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臨陽郡郡守之女阮雲苓,家中排行第三,說出來怕是不信,我與秦姑娘一見如故呢。”


    為官途,為富貴。


    她素來不擇手段。


    這行雲流水的一套,聽得秦宴心中冷哼,麵上未流露分毫。


    耐人尋味道:“是嗎?阮三小姐也很像我一位故友。”


    當年泡河裏又痛又凍,艱難爬行,秦宴很記仇。


    到死都要受盡折磨,不肯給一個痛快。


    著實可恨!


    阮雲苓怎知她心中所想,順著話頭就接下去。


    “當真?我們太有緣了!”


    秦宴垂落眼簾,毫無波動,緩緩摩挲著指腹。


    可不就是有緣麽。


    純純孽緣。


    阮雲苓拉近關係出乎意料地順利。


    倘若能得首輔千金相助,對她以後要走的路大有裨益。


    過於高興,她的頭疼之症也毫無征兆地再現。


    “唔......”


    頭痛欲裂,阮雲苓拂袖打翻案上的茶具,在一個陌生人麵前失了態。


    或許是一報還一報吧。


    當初殺人棄河,日夜兼程一個月,飽受風吹雨打,阮雲苓好不容易才堅持到郡守府認親。


    幼時身子落了疾,加上這些年精於算計,嘔心瀝血。


    頭疼之症越來越嚴重,不僅身體遭罪,更是成了她一塊心病。


    不管喝什麽藥,都隻能緩解,無法根治。


    此次臨陽郡守進京述職,接到調令,或可加官升職。


    手續繁雜,個中人情世故,故留守京中以待官職。


    於是臨陽郡守攜帶家眷,一同暫住京城。


    阮雲苓入京還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請太醫院的人診治頭疾。


    太醫院集天下醫師之所長,一院之首定有法子完全根治,還她一具健康的身體!


    郡守之女人微言輕,所以所有的事情都與郡守升官、周明崢科舉息息相關。


    無論是病體,還是心中堅守,都促使阮雲苓往高處走。


    不可迴頭。


    她也不想迴頭!


    若是幼時玩伴的身份再高貴一些,不止於小官。


    便是那九五至尊旁的皇後之位,阮雲苓都想爭上一爭!


    可惜玩伴提供的捷徑實在有限,而今心中的不知滿足,都隻能靠自己去奪......


    阮雲苓被折磨得滿頭大汗,但善於隱忍,一看便知不是第一次這樣了。


    秦宴指尖稍停,挑眉問道:“阮三小姐可是不舒服?”


    “讓秦姑娘見笑了,一點頑疾。”


    頭疾藥石無醫,阮雲苓咬牙堅持。


    挨過這一波陣痛就好了。


    “我略通岐黃之術,阮三小姐若是信得過,可放心讓我為你瞧瞧?”


    秦宴是盡力要拉攏的人,對方一番好意,當然要應承下來。


    “如此......謝謝秦姑娘。”


    阮雲苓冷汗連連,銀牙咬碎,講話都是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


    手指一一撥弄過銀針,秦宴輕笑一聲。


    “不客氣。”


    本是拉攏之舉,阮雲苓心裏並不抱希望。


    “無數郎中都束手無策,秦姑娘心善,醫術想來也精湛,萬不可因我這病而妄自菲薄,不然便是我莫大的罪過。”


    頭痛難忍,她還要騰出精力安慰林府小姐。


    人在深陷苦難之時,為他人著想的一顆真心,最為可貴。


    女子易多愁傷感。


    隻要不是鐵石心腸,試問如何不叫人動容?


    縱然是折磨阮雲苓多年的頭疾,這種時候亦可拿來利用。


    秦宴緩緩為其施針,各自紮進幾處大穴。


    同時在她太陽穴輔以按摩手法。


    輕按慢揉,力道適中。


    “阮三小姐待每個人都如這般和善嗎?”


    被紮了幾處辨不出來的穴位,頭疼竟然逐漸消失。


    阮雲苓得到喘息,愈發與其高談闊論。


    “女子立世不易,更應該互幫互助,彼此鼓勵,不可戕害無辜。”


    此言有理,真相卻是佛口蛇心。


    她同馬車內的人提到一些淺顯的功德:


    “我在臨陽郡資助了一座曙華庵,那裏都是受盡苦難的女子,她們為世人所不容。我想,我可以為她們做點什麽,就算是一些微末的幫助,也總比視而不見好。”


    曉之以情,阮雲苓趁熱打鐵收尾。


    “秦姑娘所言所行,看得出來是性情中人,與我極是投緣,不如我們義結金蘭......”


    荒謬之語差一點說出口,耳邊忽然響起鬼魅般的女音。


    “那為什麽對我如此殘忍啊?”


    “以你我的淵源,何需再義結金蘭呀。”


    “苓苓,那一日的河水真冷......”


    手下的人打了個激靈,又被秦宴在背後控製住身體。


    按揉穴位的動作沒有停,她笑吟吟的一張美人臉,毫無攻擊力。


    可是越到最後,越壓抑著聲調。


    倏然一聽,猶如冤魂索命——


    阮雲苓驚懼地瞪大眼,五指虛抓,嘴唇哆嗦個不停。


    口齒不清道:“你、你......”


    “是不是想問我是誰?”


    秦宴由她一側轉到另一側,仿若魔音貫耳。


    “還不夠明顯嗎,苓苓,我是你曾經最親近的玩伴啊!”


    她嗓音緩慢而悠長,像在同她講孩童時期的悄悄話。


    “我們一起吃,一起睡,是最最要好的朋友,我記得你以前說過,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秦宴猛然握住她雙肩:“可是苓苓......”


    明明沒用多少力,阮雲苓就是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被捏碎了。


    “我到底哪裏對不起你,值得你笑裏藏刀,殘忍加害,落得個葬身魚腹的下場!”


    她字字泣血,替己身鳴不平。


    接受消化完秦宴還苟活著的事實,阮雲苓心裏明白已無挽迴的餘地。


    錯已鑄成,現在要想的,是應對之法。


    讓她把苦心經營的一切拱手相讓?


    絕無可能!


    於是阮雲苓坦坦蕩蕩認下,沒了最開始的震驚和不可思議。


    “你已經是江州首富的千金,我不過郡守之女,家世上我不如你,何必咄咄逼人?”


    阮雲苓嘴裏說著雲泥之別,實際上在精神控製。


    依著小時候一道玩耍的語氣,她聲音放柔。


    “凡事別往壞處想,如果不是我頂替了身份,你也不會成為林家小姐,宴宴,你有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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