,最終,文天祥不想讓悲傷彌漫在整個空氣中,不想用孤獨與恐懼收束全詩,他提筆寫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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